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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怀念

 昵称32980753 2019-07-11


父亲生于1922年十月十八日,母亲生于1927年七月初四。今年8月20日是母亲诞辰85周年,12月1日是父亲诞辰90周年。

2001年2月25日母亲在冷水滩的一家医院、应该算一次医疗事故中病故,若是在北京也不至于她走的那样仓促。当时我在遥远的英国,为了安抚我,家里没告诉我实情,只说母亲病重住在医院。我想起奶奶去世前的情景---她老人家在弥留中坚持到我回去,我也坚信母亲一定会在病魔中坚持着,等待着我。然而现实如晴天霹雳,天塌地陷,我伤心欲绝!

四年后的2005年7月22日父亲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去世,若依他的身子骨活到今天应该没问题。2003年我与父亲分别时,嘱咐他好好保养身体,要他争取做蔡家埠第一个百岁老人,他呵呵一笑。谁知这竟是他老人家留给我最后的音容。

父亲祖辈是繁屋唐家人,我奶奶生育了16个孩子,只留下我姑姑、父亲和叔叔三人。父亲性格温和,他从不与别人吵架,极少打骂我们;他意志坚强,再苦再累他都不惧怕;他老实做人,从不占别人的便宜。有一点我不知如何评价,他从不走亲戚,从不去别人家做客吃饭。就我的记事,连外公家他也没去过一次。这也算他的几分执拗吧。

父亲辛劳一辈子,做过修鞋、农活、撑船、厨师等,然而修鞋匠是父亲的头个职衔。他从事修补鞋手艺始于青年,又重操在暮年。父亲心灵手巧,除了修鞋,还修手电筒、雨伞、配钥匙等。他待人和气,为人实在,从不多要钱,修的又好又便宜,自然找他修东西的人多。父亲还会做一手好菜,年近60时,充当了公社诊所的大厨,人人都夸“唐师傅”的饭菜做得好吃。

父亲在晚年还坚持每天走六里路,到岚角山做补鞋生意。无论炙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他都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一坐就半天,连口热水都不喝。在小弟家吃午饭后,下午照旧,一直到天黑。然而老天回报给了他健康,近80岁除血管硬化外,心脏、血压都没太大问题。

父亲年过七十,我们多次劝他“退休”,不要再补鞋。怕人家说“你儿子在北京工作,你老人家还这么辛苦”,觉得我们脸上没光。可父亲不那么认同,他觉得走走、做做,只要舒畅就好,我们也只能依他。

 1999年他已77岁高龄,我出国前回家看望父亲,跟着他走路去岚角山,他健步如飞,我跟上都吃力。

母亲是广西全州人,母亲2岁时外婆就病逝了,外公和姑奶奶带大母亲。母亲14岁就跟了父亲。母亲年轻时像外公,高挑挺拔,为人随和,勤快能干,在生产队里也是最能干的,曾被评为劳模。父亲撑船常年不在家,全靠母亲支撑这家。中学暑假期,我随母亲参加生产队劳动,工分记在母亲头上。我与母亲一起车水,尽管我用了很大力气,母亲还是嫌我不会用力、配合不好,让我歇着,她一个人车水。割禾、插秧时,母亲带着我,生怕我落后。母亲一辈子过于劳累,晚年没有保养好身体,身体一落千丈,她的头发全变成灰白,岁月的痕迹刻满在母亲脸上。特别是每当我见到母亲佝偻的脊背,眼眶满泪水

民国三十六年(1947)农历四月十九日我出生在广西桂林市,住在桂林大桥下的古有巷12号。父亲在那做生意---修鞋,母亲在桥头摆水果摊。母亲说,在我2岁时的解放前夕,国民党军疯狂抓兵。父亲怕被抓去,连夜带我乘火车逃回老家。怕我在车上哭叫,母亲使劲搂住我,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后来父亲开玩笑说:“要不然,他现在也是个军官了。” 在我四岁时因爷爷病逝,家里的田没人耕种,就离开了桂林回了老家,再没回去。

