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湖的乱世，各人有各自应对法门，有人退出是非圈，另觅清静地，有人全力抗拒，死而后己，有人索性加入权力斗争，与英雄一较长短，莫大先生不能进也不能退，充满无可奈何的悲凉，但他也有自己的存世之道，成为五岳剑派笑到最后的人。  消极隐逸和玩世不恭，莫大不是平庸之辈 莫大先生作为衡山派的"一把手"，首次露面是在衡山城中，那时山南海北的群雄齐聚于此，都是来参加衡山派刘三爷的"金盆洗手"大典，见证他退出武林是非，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衡山派仅有的两个师兄弟，师弟人缘极好、家境富裕，而师兄则穷困落魄、少与人交，这样的情况下，公众舆论自然是倾向于乐善好客的刘正风，师兄弟不和，师弟武功技压师兄，等等风言风语自然就传播开来。 茶馆中，就有人说，刘三爷的剑法高出掌门莫大很多，门下弟子也都个个胜过莫大门下，"莫大先生一剑能刺落三头大雁，刘三爷一剑却能刺落五头。……，听说双方在暗中已冲突过好几次。刘三爷家大业大，不愿跟师兄争这虚名，因此要金盆洗手……"明白说刘正风是在顾全衡山派大局，不愿出现同门相争的惨烈结果，更说出了莫大先生"只要坐稳掌门人的位子，本派声势增强也好，削弱也好，那是管他娘的了"的话来。 茶客们的谈资，不过这耳进那耳出，大家图个嘴巴痛快而已。但他们忘了这是衡山城，莫大先生的根据地，在这里口出无礼之言，无异于挑战一派之掌的权威。所以，有一位"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他拉着胡琴说，"你胡说八道！"还没等在座诸人有所反应，"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地响了几下"，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身尽没"。 孤寂的背影在雨中消失，伴随着苍凉的琴声隐隐传来，只留下七只削掉的茶杯和一众目瞪口呆。事实永远胜于雄辩，用事实说话是最好的辩解，莫大先生告诉大家，能够一剑斩掉七只茶杯的人，自然不会只刺落三只大雁。 既没有过多的言语辩驳，也不需愤怒的发泄，粗鲁的方式，只是俗人对待误解的方法。作为当世高手的莫大先生，用他的孤傲和冷峻回答了一切谣言，他的武功有目共睹，他亲自来参加师弟的仪式，也是认可同门的最好证明。莫大先生露相的一瞬间，悲凉琴音中的掌门气质，表露无遗。 嵩山派突然出现在"金盆洗手"现场，手持令旗，强令刘正风"若不应允在一月之内杀了曲洋，则五岳剑派只好立时清理门户，以免后患，斩草除根，决不容情"，不打招呼就来到衡山，说话毫无回环余地，颐指气使，更是灭人全家，视莫大先生如无物，不把衡山派放在眼里，欺人太甚。莫大先生呢，既不出头，更无斥责，一毫也不见踪影，还不如泰山派天门道长和恒山定逸师太等局外人，还能为刘正风争取一下。 一派之主毕竟不是庸俗无能，莫大先生的实力说明一切。如果说缺憾，那应该是他的性格使然，莫大是充满矛盾和纠结的，师弟和魔教使者的惺惺相惜，他不但知道，而且应该不无羡慕，甚至还有嫉妒的成分。他本身也是个音乐爱好者，艺术家的气质都一样，在他们看来，名利地位都不及手中一把琴，金银财富都不如三两曲谱残页。只可惜，他无法像师弟那样恣意交友，更无法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人生旅行"，因为他身上背负着衡山派的宿命，掌门之位是不是主动选择不重要，但这种矛盾心理带给他一生逃不掉的遗憾。 师弟金盆洗手，就在衡山本部。无论怎样的同门相左，莫大先生也不会用极端手段来阻止同门的追求，更何况当年在华山与魔教一役，衡山精英尽没，也只剩下他们兄弟。他在暗处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但是一直隐忍没有发作。像令狐冲那样不顾一切的表达情绪，他是做不出来的，就像他的武器，永远被隐藏在外表温和的胡琴里面。 师弟遭劫而袖手旁观，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莫大先生很纠结，因为他不愿意向五岳盟主公开为敌，面对强敌没有必胜信念，这是厌世怯懦的情绪作怪，如果不出手，心中的那份仇恨又咽不下去。