小时我读三毛的《流星雨》,她说:“父母是恒星,永远是在的;朋友是行星,有的时候来,有的时候去;那些生命中擦肩而过的,可能今生再也不会碰到的人,我们叫他们流星。”幼年觉得朦胧,如今渐入青春,自认为经历了一点事情,再看时,顿感心酸。 平日总有许事需要去办,努力把生活的条理和坚韧逼迫出来,用自己钢筋水泥的信条支撑,使得心的城墙不至于轻易分崩离析。然而很多过去的故事和人尽管不轻不重,却一直在那里,占据一方天地。我问自己:我的生命里到底还有没有空余,存放那些擦肩而过的流星的碎片? ——好像只有梦而已。有梦的夜晚是我不动声色的逃离,我一度这样认为。 梦之于我而言好像是水,时而温婉清怡,时而奔涌暴戾,我不知它的源头和流向。在梦的时候,水从我的指尖过去,我用手掌去挽留——感到分明的不真。等到它退却,我抽手,水滴落下来,一滴滴失掉没有,而手中残余的那些仿佛渗进肌肤,成为我这个人的一部分。 噩梦不是真的,但恐惧是真实的;美梦不是真的,但快乐是真实的。以此,我知道,梦里体验的事物也许虚假,但梦的情感是真实的,会在梦醒后延续,梦的记忆是存在的,会在脑中的某个部分迷离。 如此看来,所谓的梦与现实,又有何种不同?人生翻涌数十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释怀领悟……自以为是真实的事件和过程,如此易失易忘,不过同梦一样被归纳为三个字“经历过”,仅此而已。我们所经历的所有,最终将我们塑造成“我们”,昨日的喜悲,经年的潦倒,留给生活最多的痕迹,不会是银行卡里的余额和衣柜里笔挺的西服,而是在镜子前看到的那一个人,独特的情感和灵魂。 一个敏感的人的快乐和痛苦在梦醒时分体现得格外明显。因为知晓梦来于生活和感情的微细,于是格外地珍惜,刻意地想要去记录,去剖析。却在记录一个个梦境时感到语言文字的空虚和无力,根本无法描写迷蒙中喷涌的细腻情丝。开始时你是懂这个梦的,但你说不出,记不住,时间久了,你忘了,遗失了,便又觉得梦里的景象单薄,于是终于一笑而过。 我常在梦中将许多人和事糅杂在一起:五六岁时挂着鼻涕傻笑的邻家玩伴与中学之初最要好的女孩一起下棋;分别三年的属于童年尾巴的挚友与而今同班美好又叛逆的男孩子厮混打架;中小学的两个语文老师挽手坐在清晨的露水里荡秋千…… 这样美丽却幼稚得画面我很喜欢,也很沉醉,因此从不在醒来时吝啬眼泪。很多怀念的人只能出现在梦里,并不是因为生离死别,彼此间失去联系,而是因为深刻怀念的一直是那些人儿过去的样子,那些未被时间改变的声音和笑容。但除了梦里,真的没有人会停下等谁,如此,梦里能得一见,实在应该感到满足快乐。 我不害怕或许堆积成山的课业,不害怕假日阳光里的独身一人,不害怕静谧幽暗的黑夜。但我害怕,有一天不再不会梦,没有梦,那是否意味着我开始变得平淡而乏味,缺失掉了感情和热忱?退却了,一个应珍视的,动人的心灵?我不愿。 其实,梦过了就该知道,生命在不断地加重中,变得充实,有梦的人总不必感到忧伤怨怼。我们记下的,终要成为一部分的生命,那么又怎么会担忧流星坠落般错身的别离和日后继续的前行? 散文组 作者:陈妍言 作品ID :100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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