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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男儿一放翁:陆游的英雄气与儿女情

 唐诗宋词古诗词 2020-11-04

陆游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真实的诗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温度,有骨气,有信念,最真实的是,他是一个坚强的人。

他的坚强,不像是李白那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自我安慰式的桀骜,也不似苏轼那般“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参悟大智慧的豁达通透,他的坚强,是我们能够感受到他的伤、他的痛、他的挣扎,但我们更能感受到他的积极向上、他的九死不悔,纵使没有希望,但他一直坚持着,坚持着。

终生不渝的爱国情怀



陆游出生的第二年恰逢“靖康之乱”,注定了他的命运要与国家名族的命运绑在一起,一生要么做个普通人,颠沛流离,要么报效国家,宦海沉浮。然,陆游两者兼有。陆游二十九岁参加进士考试,却因秦桧嫉贤妒能备受打压,秦桧死后他才得以入仕,但因力主抗金在朝廷上两度被罢。

生不逢时,生却逢时。

南渡之初,父辈言及国事,每每伤心垂泪,陆游耳濡目染,从小便立下了“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壮志,以收复山河为己任。

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心怀天下、想要恢复中原的人并不少,那为何终不能如愿呢?当时所谓的“大环境”并不是和陆游的志向一致,为政当权者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国家利益,一味俯首求和,致使爱国将士拳拳爱国之心化为一腔悲愤,使失陷地的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陆游在《关山月》中借他人视角写到:
关山月
陆游
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这句读起来比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让人痛彻心扉,后者尚且是社会中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对立,前者却是国家民族利益的对立,“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可悲可叹。

陆游的一腔悲愤,从《书愤》中可见一斑:
书愤五首·其一
陆游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悲愤的远不止陆游一个。

有多少爱国志士面对当权者的无耻行径,深觉报国无门,恢复中原的大业无望,久而久之,要么渐渐消极,开始随波逐流,要么放浪形骸,寄情山水酒觞来麻醉自己。陆游的难得之处就在于此,不忘夙志,不肯屈服,纵使没有希望,仍有自己的坚持:
病起书怀
陆游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不放弃,不抛弃。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纵使自己人微言轻,壮志难酬,收复河山的大事希望渺茫,陆游从未放弃。

向着既定的目标持之以恒的努力并不难,难的是自己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从不气馁。

陆游力主抗金,收复中原的愿望至死都未实现,临终前他惦记的都还是抗金复国的理想,写下绝笔诗嘱咐儿孙:
示儿
陆游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陆游对国家的一片赤子之心,至死方休,至死不休!

荡气回肠的痴心绝恋



陆游是一个“一片丹心报天子”的盖世英豪,却不防他的内心亦有一颗朱砂痣。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陆游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名叫唐婉,表妹人如其名。年少而慕少艾,两家父母也乐见其成。成婚之初,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唐婉是有名的才女,两人琴瑟和谐,岁月倒也静好。


好景却不长,陆游的母亲觉得儿子花前月下消磨了斗志,渐渐厌弃了儿媳。既不得婆母的喜爱,唐婉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

最终在强势的母亲干预下,陆游不得不暂时休掉唐婉,以求将来再慢慢求得母亲回心转意。但陆母以雷霆手段迅速又给陆游定了大家闺秀王氏为妻,唐家自然也不堪其辱,另将唐婉许给了名门之后赵士程。

一对恩爱夫妻,转眼却是劳燕分飞。陆游续娶的王氏贤惠,唐婉再嫁的赵士程体贴,若不曾有过那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纯粹爱恋,想必眼前之人皆是良配,奈何曾经的海誓山盟怎能忘怀?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也许就这样结束了吧,将情意深深埋藏在内心深处。

几年后,陆游在禹迹寺南沈园偶遇了同游沈园的赵士程唐婉夫妇。遥遥一见,各自安好,各自安好?一杯水酒似有千斤重,遥遥举杯,饮下的是心头血泪。

往事如潮水涌来,昔日爱侣,今朝已是他人妇,这一腔凄楚痴情锦书难托,陆游借着酒意,将满腹心事挥就于沈园墙壁之上:
钗头凤·红酥手
陆游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错,错,错!莫,莫,莫!

痛不忍言,痛不能言!

唐婉的处境比陆游更加凄凉。沈园一遇,本来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被深深珍藏在心底的情意再难掩藏,已经打开闸口,倾泻而出的感情使她已不能再继续强颜欢笑。

唐婉自此郁郁不乐,日渐憔悴。后来她想去曾经遇见陆游的沈园再看一眼,却发现了当年陆游留下的诗句,泪水再也忍不住,原来,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念念不忘,原来,他和她一样!唐婉回忆与陆游的半生情缘,在陆游的所题的《钗头凤》旁,挥笔以词相答:
钗头凤·世情薄
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语成谶,病魂常似秋千索,一代才女唐婉不久便香消玉殒。

从此,便是两个人的痴恋,一个人的相思。

陆游一生为唐婉写下了不少的诗作,这断肠之痛无计消除,唯以诗词稍稍排解。75岁的陆游再游沈园,此时距离当年沈园初遇唐婉夫妇已经四十余年,陆游心中缱绻之情未减,更随岁月刻到骨血里:

沈园二首
陆游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闻者伤心。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一个人,原来可以这般伤、这般痛、这般坚强。

为了国,铁肩担道义;为了情,愁肠百转千结。陆游就这样愁着、痛着、熬着,敢于忍受这样无边无际的疼痛,这是我最佩服的地方。

我们的知识分子,其实还是很脆弱的,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们总想要一个结果,若不能一蹴而就,我们会很焦虑,会很茫然,那么结果无非两种,其一,被打击到了,从此一蹶不振,其二,感觉不到希望,开始想要撂挑子。

陆游两者都没有选,他选择的是面对,即使很痛,无边无际的痛,他的感情、他的理想都是如此真实。

—作者—
不吃蛋黄的小墨,女,杭州上班族,喜爱诗词,希望在诗词中守得内心的宁静纯粹,寻觅知音,神交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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