煤油灯伴我度过童年,一起由煤油灯引发的故事至今仍令我惧怕。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大人在堂屋里烤火,3-4岁的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前的柜子上放着一包新棉花。我扯下一根棉丝,一靠近煤油灯很快燃烧完。我觉得很好玩,于是又扯下一念稍长的棉丝,往灯一靠近,立刻燃起,并引燃了整包棉花,眼看要烧着低矮的阁楼了,我吓得大叫,爸爸进来一把夺走燃烧的棉花,险些酿成大祸,烧掉整个老屋。

那年头生了病只能拖着,看不起病,也没有看病地方。有一年我打摆子,高烧几天不退,病的不轻,请一位巫婆来“看病”,她端着一碗水,手指沾点水一甩,画两个弧圈,嘴里振振有词地念了一阵,说我“丢魂了”。于是奶奶和母亲就为我“叫魂”,从后面的“祖山”开始,边走边喊 “五一回来了,五一回来了!” 一直喊到家。

刚解放的第一个春节,一天外公突然来到我们家。解放时兵荒马乱,外公不知我们的音信,他非常思念我们。年刚过,他风尘仆仆,一路打听才找到我们家。外公慈祥的面容、高大的身躯、一双大鞋给了我深刻的印象。自那以后,每年母亲都要带我去全州,给外公、姑奶奶和小外公拜年。到外公家我最爱吃的火烤糍粑,吃起来黏黏的、香香的。自从我上了中学后、又是最困难的时期,就没再去了。

我们家房屋虽矮小,但房屋后有一大片果园和菜园,每年都收获不少的橘子和桃子,一条大黄狗看管园子。有一年母亲挑着一担桃子带着我走路到冷水滩卖,那是我第一次走那么远,至今我都不敢想象,一个5岁的孩子能走25里路。刚开始卖一毛钱一斤,后来就几分钱了,卖完每人吃了一碗米粉,又跟着母亲走回家。1958年大跃进时,园子成了炼铁场,果树被砍当炼铁的柴火,看园子的老黄狗被人打死吃了,奶奶还痛心哭了好一阵。半个世纪前,我们家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南墙倾斜,欲要倒塌,仅靠几根斜柱子支撑着。我离家到北京后,那旧房子状况令我十分牵挂。老房子风风雨雨经历了一个多世纪,至今已更加苍老、破旧,他的主人大都离去了,但它仍像个老人一样坚守在那片故土上。蔡家埠衰落后大都搬走了。大弟也在后面另盖新房,小弟在岚角山安了家。唯独父母亲舍不得离开,老房伴随了他们的一辈子。父亲是个闲不着的人,就连过年也一样。有一年初三,我在对门周培德叔叔家做客,父亲修理厨房房顶,突然一声巨响,我跑回家只见一块房顶耷拉下来,我们吓得够呛。父亲说:“没事,你们别管”,我仍回去喝酒吃饭。原来的厨房很小,后来父亲一个人将厨房扩大建成。就在父亲70岁时还上房检瓦,令我们十分担心。

那些年父亲一直撑船为生产队搞运输,运煤、河沙等,他们常年行船奔波零陵、冷水滩之间,远处还到黄阳司、双牌、宁远等地。撑船非常辛苦,不管酷暑还是严冬,吃住都在船上。船上行还要拉纤,父亲虽是掌舵的船老大,他也要拉纤,湘江两岸留下他们多少脚印、洒下多少汗水。下行过滩时险情四伏,水流急、滩浅、弯道多。父亲紧握舵把,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还大声喊叫、指挥前面两个手持竹篙的叔叔,左躲右闪,若处置不当,搁浅冬天下水推船是小事,船翻货散那就酿成大祸了。侥幸的是父亲撑船10来年,连一次小事都没发生。

1958年大跃进,成立人民公社。蔡家乡成立了东风公社,后来改为蔡家公社,我们属于湘江大队南街生产队,办起了公共食堂,集体开伙,锅碗瓢盆都被充公,铁锅砸烂去炼铁。但没吃饭的地方做食堂,开饭时将饭菜按人定量打回家,奶奶和母亲都把她们那份饭分些给我。