如此一来，他陷入了怪圈，公开和左冷禅对立，衡山派必定有一场血雨腥风，他身为掌门有保护门派周全的责任，思来想去只能暂时牺牲刘正风，不过他还是为师弟报了仇。 莫大先生一把胡琴不离手，有"琴中藏剑，剑发琴音"八字外号，其实他与师弟一样，浸淫于音律，并以一曲"潇湘夜雨"名动江湖，听过的人无一不动容，他也从不弹奏别的乐曲。莫大先生为什么会有如此凄苦的心境，书中没有交代，令人浮想联翩。  睿智果敢和嫉恶如仇，出人意料的琴剑江湖 如果说，衡山掌门是个胆小如鼠的缩头龟，那就大错特错，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和方式方法。莫大先生每次出场，都像是隐藏在暗夜中的蝙蝠，只在关键时刻显露真容，达到目的即飘然隐去。他的第二次出现，是在衡山城外荒山中，这是个十分悲惨的场景，他的师弟刘正风和好友魔教右使曲洋，双双临近生命的终点，仍然心心念念不忘那一曲《笑傲江湖》，此时二人已经不是世间的武林高手，而是两个醉心曲乐的艺术家，在为自己的艺术成就而兴奋着。 没有高潮的故事是乏味的。就在这个时候，嵩山派安排的杀手，十三太保之一的大嵩阳手费彬出现了，眼前这样的便宜岂能放过。费彬毫无怜悯杀死了曲洋的孙女之后，又想把刘正风、曲洋以及突然出现的令狐冲、仪琳全部灭口，令狐冲和仪琳加在一起也不是费彬的对手，眼见形势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荒山中突然传来几声幽幽的胡琴，是"幽幽"而不是"悠悠"，显然带着凄苦的气氛，"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深夜寒凉，更有感触。费彬是行家，他一听便知是谁，表现是"心头一震"，可见对来人的忌惮之心。最可气的是，"但听胡琴声越来越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费彬心烦气躁，而这正是莫大先生要达到的效果。 差不多了，琴声戛然而止，树后面清矍消瘦的老人闪了出来。这还是男主角第一次见到莫大先生，初体验竟是个随时会死掉的"痨病鬼"形象，以"猥琐"二字概括之。身负绝艺的人往往形容古怪，八仙之首的铁拐李不也是个乞丐么。 "费师兄，左盟主好"，一个简单的招呼，打消了费彬的敌意。费彬向他探问刘正风与魔教勾结"该当如何处置"，言下之意是提醒他不要站错了队伍。莫大先生向他走进两步，吐出两个字"该杀"，语气阴森可怖。费彬还没想明白，莫大先生出手奇快，使出蓄力已久的大招——"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刘正风曾经在宅子里用过此招，费彬冷不丁就着了道，此时莫大先生故技重施，却是剑招发难，比刘正风的拳脚应用更厉害，"眼见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如鬼魅，无不心惊神眩"，比之当时不知高明多少，又不知险恶多少。费彬立时中计，毫无还手之力，在旁观战的刘正风惊叹不已，"万万料不到师兄的剑术竟一精至斯"，再次说明了师兄弟之间的武功差距。 费彬猝不及防，连中几剑，虽然受伤不重，但是既惊且骇，很快失去斗志。"莫大先生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费彬一招失机，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不但无法出手，连一口气都换不过来，只剩下竭力腾挪闪避的份儿，可见出手之狠、剑法之快。 费彬的鲜血在战场周围洒成一个圆圈，鲜血丢一滴，气力就减一分。费彬这样的死法，无疑使莫大先生报仇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转身便走，一曲'潇湘夜雨'在松树后响起，渐渐远去"，从树后来，还从树后去，同一首乐曲，既是序章，又是收煞，这番气质，像极了诗仙《侠客行》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样子。 