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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阳龙湫埔河边泥坑中，出现一具死尸，没人知道这从哪里来。正赶上有好事之人到龙湫埔乡，了解到死者是小偷王元吉，于是找到死者的弟弟王煌立，说这是奇货可居，可用来吓唬白墓洋的杨家，讹诈钱财。然长时间没讹到钱财，他们便以杀人后用钱骗取和解的罪名到县里告状。蓝鼎元知县阅过状纸，觉得有诸多可疑之处，王煌立情绪激昂，当堂出具甘结（旧时交给官府以承担某种义务 或责任的保证书，如不能履行诺言，甘愿接受处罚），请求验尸。 十一月十二日二更天，蓝知县处理完公务，传王煌立问话，观其语言相貌，老实笨拙，像是被人愚弄，问告状的主使是谁，他不肯交代实情。蓝知县心想，乡下百姓因人命案进城，一定有约长、保长之类的在其左右，于是急忙飞签秘密派人到其住处，把和他同来的贵山都约长、保长叫来。果然，保长许元贵在，许保长大吃一惊，以为事情败露，把责任推到讼师李阿柳身上。蓝知县当即又发签去捉拿李阿柳。 据公差郑伯、陈拱回报，李阿柳原是普宁县衙门工房书办，已被革除，要等天亮再去普宁提拿，蓝知县吩咐道：“不是，他仍在王煌立住处，立刻将他拘拿到案。”不多时，李阿柳被提到官，他求饶道：“今天我有死而已！求大人免于用刑，我定说实话。”话虽如此，他却要说不说，颇有些瞻前顾后。蓝知县怕书办、差役中有与他同谋之人，便给他纸笔，让他写下来。李阿柳没法隐瞒，只得按事实原本供出他策划恐吓诈骗的经过，讼师萧邦棉，普宁县光棍张阿束，以及当时在案前的、潮阳县衙办理刑事的书办郑阿二，都参与了这桩事。蓝知县即令郑阿二当堂对质，又火速差人拘捕萧邦棉、张阿束。 经详细审问事情缘由，原来李阿柳在普宁干下不少坏事，为避罪躲到潮阳，和萧邦棉臭味相投。萧邦棉去龙湫乡收租，带他一起去，有个贼人曹阿左到他们住所，说河边坑中死尸是王元吉，几天前曾和杨如杰吵嘴，白墓洋杨家很有钱，可借此事诈些钱财，不会费什么力气。萧邦棉就让曹阿左叫来王元吉弟弟王煌立，王煌立对此感到为难，用家穷缺少费用为借口推脱。萧邦棉就给王煌立二百文钱，李阿柳替他写了状词，把杨鸣高、杨如杰等十多个人牵扯到状词内，又打发曹阿左请来保长许元贵，许元贵带状词到白墓洋，说王煌立要上县控告，被萧邦棉、李阿柳拦住，能将此事平息，但需要杨家出八十两银子。 当时，普宁县刑事书办郑阿二也因收租到了白墓洋，居中议价，并向杨家人恐吓要钱，杨家众人皆不答应。王煌立、许元贵因此假作去县里，走到贵屿，萧邦棍、李阿柳又假作把他们拦了回来。两天后，正好蓝知县回普宁，他们又到普宁县城，住在林惠山、张阿束家里。张阿束又为双方讲和，同郑阿二、李阿柳等对杨家极力恐吓，勒索银钱，从八十两降到四十两、二十两，最后到十两。可杨如杰的母亲吴氏，以未殴打王元吉为由，且家中不富，不肯答应。杨家提出控告，说这些人借尸首勒索钱财。王煌立也鸣冤说杨家人活活打死他哥哥，又出钱引诱骗他和解。 此案的形成，实是由讼师、恶棍、刁猾的保长、蠹虫一样的书办从旁煽风，无中生有造成的。还不到四更天，蓝知县便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都抓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王元吉因何身死，死在哪里，还没弄清楚。第二天现场勘验，死者重伤遍体，且腰下有两条竹篾，的确是从别的地方搬来。当场查问这个查问那个，然谁都不知道。 蓝知县心想，这小偷被杀的情形，案犯曹阿左应该知道，可曹阿左没抓到，叫来许元贵，对他说：“人命关天。现在不知凶手是谁，不过案内有名，审问时没到的就是曹阿左，和他必有关系。