1960年是自然灾害最严重的一年,我在冷水滩六中念书,一天半斤米的定量,又几乎天天在外劳动,吃不饱饭是最煎熬的。父亲的船运货到了冷水滩,卸了货就抽空来看我,带给我一二块白薯、或参合野菜的荞麦面粑粑,也许是他饿着肚子省下的。有时给我几角钱和几两粮票。每到五一、国庆节学校放假的前一天,学校都要公布欠学费的名单,每次上面有我在其中。父亲肩上压着一个学期40元学费的重担,都靠他和母亲省吃俭用,一点点积攒,就是一个鸡蛋也舍不得吃,卖钱攒学费。冷水滩到家25里路,我用脚一步步量,饿着肚子走4个小时,觉得路是那么漫长,一旦歇下就难以站起来,只好边走边打瞌睡。

1964年初是冰冻的春天,天寒地冻,路上结冰很难行走。可开学的日子到了,再难也得走。父亲挑着我的用品,我空手后面跟着,到老窝头要过一小溪,溪上是一块木板搭成很窄的桥。父亲有办法,把担子横在桥上,趴在桥上手推扁担,慢慢从桥上爬过去。把我送到零陵一中,父亲饿着肚子赶回去,肯定要摸黑赶路。

1965年6月10日我要离开家去北京,当汽车经过蔡家埠过轮渡时,我请一位乡亲转告父母:“我已经走了”。我到北京后收到父亲的第一封信说,那天母亲得知消息后,立即跑到码头,没见到我,就在码头哭了好久。看了信倍感母爱的伟大,更加重了我的思念之情。

1983年8月4日早上父亲突然出现在我的家门口,这是父亲第一次到北京。我问“怎么不等我去车站接”?“这地方好找,出了车站一直走就找到了”,父亲乐呵呵说。还有一次,他从天桥走回赵堂子胡同,那年代乘车才1角钱。从丁点小事看到父亲身上的勤俭朴实的精神。


1997年母亲不幸摔断了股骨头,在北京做了股骨头置换手术。我出差回来立即去医院看望,只见母亲右腿正在做牵引,一根粗的钢钉穿过膝盖上,我看了都心酸。然而母亲说,只要能治好她的腿,什么都能忍受。手术后第三天,按照医生的嘱咐,必须下床行走,她双手扶着我给做的行走架,以极大的毅力、忍受疼痛,一步一步行走,走的直冒汗。

母亲去世后,我曾想邀请父亲去英国看看,他老人家得知后非常兴奋,最后还是80岁高龄吓住了我,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父亲母亲生活节俭一辈子,他们的穿的衣服、床上的被褥、都是补丁摞补丁。就是改革开放、时代进步了,他们勤俭的作风始终不变。1999年我回家,看见他们的床上那破烂不堪的情景,鼻子酸酸的,劝父亲将床上的破烂换成新的。可父亲说,“莫管,不就睡个觉,只要暖和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他一生很少添新衣,大都检我们穿旧的衣服。至于鞋就更不说了,别人送来修不了的鞋,他修吧修吧穿上了,在北京东香给他买了丝绸衬衣,他坚决不要。

父母度过了沧桑的一生,他们都是平凡的人,然而在我们心中,他们像高山一样伟大。母亲离开我们11年了,离别父亲也7年了。然而,他们曾经的音容笑貌、对生活的那份坚韧和对儿女的至爱,一直留存在我们心中。

10月8日是我的大弟唐忠兵诞辰60周年,去年除夕他溘然长逝,随父母亲而去,痛惜他还没到花甲之年。他一生坎坷,到80年代就得了帕金斯病,他面对疾病非常坚强,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维持家计,将二个儿子培养成材。在家人的关怀下,他与病魔抗争了20来年,最后5年在轮椅上度过。

唐忠民        2012年11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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