刘正风与曲洋的交往，莫大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刘氏一门血溅嵩山派剑下，他没有出现但也一定亲眼目睹。旁人可以用同门不和，来解释莫大先生为什么不到场参加金盆洗手，只有莫大先生自己清楚，他与师弟的感情有多深刻。只是凭衡山派人才凋零的现状，怎能与嵩山派强横的力量一拼高下，且不说左冷禅，单只前往刘宅的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大嵩阳手费彬，这都是嵩山十三太保中的高手，嵩山派一次安排这么多人出现，除了阻止刘正风"洗手"，更多是震慑莫大这个掌门人。 如果不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华丽炫目，正面冲突的情况，莫大先生很可能与费彬会有一番苦斗，再加上丁勉和陆柏以及嵩山诸人，就算这是衡山派主场，也不会有什么胜算，唯一的后果只能是衡山派大伤元气，无面目立足于江湖。所以在刘正风满门被杀时，他并没有站出来保护师弟，也是为了整个门派考虑。但是你嵩山派杀我一师弟，我也杀你一师弟，虽然你的师弟多，我的师弟少，但是大家扯平。荒山一战，莫大以百变千幻的快剑让凶手费彬血尽力竭而死，出了心头一口怨气。  谦和坦荡和至情至性，颇具江湖长者风范 如果以为莫大先生只是个单纯的剑客或者江湖杀手，那还真是误解了这位老先生。莫大先生的这次出场，是抱着置身事外"瞧热闹"的轻松态度。令狐冲与恒山诸位弟子，乘舟过夏口向北，在小镇鸡鸣渡靠岸过夜。令狐冲到酒铺醺酒，突然听有人叫"唉！天下男子，十九薄幸"。寻声看去，"只店角落里一张板桌旁有人伏案而卧。板桌上放了酒壶、酒杯，那人衣衫褴褛，身形猥琐，不像是如此吐属文雅之人"。这个人就是莫大先生。 这次的莫大先生，一改原先的瞻前顾后和阴险狠辣，属于本色出演。他以"负心薄幸"作为话题开头，先暗示任盈盈当前正"给幽禁在不见天日之处"，令狐冲"自己却整天在脂粉堆中厮混"，大小尼姑照单全收。然后又提示"有多少风流，便有多少罪孽"，这是暗指北岳恒山的一众女尼，更是指明令狐冲误人清名。 令狐冲让这番发问心中一惊，他醒悟到，自己的浪荡行径虽然光明，却不免连累他人的清誉名声。然而莫大先生在点醒令狐冲之后，才表达了对年轻少侠的敬意，他自承曾经连续多日夜间暗中窥探，发现令狐冲"不但决不是无行浪子，实是一位守礼君子"，对他极口称赞，反之如果令狐冲确实无行无狀，恐怕前几日深夜已经死于衡山第一琴音的剑下。此时的令狐冲，已是一等一高手，却是无知无觉。 一老一少，就在这江岸的小酒铺中纵论江湖事，畅饮杯中酒，并且毫不掩饰的自嘲"我莫大如年轻二十岁，叫我晚晚陪着这许多姑娘，要像你这般守身如玉，那就办不到"，作为一派掌门，在年轻弟子面前说出这番言语，实在也天真可爱的紧。酒酣耳热，还不忘用狡狯的言语试探令狐冲，当年有个大嵩阳手费彬如何如何，令狐冲心下了然，当时便道"不定是在嵩山哪一处山洞中隐居了起来"，这句话实际上等于承诺绝不会把衡山城外荒山之事透漏出去。试问一派掌门怎能开口央求后辈弟子隐瞒性命相关的事情，莫大先生之狡黠可见一斑。 之后说的这两件事，才是与令狐冲的前途命运关系密切的重要事情。第一件，就是嵩山派的并派阴谋，莫大先生说，"左冷禅意欲吞并四派，……，他这密谋由来已久，虽然深藏不露，我却早已瞧出了些端倪"，包括阻止刘正风金盆洗手、指使剑宗挑战华山派、对恒山三定痛下杀手，以及后来的离间分化泰山派，都是计划的一部分。莫大先生此时讲出心中疑虑，足见他并非虚任一派掌门，真有远见卓识，论心机，比敦厚的天门道长、慈祥的恒山师太更有过之，只是性情鄙陋，未能看穿君子剑的"欲擒故纵"。 另一件事，便是促成令狐冲与任盈盈的婚事。一谈起任大小姐，莫大先生立时豪气陡现，对令狐冲说，"我劝你和尚倒也不必做，也不用为此伤心，尽管去将那位任大小姐救了出来，娶她做老婆便是。别人不来喝你的喜酒，我莫大偏来喝你三杯。"还要说上一句"他奶奶的，怕他个鸟卵蛋？"文雅中夹着粗鄙，实在不像个掌门形象。谁说正派弟子不能与魔教联姻，他的师弟不就与曲洋成了莫逆之交嘛？莫大先生最后也兑现了自己献曲的承诺。  应对机敏和圆滑世故，识时务者为俊杰 五岳剑派各有特点，泰山派是古拙之剑，恒山派是禅心之剑，嵩山派是霸王之剑，华山派是伪善之剑，只有衡山派是真正的性情之剑。