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鼎立未成时,是增量时代的博弈,彼时事关生死,英雄人物志在天下,雄心万丈,或孔武有力,引千军万马,拔城掠地,“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或羽扇纶巾,运筹于帷幄,谋定天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皆令人神往。 三国鼎立已成,是存量时代的博弈,彼时事关得失,三方势力攻守于尺寸之间,发展于此消彼长,或得于算计,背盟弃约,反友为敌,“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攘攘熙熙皆为利往”;或失于内耗, 你争我夺,鬼蜮伎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皆令人如履薄冰,此中人物亦面孔如置灯下,恍惚间忽明忽暗,难以琢磨,忠奸难辨——如钟会。 钟会,字士季,钟繇幼子,三国时期魏国人,时人尝作才性之辨,遍读史料,总觉钟会其如剃须之刀片,其刀锋利而少厚重,双刃而难以控,譬如钟会,其才如刀锋,其性如刀质,其才纵攻城不足,但谋人性命有余;其性稍嫌厚重不足,动辄得咎,睚眦必报,其质(性)不足以成其才。 其才——多有计谋,素以阴柔。 后世对钟会的才华的评价向来不吝啬,现有史料总会在细述钟会平生种种之前,将“军事家”、“书法家”两项标签置于最前,其军事才能史书多有记载。然而仔细辨别,发现其所为“军事家”的才能大多是类似陈平的诡计: 例一、征讨毌丘俭。毌丘俭作乱,司马师征讨时,钟会就参与平乱了,不仅如此,司马师在此役以及眼疾的压力下过世后,钟会对后继者司马昭更是大力支持,出谋划策: “毋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王薨于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三国志.魏书.钟会传》 例二、征讨诸葛诞,“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此役中钟会的计谋充分利用了诸葛延的东吴外援全琮的家庭困难,此时全琮几乎是带上了所有的儿子支援诸葛延,可是家中偏偏遇到了案件纠纷,或许是直接或许是间接的原因的推动下,全琮的家人渡江归顺了司马昭。 “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江,自归文王。” 钟会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伪造了书信,让人带给全琮的儿子怿,说吴国内对怿不能收取寿春感到愤怒,想要把全家都诛杀掉,所以我们逃命出来归顺了司马昭,怿等得到这个消息很恐惧,于是带领手下兵将开东门出城受降。 “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门出降。” 二、其性——敏感而量窄,隐忍而必报 史载钟会是钟繇庶子出身,其母张昌蒲虽然是钟繇之妾, 但颇有心计,能隐忍。在钟会为母亲所做的《张夫人传》中记载了其母和钟繇“贵妾”孙氏宫斗的故事: “…贵妾孙氏,摄嫡专家,心害其贤,数谗毁,无所不至。孙氏辨博有智巧,言足以饰非文过,然竟不能伤也。及妊娠,愈更嫉妒,乃置药食中。夫人中食,觉而吐之,瞑眩者数日。或曰:「何不向公言之?」答曰:「嫡庶相害,破家危国,古今以为鉴诫。假如公信我,众谁能明其事?彼以心度我,谓我必言,固将先我;事由彼发,顾不快邪!」遂称疾不见。孙氏果谓成侯曰:「妾欲其得男,故饮以得男之药,反谓毒之。」成侯曰:「得男药佳事,暗于食中与人,非人情也。」遂讯侍者具服,孙氏由是得罪出。成侯问夫人:「何能不言?」夫人言其故,成侯大惊,益以此贤之。” 孙氏巧舌如簧,颇能混淆是非,对钟会目前更是嫉妒,比及张氏怀有钟会,孙氏对钟母的嫉妒更甚,甚至到了在钟母饭食里下毒的地步,但是被钟母觉察,将饭食吐出,有人问为什么不向钟繇说呢?钟母说: “嫡庶相斗导致破家危国是自古就有的事情,就算钟公相信我,其他人谁能知道其中的曲折是非呢?孙氏肯定以为我会向钟公诉苦,那么她一定会恶人先告状,那么这样由她挑起事端,不是一个让人痛快的事情吗?” 后来果然如钟母所料,孙氏向钟繇陷害钟母,但是被钟繇识破,当钟繇问钟母为何不向自己述说时,钟母同样的回答让钟繇大感惊异。不难想象钟会所表现言行倒是颇有其母之心计。其实对于钟会的心性,钟母有过担心,但是最后的结论是认为钟会“居心正”。 “夫人谓曰:「昔范氏少子为赵简子设代邾之计,事从民悦,可谓功矣。然其母以为乘伪作诈,末业鄙事,必不能久。其识本深远,非近人所言。吾常乐其为人。汝居心正,吾知免矣,但当修所志,以辅益时化,不忝先人耳。」” 而事实上,钟会的隐忍和必报通过其于与旁人互动的一二事即可明了,最可见其性格的便是对嵇康的怨恨直至将其谋害。 细究其事,其中不仅有因为钟会拜访嵇康受冷落而构陷嵇康致死,而且有因为担心嵇康嘲讽而将自己所做著述投于墙外,均显其必报与敏感。史载钟会曾拜见嵇康,而嵇康以打铁为由,对钟会傲慢以待,尴尬气氛中,钟会不得不起身离去。 此时嵇康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虽心中怨愤,但仍为自己圆场时的隐忍不发可见一斑。但不发不等于真的不介意,后“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三、其才其性——剃刀安可宰牛 及至魏伐西蜀,其统帅四人中,钟会宿命般的会萌生反意:正如大革命发生于法国,皆因彼时法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使得国人都预见了更为光明的未来,因此对尚不完美的现状就更为不可忍受,钟会与司马昭如此接近,萌生鄙夷替代之心完全合乎情理;其次其才敏而其质薄,临时起意,以小博大完全合乎逻辑,《三国志.钟会传》亦讲,钟会“遂”谋反,“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加猛将锐率皆在己手,遂谋反。”其中便有临时起意之意。 然而,其临时又犹豫不决,致使司马昭起疑,征蜀魏将离心,想据蜀地而攻魏,执天下牛耳,可乎?剃刀安可宰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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