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教师如何面向未来|深度演讲（上）

8月9日，青童教育学院院长王雄老师参加一阅·整本阅读工作坊，发表了《为未来而教—教师应该如何面对复杂多变的世界》演讲。谈未来的演讲有很多，但是王雄老师的报告没有去畅想未来怎样，而是将着重点放在一线的教师该如何面对，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即如何破除科技迷信，从人文的视角看未来教育。

非常感谢主持人，也感谢在座的各位老师，让我们有这样一个机会会聚在扬州。

今天主题“为未来而教——教师如何面对复杂多变的世界”是一个大问题。刚才岳乃红老师讲到流畅性阅读的时候，我就想起1974年的时候，我读的第一本书《桐柏英雄》。那一年我九岁，那么厚的一本，把它全部读完了以后，非常得意。我还有一个小伙伴，比我大一岁，他读完了《水浒传》。读完以后，我们俩见面聊天，那个下午我觉得非常的温暖，因为我们突然间就觉得周围其他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跟我们不是一个级别的，我们读过一本大书了。我觉得，生命有的时候会被改变，而阅读在其中起到很大的作用。这种作用是很难用什么东西来衡量的，它是一种自我的体验和自我的感受，还需要自我的反思。

我们今天要面对的问题，是面向未来的教育，实际上也是我们老师，作为家长，作为父母怎么样为自己的孩子做准备。这也是需要自我体验与反思的。

五月底，我在扬州的医院里开刀，做了一个非常大的手术。在医院里，我感到非常无助，医生拍一下我的肩膀我都觉得很温暖。开完刀出院后，就没人管了，实际上，康复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我就自己跟不同的病友，跟各种各样的人去接触，去了解，现在这样子我的健康状况还不错。但是，我感觉到，医生只管开刀，把病症解决了，他就不管了。他想，我有那么多的病人，我怎么可能管你呢，他也不会认识我。同理，我就想到学校教育，我们作为教师也是一样，我们学生考完了，特别是我在高中，学生大学考完了，就不管了。至于这个孩子未来怎么发展，我怎么管？一个班五十几个孩子，如果我们教两个班三个班，根本不可能一个个去面对他们。

我们的教育，我们的医疗，我们的社会，实际上对个体的人是不太尊重，不太关心的。说不太尊重不太关心，是说得比较轻，有的时候实际上是完全不重视，完全忽略你的存在。等你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你就自己认了吧。所以，我们今天涉及的问题，既有个体的面对，也有群体的面对，有时候会变成一个沉重的问题，我觉得，有时候需要你的真实感受。我们先来做两个调查。

第一个问题是：对您来说，什么时候是未来？

你想的未来是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是你的孩子结婚？是你抱孙子？还是你退休？你的未来是什么时候？这个调查不是我做，是你做。你可以问身边至少两个人，我建议你可以问四个人，还有前面和后面的。（听众们开始相互询问）

我们随便问两位老师。听众1：我觉得取决于我们站在谁的角度想。如果站在子女的角度想，会觉得十几二十年后。站在自己角度想，可能三年五年。

角度不一样，有的时候是孩子的角度，有的时候是自己的角度。你同意吗？

听众2：我比较同意他的观点，但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觉得这个未来是分什么事情而来的。如果我的事情是个很小阶段的目标，很容易实现的话，这个时间就比较短。如果是比较大的美好的愿景，很难实现的话，这个未来就比较远一点。

非常好！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未来是主观的。刚才我看了一下，大概有超过一半的老师在互相交流，还有不到一半的老师没有交流，他可能用眼睛看了一下旁边的老师。这样的话，你是没有未来的。（笑声）你赶快得认识他，下面还有问题。这涉及到我们老师之间沟通的很重要的方面，即教师的社会性发展。你认识的人有多少？这是一个重要问题。

有学生到美国去，我给他的一个任务就是，你要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因为你老爸的人际关系跟你完全没关系。你要建立自己的学脉和人脉。过几年，他说，他认识了很多人，有警察，还有饭店的打工的，还有老板，全是底层的人。我说也挺好，互相帮助，但是还不够，这不是学脉，人脉和学脉要放到一起，因为你是去上学嘛。现在，他已经认识了很多他这个领域的专家。我觉得很好，各个层面的都要了解。

这里我们说的未来涉及到你认识多少人，你和他们怎样相处，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在座的是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你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我很想跟他说话，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的英语很烂，怎么办？其实语言不是问题，只要你想说，实际上是没有问题的。

