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哲学,有两个最重要的流派:一个是分析哲学,又叫语言哲学,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天纵其才的维特根斯坦;另一派就是现象学,这一派最重要的人物,同时也是它的开山鼻祖,就是胡塞尔。 胡塞尔(1859-1938) 胡塞尔(1859-1938)是犹太裔德国人,他所创立现象学有多牛呢?他的嫡传弟子中就有海德格尔这样的大师,海德格尔的大部头著作《存在与时间》,据说在中国能看完的不会超过1万人。此外,胡塞尔所创立的现象学更是影响了后世非常有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和解构主义哲学。法国大哲学家萨特、福柯这些人的背后,都有着现象学的学术训练和思想背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不懂点现象学,就根本看不懂现代西方哲学。 那么,现象学为什么这么厉害呢?它提出了什么样的观点,使它能够在哲学史上独领风骚,成为不可绕过的一个思想界碑? 这首先得从现象学的基本主张说起。现象学,如果一言以蔽之,就是研究现象的科学(胡塞尔喜欢把他的哲学称之为科学)。这么说,可能大家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研究现象的科学?所有科学不是都在研究现象吗?物理学研究物理现象,化学研究化学现象,生物学研究生物现象,那现象学研究什么现象呢?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现象学研究的是本质的现象。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有点哲学史的常识的人大多明白,现象与本质是一个对立的范畴,现象是个别的、特殊的,本质是一般的、普遍的,二者不可同日而语。那么,告诉你吧,现象学就是要打破传统的现象与本质、个别与一般的二元对立,而宣布,现象里就包含本质,本质就在现象里。 这个论述的革命性有多强呢?从古希腊的哲学家毕达哥斯拉开始,到巴门尼德、柏拉图等等,都认为现象与本质是不一样的,现象是多变的,而本质是唯一的。哲学的目的就是要把握那不变的、唯一的本质,由此,人才能在无常的人生中把握永恒的幸福。当然,对于不同的哲学家而言,这个唯一的本质是不同的。毕达哥斯拉把这个唯一看成是“数”,更确切的说,是“一”这个“数”。 “一”是“数”的本源,是万物的本源,一加上一等于二,一加上二等于三……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像中国道家老子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巴门尼德则把“存在”当成万物的本源,为什么呢?海德格尔有句名言:为什么存在在,无却不在呢?“存在”,它就是“在”,就是“是”,它不可能“不存在”,不可能“无”。所以,你可以看到,巴门尼德的这个观点是怎样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存在主义哲学。柏拉图则认为理念是万物的本源,而其中,最高的理念是“善”。古希腊哲学家的这些关于本源、本质的观点,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中世纪哲学,可以说,基督教的那个唯一的“上帝”,本身就是柏拉图主义在神学中的反映。 但是,这个观点的背后,存在着一个隐忧,那就是,这个唯一的不变的本质,如何推导出整个多变的现象世界。这也是后来基督教神学为人所诟病的地方,那个全能的、唯一的、至善的上帝,如何创造出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呢?这里面存在着逻辑上的断裂。当然,对于基督教而言,这个问题不成其为问题,因为神学靠的是信仰,不是逻辑。它可以不要逻辑。神学家德尔图良有句名言:唯其荒谬,才可信。但是,神学家可以接受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哲学家却不同。 笛卡尔(1596-1650) 首先从哲学上提出这个质疑的是笛卡尔,所以,笛卡尔又被称为近代哲学之父。胡塞尔非常器重笛卡尔,认为笛卡尔已经非常接近现象学的观点了。笛卡尔有句非常重要的名言:我思故我在。这句话大家应该都知道,但是,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命题呢?因为,笛卡尔认为,古希腊哲学家所提出的那个唯一的、不变的本质,并不是不可怀疑的。既然可以怀疑,而且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实,那么将本质作为世界的基础就是不牢靠的。所以,笛卡尔从“怀疑一切”作为他的思考起点,最终落脚到“我思”这个无可怀疑处。因为你一旦怀疑“我思”,其实,你仍然在“我思”。这就是笛卡尔这个命题的革命性意义所在。 可以说,笛卡尔的“我思”已经非常接近现象学的“本质直观”这一概念了。“本质直观”,可以说是现象学的家法,最基本、最重要的方法。不要小看这四个字,因为,从来没有哲学家认为,本质是可以直观的。以往的哲学家都认为,本质,都是要靠抽象的思维来把握的;直观到的,只能是现象。直观,是一种比较初级的方式,怎么可以把握到更高级的本质呢?但是,胡塞尔偏偏认为,直观,才能把握到本质。这个方法论,与他认为本质与现象的统一,其实是分不开的。因为胡塞尔并不认为,有一个现象之外的本质,甚至,他也不会认为,本质是现象中抽象出来的思维产物。他恰恰认为,本质,其实也是一种现象。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们从后面的讲述中再来细说。 康德(1724-1804) 笛卡尔之外,胡塞尔最看重的一个近代哲学家是康德。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第一版中,曾经有个“先验逻辑”的部分,在这部分中,康德认为,人有一种认识能力,叫“先验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能够自动地把个别与普遍,现象与本质自动地连接在一起。这种观点,已经非常接近胡塞尔所说的“本质直观”了,但是康德后来在《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中又把这部分删除了。从这里可以看出,大哲学家在阅读和思考时是多么的精细、多么的认真,又是多么的敏感,他能够敏锐地抓住前辈思想家一闪而过的思想火花,将其燃烧成自己的思想火焰。这里插说一句,后来的哲学家海德格尔也非常重视康德的这一遗失的思想,并专门写了一本书《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 总而言之,胡塞尔的现象学的革命性在于,他打破了传统哲学中将现象与本质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用“现象学”一词将“现象与本质”合二为一,使传统的二元论哲学变成了一元论哲学,从而打通了个别与普遍、现象与本质之间的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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