你连夜想办法将他抓到送审，如你接受贿赂，放他逃跑，就由你代死者偿命。”眼看天色将黑，蓝知县随后坐轿回城，经过石埠潭乡之时，乡里老少几十人围着在道中下拜。蓝知县问所为何事，他们回道：“我们是老老实实的农民，没别的事。因住在乡间，为人软弱胆小，十多年来被贼人害苦了，幸亏大人到此地上任，我们才能安居乐业。现在地里稻谷收成好，园子里蔬菜长得也不错，欢迎大人来这里，想见上大人一面，点上束柴作为火炬，为大人送行。” 蓝知县对他们一一慰劳：“你们都能安居乐业，奉公守法，尊崇朝廷，亲近父母官，那本县受你们的恩惠就已经很多。今晚明月高挂天空，地上的小虫、细沙全都照得清清楚楚，火炬就不劳众位父老了。”这时，老人和青壮年夹道奔跑迎送，怎么辞谢，他们也不离去。人群中有位老人将要跌倒，蓝知县让随从扶着，送他回去。 老人昂着头叹道：“我今年六十九了，从未见过像大人这样的好官。今晚即便摔死，也是开心的。”蓝知县忙让轿夫放慢速度，从容问他有何苦恼之事，他摇头表示现在没有了，再问他乡里还有无偷东西之人，他回称：“我们乡没有，前面路上十几个乡也没有，只有龙湫埔乡不干净，但小的不敢说。”蓝知县摆了摆手，示意但说无妨，老人就贴近耳边悄声道：“当地有五个凶贼，偷盗、抢劫毫无顾忌，现已死了一个，今天检验的尸首就是。剩下的四人曹阿左、钟阿表、黄近启、罗阿钱，都是有飞檐走壁的手段、难以抓获的飞贼。” 两天后，保长许元贵果然将曹阿左抓到，正准备上刑审问，曹阿左已忙不迭口吐实情，供认和王元吉、钟阿表、罗阿钱、黄阿瑞一道以盗窃、抢劫为生。十月二十二夜里，想要偷东西。由于没偷到什么，正赶上杨如杰的弟弟杨阿印独自睡在园中茅屋里看守地里的瓜菜。王元吉悄悄摸入屋内，偷杨阿印盖的被子，被阿印发觉，叫着名骂他。王元吉欺负杨阿印年幼，抢了被子就跑，随后卖给黄奕隆，得了八十文钱。杨阿印回家向兄长诉说，但杨如杰大病初愈，瘦弱无力，也没对王元吉怎么样。 二十四日夜里，王元吉又和曹阿左等四人一同到郑厝寮偷东西，后被主人发觉，召呼村人抓贼，棍棒交加，这些人拒捕逃跑。曹阿左、钟阿表等四人年轻力壮先跑了，只有王元吉饥饿劳累，行动迟缓，挨打后受伤极重，后用黄麻布裤子包扎脑袋，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二十五当天，王元吉在鬼墓寮路上遇见杨如杰、杨阿印，杨阿印仗着有兄长同行，向王元吉索要棉被，双方互相争吵，被乡人劝开。王元吉当夜就住在黄奕隆的瓦窑里，谁知几天就死了，黄奕隆怕受牵连，和弟弟黄奕茂及黄阿瑞，把王元吉尸首扔到野外坑里，王元吉的叔叔虽知道，但也不闻不问，认为王元吉是蟊贼，不值得同情可怜，恐怕报官问出真情，反倒给家族带来羞辱。 蓝知县据此捉拿钟阿表、罗阿钱、黄阿瑞等人，他们都供认与王元吉结伙盗窃及在郑厝寮拒捕受伤属实。黄奕隆交出他买的作为赃物的被子，也和曹阿左、罗阿表等人招供相符，而黄阿瑞就是黄近启。就这样，那晚石埠潭乡不知名的老人提到的群盗，全都落入法网，没一个漏掉。蓝知县原打算呈文上报，按律究治，因考虑连年灾荒歉收，押解犯人上送，牵连太广，会造成百姓困苦，便将萧邦棉、李阿柳、郑阿二、张阿束、许元贵，以及作案贼人曹阿左、钟阿表、黄近启、罗阿钱，收买赃物又擅自转移死尸的黄奕隆，听别人唆使、诬告良民的王煌立，分别轻重，各打了板子，带上枷锁示众，以抵偿各自罪行。 从此，潮阳县的讼师、恶棍、坏衙役、奸猾保长以及邪恶之徒、盗贼，个个震惊害怕，地方上也就太平无事了。 -------------- 此案译自《鹿洲公案》中【龙湫埔奇货】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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