在国际会议的时候，又害怕，又想沟通，又想了解，处在一种矛盾困境当中。总有一些人会跳出来，让大家互相认识。互相认识之后，你会有很多朋友，来自尼泊尔，来自柬埔寨，还有英国，蒙古，等等。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在国内的小学语文教师为主的群体中要问，你的交往有障碍吗？是的，有的人是有障碍的。我们有的人天生地可以和很多人交流，有的人天生胆怯，这很正常。不过，这里我要强调的是：未来很主观。但是，总有一个起点。

也许你不太善于和别人交往，但是如果你鼓起勇气开始交流，你问旁边的人“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到这里来参加活动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时候，你们已经开始了一段友谊。这个友谊未来怎么发展，我们不知道，但是开始了。未来是始于起点的，这个起始点在哪里？这很关键。

母亲怀孕了，孩子诞生了，母亲开始期待，孩子上幼儿园是怎样的？他上小学是怎样的？我要做好准备；他的身体要好一点，以后就可以……要怎样怎样。你会有很多很多期待，未来就开始了。你得有起点，如果你连起点都没有，未来在哪里？所以我刚才说的没有未来，是有社会学背景的。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未来世界是怎样的？请继续交流。

未来世界是怎样的？你们两个聊了些什么？

听众3：我觉得未来好像人工智能太发达了，少数人能够控制整个世界的感觉。我们有很多人，没有事干，会失业。有很多人会产生新的焦虑，障碍，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

担忧吗？

听众3：算担忧吧。

感觉不可控制，难以捉摸，不可确定，就是这样的感觉。

下面我们来做一个选择题，你想生活在什么样的未来世界当中。A、B、C、D四个选项，你选择的是什么？

（互动：多数人选择D）

这个D是一个童话世界，不是那么发达，你们怎么选这个呢？在我们看来，未来的世界，我们作为老师这个群体，还是人文性比较强的。

好的，我们面对未来，要理解四个关键词：什么是未来？面对着复杂世界，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应该如何选择？下面我们从这四个方面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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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

刚才我们说了，未来带有主观性。实际上不只未来带有主观性，连时间都是带有主观性的。

去年我写过一篇论文，就是研究时间的。在台湾新竹的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我作了一个演讲，然后发表在他们的一个期刊上。那里主要研究的就是时间的主观性。时间看起来是客观的，但实际上你不要以为时间是属于你的。那个报告里有一段话非常重要：你拥有多少时间，你就拥有多少自由。你想想是不是这样？到这里来参加一阅的活动，是你自愿的，这就是你自由的表现，这个时间属于你。如果是被别人拉来，或者是被领导派来的，你不想来，想着到什么地方去玩，或者是别的事情，这个时间就是别人的，你在为别人活。所以一年365天，多少时间属于你，一天当中，多少时间属于你。你拥有的自由有多少，可以用时间来衡量。当然，人又特别厉害，有的人在这个会场上，他觉得我虽然是被动来的，可是我可以睡觉。对，这也是你的自由。不过，未来你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这就涉及到你对未来时间段里的自由活动的选择。

我们在设想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们在网上看到很多教育专家，经济界、科技界的领袖，他们讲未来的时候，都是觉得科技进步引领未来，都是经济发展推动未来社会的到来，甚至有的说未来已来。这些话都有道理。可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是人们今天需要警惕的。这意味着个人可能会被忽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可能会越来越远。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悖论。科技越发达，你拥有的力量越强大，你有可能跟你身边人的关系越遥远。当我们住在一个楼里，拥有汽车，你的生活的半径，有时候可以很大，可以坐飞机，坐高铁，可以自己开车，去很多地方旅游，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却不认识楼道里的人，甚至对门的人。科技发达并不能使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变得更好。

今天，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社会比以前发达。但是不是变得更好呢？这很难说。我们今天的时代，在四十年前，是没办法想像的。四十年前我们想的未来就是科技发达，四个现代化实现了，人们的生活改变了。很多人家里有了楼房有了汽车，有很多现代的电子设备。但是你要问他，你真的觉得现在比过去好吗？他会觉得以前的日子还是蛮好的。这里涉及到我们究竟想要什么。科技可能并不一定带给你想要的东西。

2015年我在美国，从哈佛到MIT（麻省理工），MIT的楼都长这个样子，很现代。我们当时要去它的媒体实验室。这个媒体实验室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外人一般进不去。我们找到一个中国的学生，她带我们进去的。这个学生是女生，她原来是文科的，后来对工科感兴趣了。这很奇特，我没看过这样的例子。她就考进麻省理工，成为媒体实验室的一个硕士。

