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信念与权威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属原作者

---

---

你好，学术星人

微信公众号：学术星球

作者：中摇

本号原创首发

  编辑：吴伟

我们常有一种误解，以为可以区分“真理”和“信念”。“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会相信”，这不过是一种虚辞。同样的，“我只相信事实”这样的说法也是个虚辞。这些说法的问题都在于，好像“真理”、“事实”自身能够绕过我们的信念直接在我们的心灵中“显现”一样（即使这样说，也可以看到我们并没有能够绕过信念）。

所以我们不得不说，当我们说我们相信一种东西时，那个最初保证我相信它的东西不是对这东西的内容的信念。比如，我们怎么能确信，什么人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人呢？我们以为，我们所以相信一个人是有真正才学的人，或者相信他手中握有真理，是因为经过我们的考察，那是真才学或本就是真理，但这不过是自欺自人的障眼法。

因为，若我们能够直接分辨那个人所说的话的真假或优劣，那我们可能因而也就不需要向他学习了。事实上是，在我们相信一个人所说的话之前，我们总是先相信他这个人；而相信这个人本身这个事实本身一开始并不是由他所说的话的品质所保证的。

经验告诉我们，相信一个东西所持有的内容（一个东西的品质或者一个人所说的话）与相信这个东西本身似乎在一开始是分离的。反思我们所持有的各种简单或复杂的信念，往往是按照上述方式获得的。以为我们掌握了一些确定的真理，同时持有一些不那么确定的真理，就好像我们从来是直接在混杂着胡扯和真理的知识之中选择一样，这是一种幻觉。所有的信念，如果它是被我们所如此确信，可能只是因为从来不被其他人所怀疑，如我面前的电脑的确是一种真实的东西，我的确有父母，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的确有他人存在等等。还有一些信念，我们所以相信它们，同样是因为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如水的分子结构是H2O，原子中有电子，我们多数人并未试图直接观测这些东西是否存在，即使我们真的那样做了我们也会发现还有重重困难，要确定一个信念简直必须要有一堆信念支撑。

我们那些正在形成的复杂信念，它们摇摆不定，或者正在发生或者正被修正。考察这些信念正好可以看出我们信念的性质。我们发现，事实上它们几乎都有某种权威的源头：若不是因为我们能自己确认权威，就是看到周围的人都把什么东西当成权威。我们自己也许一眼望去就看到我们的团体中的那个“先知”，也许是循着人们的身影去发现某个大家都相信的“先知”，这个“先知”也许是一个人，也许只是一团燃烧不息的火焰，甚至只是一条吐着舌头的哈巴狗。

要是谁能够说，我一向是直接面对事物的，我们并不反对；我们所怀疑的是，即使你和我们面对同一个事物，你实际和我们所拥有的关于那个事物的信念也可能是大相径庭的。我们还得说，前面所谓“同一个事物”仅仅是一种虚辞，只是为了言说的便利，很难说有什么本原的“同一个事物”。

要是你说，“这简直是胡说，即使我的信念与你们都不一样，那么也有可能是我是对的，你们都是错的。你们若相信从正在高空飞行的飞机上直接跳下去可以安然无恙的话，那你们尽管跳下去好了。”

那我们的回答是这样的：首先，你并未真的跳下去试验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摔死，你只是看到别人确实摔死了，而且你相信自己的肉身和他们一样经不起这样的高空下落；其次，至关重要的是，我们这些理智的人，从来就没有实际与你争执过诸如此类事情——面包而不是石头可以吃、走进火坑中会被烧死、摸到了自己的手绝不是虚幻的——像你这么有智慧的人却总是喜欢拿这些我们都有大体相同信念的事情来谈论真正有分歧的问题（许多哲学家都有你这样的毛病）。

但不妨让我们就着你的说法来举一些例子。若是真有一天我们都相信，应当吃石头而不是面包的话，我相信，如果你足够明智的话，你也必须选择相信，就像哥白尼之后的很多人不得不相信地球其实围绕太阳旋时，在爱因斯坦之后必须相信时空是可以扭曲时，人们的观念所经历过的痛苦转变一样。

这种情况一点儿也不比有一天所有人都相信可以直接从飞机上跳下去而你却坚持那是危险的时候我们认为你有理由改变信念那样的匪夷所思。

可是若我们相信地球是围绕太阳旋转的或者相信时空是可以扭曲的，我们最好是承认，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所相信的只是一个个的权威。我们的幸运同时也是悲剧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已经存在世界图景之中，只有极少一部分的信念需要自己去形成、检验和应用的。但不要忘了这些信念都是嵌在我们共有的这张大网之中的极小部分的扭结而已。如果这张网发生了变动，我们的扭结也得跟着变动。我们对此并不能声称有任何功劳，也不能随意抗拒。要是我们中有人自负地宣称自己直接面对事实，掌握着真理，我们就想向他重复以下这一点：那只不过是因为大多数人都相信那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