莫大先生没有左冷禅的狠辣霸气，岳不群的心机深沉，也缺乏天门道长的质朴敦厚、恒山三定的平淡冲和。然而，这位孤僻猥琐的衡山第一长者，确是五岳剑派中唯一活下来的掌门人。 单纯讨论武功，左冷禅拥有相对完整的嵩山武功体系，还有自创的寒冰真气，能够与任我行拼斗，还成功封住他的穴道，无疑是五岳之中排名第一。其次应当是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万花剑法，华山派岳不群（未做手术之前）的紫霞神功，以及莫大先生的快剑，这三位在伯仲之间，其中岳不群的紫霞神功可能还略胜一筹。泰山派剑法缓慢保守且缺少攻击性，功夫自然就差了一些。 但是若论综合实力，莫大先生的精明机变和江湖经验，却在五岳剑派里无出其右，甚至足智多谋的左冷禅、岳不群之流，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全书唯一一次展示各派掌门武功的，就是嵩山上的"比剑夺帅"。各派之间没有直接交手，而是通过华山派的岳灵珊，来做比较，同时还以此展现了各派剑法的精华所在。 且看衡山派与岳灵珊这一战。莫大先生鉴于掌门身份，本来的挑战对象是岳不群，至少也是华山女侠宁中则，谁知道却是娇滴滴的小媳妇岳灵珊。当听到她说"侄女胡乱学得几手衡山派剑法，请莫师伯指教"，莫大只说了"很好，很好！了不起，了不起！"他表情略带微笑，内心感触却没有表示，或许是感慨长江后浪，也许是哂笑小姑娘不自量力。 莫大先生出手极快，"岳灵珊举剑招架，莫大先生的短剑如鬼如魅，竟已绕到了岳灵珊背后。岳灵珊急忙转身，……眼前有一团头发飘过，却是自己的头发已给莫大先生削了一截下来。"看到这里，两者高下立判，如果是平时莫大先生的手段，已然"秒杀"成功。只是比武不能使用杀招，这就给岳家小姑娘留下机会。 起决定作用的转折点，依然是思过崖后洞石壁的剑招。衡山以芙蓉、紫盖、石廪、天柱、祝融五峰最高，因此衡山派剑法之中，也有五路剑法，分别以这五座高峰为名，每一招剑法中包含了数十招剑法精华，"一招包一路"，又叫"衡山五神剑"。这五招剑法，也都有好听的名字，分别是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和雁回祝融，如此美妙的名称，这不仅是剑法，更是衡山绝美风景的广告词。 莫大先生被自家剑法吓得不架而跑，实在丢人，但他毕竟是剑法大行家，很快发现了对方徒有其形的剑招，又趁岳灵珊没反应过来，从远处兜回来，施展绝招——"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书中交代过，这是"衡山派的三大绝技之一"，是衡山派高手把江湖把戏的手法融入武术中而成，"只是这套功夫变化虽然古怪，但临敌之际，却也并无太大的用处"，原因是，高手过招，严加戒备，幻人耳目的花招多半使用不上。从几次使用的情况看，莫大先生确实都用于偷袭。 面对险境，莫大先生已经无可思索，也顾不得"颇有以长凌幼、以男欺女之嫌"，用这套剑法把岳灵珊团团罩住，先保住不败之地再说，这不是争强赌胜，而是身份告诉他不可输在年轻晚辈手中。瞬间胜负已定，岳灵珊长剑脱手，莫大先生去扶她，却不想被她用两块圆石莫名其妙打败，细剑折断，口吐鲜血。 经此一役，莫大先生对思过崖后洞的奥秘好奇无比，他不想称霸江湖，只想寻回失落的衡山派武功。正是在这个动机趋使下，一向玩世不恭而谨慎小心的莫大先生，踏进了瞎眼恶人的陷阱。一场残酷搏杀之后，令狐冲四处寻找，以为莫大先生再无生还。 事情总有转机，就在令狐冲和任盈盈的喜事上，"墙外响起了悠悠的几下胡琴之声"，琴声缠绵宛转，却是一曲凄清苍凉的《凤求凰》，莫大先生并没有出来与贤伉俪相见，却告诉他们，自己依然在世间。 书中写到，"琴声渐渐远去，到后来曲未终而琴声已不可闻"，能把一首喜悦的曲子弹出悲凉的意境，恐怕也只有莫大先生了，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衡山掌门，而是一位真正自由的江湖隐者了。  （资料来源：互联网公众网络，侵权即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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