在这里，我给大家看两样东西。这是我们看到的最奇特的东西。这有什么高科技，不就是衣服吗？还不给我们看？后来我们了解到，这是个日本的科学家做的研究，是个综合学科的研究，涉及生物遗传、人脑神经系统、电子信息、丝织工艺等很多方面。这个衣服可不是一般人穿的。这个衣服用蚕丝做的，从蚕的基因改变开始，就已经用高科技了。这个蚕吐出来的丝，是一种很独特的丝。用这个丝织成的衣服是独特的衣服，为什么呢？男人穿，女人就会被吸引；女人穿，男人就会被吸引。我们一直没搞清楚，它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实现的，没让我们靠近，隔了挺远，我拍了一下。这个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当你被一个女子吸引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高科技把你带走了。它实际上就是在用雄性激素、雌性激素等方面的研究，让衣服发出特定的气味来吸引你。

第二个就是玻璃嘛，像个烟灰缸！有什么奇特的？其实，这个是3D打印的。非常厉害！3D打印现在已经不神奇，比如说我们打印桌子，打印机设计好，用木材就可以打印。玻璃就要困难得多。我们都知道，玻璃需要高温，在高温下是液态。能够控制温度和液态玻璃打印出这样的东西，特别不容易，很多技术指标也是一般地方做不到的。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各个国家都在涌现很多领先的技术。人们都在进行创新创造，推动世界科技往前发展。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人工智能、5G等等，物联世界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我们反过来又会问：实现以后又会怎么样？有的人很乐观，觉得太好了，能够推动经济增长，能够挣很多钱。也有人会感到恐惧。我们握机器人的手的时候，虽然是我们握他们的手，但是他把我控制了，我的手松不开了，永远地被机器掌控了，那该怎么办？

刚才这位老师说，很多人会失业，怎么解决？我们现在所进行的这样的教学，学生们辛辛苦苦地学习，在未来有用吗？技术发展会对我们今天的教育产生非常大的影响和冲击。

美国有一个女科学家，叫丽贝卡·科斯塔，她写了一本书，《即将崩溃的文明》。她认为人类的文明很危险，这个星球上发生很多问题，大家都不会去关心。因为时空和事务的复杂性，达到了一定边界的时候，我们无力做决定。我们在座的很多老师，实际上有时候也是这样，当我们面对非常复杂的问题的时候，超出了我们思考的能力，所以我们就不再去思考。对于政府，甚至是全球的机构比如联合国来讲，它们也会遇到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太复杂了，要花很多钱，但还是难以解决，比如贫困问题、环境问题、教育问题、人权保护问题，这些问题比技术问题更难以解决。

这种情况下，人们会觉得，再说吧，我们先把紧急的事情做掉。在今天的教育中，我们可能很少对未来的教育做更多的思考。或者直接拿一个月的时间让孩子去设想未来是什么，用各种方式去研究，去探讨。可能我们会觉得，再说吧，现在考试比较重要，先完成考试再说。可是现在的考试，在把孩子引向什么样的方向？可能方向就是错的。

在面对未来的时候，人类可能会出现很多的偏差，有这样五种态度：有的人是模糊的美好，有的人觉得未来是有发达的经济，还有的人想着肯定有舒适的生活，也有的人觉得有意想不到的技术出现，另外，还有人会觉得，是很不确定的，是悲观的。不管哪一种想法，都存在着一些缺陷。

第一个缺陷是人类中心主义。它忽视了环境。当我们想着享乐，想着发达的经济，想着意想不到的技术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到垃圾这个词。有一次我从浦东机场出发，去阿布扎比。飞机起飞时是早晨，我看到一座巨大的城市，上海非常庞大，我正好手上还有一本书，当时翻到的一页，正好谈到人类是很脏的生物，制造大量的垃圾，在一个大的城市旁边肯定有巨大的垃圾场，这个巨大的垃圾场会污染非常广阔的环境。

因此，任何发展都有好几个不同的层面，当我们看到一个城市经济与技术突飞猛进的时候，一定要想到，有没有污染环境？有没有底层民众付出代价？

第二个缺陷是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前两天有两个小孩到我这边来玩，他们唱歌，我也跟着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会场笑声不断）他说，老师你也会唱。我说我当然会唱，我也很喜欢这首歌。我为什么要讲这个？很多孩子沉醉在这样的歌里面。高中毕业了，上大学了，他的生活就沉浸在猫啊狗啊里面。猫狗没有问题。他实际上是享受生活很美好，他就不用去想别的事情。想别的事情太伤脑筋，所以他觉得“别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只要自己开心就可以。”如果我们的下一代都是这样的话，很多人类社会的公共问题不会关心，我觉得人类的未来很危险。

第三个缺陷是迷信科技和经济。认为科技会引领世界的发展，经济会引领世界的发展。我们扬州中学，是以理科为主的学校，每年考上理科大概占70%，文科不到30%，在这样的结构当中，很多优秀的学生选择了理科。你看那些优秀的理科生，不是看他现在，也不是看他上大学、找工作，四十年以后，你再来问他“当初的路选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