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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华时光┃夏天夏天悄悄过去我又想起你

 老鄧子 2019-09-02
作者:郭扬华

(图片来自网络)

  江城的夏天难过世人皆知,今年公园和街上开始怀旧地摆出竹凉床长阵,颇具气势。铁宁打电话说都躲到三峡鄂西避暑去了,那是我们的故土。偶然闲聊起他妻子的三叔其桂,也是在这个炎热伏季撒手人寰的,心中不由一阵悸动。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那个蓄着大背头、额头光亮,总是行色匆匆的“瓷鸡公”从远处踏风而来,笑容可掬,手里依旧端着他那个我所熟悉的,常年不离手的白搪瓷茶缸……
  
    初识“拼命三郎”  

  其桂姓陈,我与他相识乃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人民银行与农业银行分家时。他从官垱银行营业所调至新组建的县农行,我从水利部门同期调入,他任办公室副主任,我是社队信贷股拨款员,相识但仅是点头之交。后来下乡时偶尔听到人们讲起他的传闻,便对他有了一些好奇。
  
  老陈那时还是小陈,宜昌市人,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入工厂时,恰逢国家经济困难,精兵简政,分流城市人口。小陈热血沸腾,豪情满满,响应党的号召,主动要求下放到当阳县丁场公社安家落户,带着母亲和弟弟,彻底当起了农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成了最早的“知青”。因文化程度高,能写会算,勤劳朴实,大家都很喜欢他,说他本应该是最洋的城市人,哪想却是比农民还土的农村人。后来他的品质、水平、能力赢得了上下交口称赞,被推荐为公社信用社会计。小陈也不负重望,干得风生水起,不久就转为银行干部,调到官垱公社银行营业所。
  
  高中毕业自愿远离城市到穷乡僻壤务农该需要多大勇气,期间的痛楚或许只有他知道。有一次我问过类似的话题,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再说那年月激情澎湃呀。
  
  小陈是个“拼命三郎”。听说那年冬天,官垱银行建办公楼,民工们用揪搅拌沙浆不均匀,粘性不够,不符合瓦工砌墙质量要求。负责基建的他急了,立马卷起裤子,赤脚在沙浆里踩来踩去,在一旁的民工深受感动,一起参与了行动。就凭这股干劲,在那个冰天雪地里,小陈带领大伙全面完成了施工任务。
  
  在县支行,我与他一直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只是知道他每天忙忙碌碌,常熬夜加班,写起计划总结洋洋万言,那时初稿都是手写,他的手指都磨出老茧了。当然也有人说,文字太长,不精炼,他一一笑纳。还有,就是每年他都是排位第一的先进。
  
   和“瓷鸡公”过招   
  
  后来,小陈变成了老陈,他终于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调入宜昌地区农业银行,不久就主持信用合作科工作,负责管理庞大的农村信用社网点、业务及近三千人的信用合作队伍。
  
  此时,脱产上大学毕业后,我作为全省农行系统第一位横向交流干部到了远安。
  
  老陈的节俭是出了名的,甚至称得上“吝啬”。我笑他是现代版的“葛朗台”,有人叫他“瓷鸡公”,说“铁鸡公”生锈还有铁锈,“瓷鸡公”一尘不染,太抠门了。那时老陈每次公务接待客人,递烟是一人给一支,不准给客人每人一包烟,自己也不抽公家烟,自己抽他心爱的“小溪塔”;每年科室卖旧报刊杂志的钱,同事说给大家谋点福利吧,他严肃地说,卖公家报纸的钱,哪能私用,买办公用品吧。大伙只有干瞪眼。他自己每天端一个伤痕累累的搪瓷茶缸,摇来晃去。那还是“文革”时期的产品,上面刷有红色毛泽东语录,瓷也掉了一些,白一块,黑一块,茶缸里黑乎乎一片,他毫不在意。连领导都说他是最土的城市人。
  
  尽管他常端那锈迹斑斑的茶缸子在办公室晃来晃去,但烟瘾发作时,他从不在办公室抽,总是到楼梯过道处解决。
  
  1989年8月,远安山洪暴发,县城被淹。灾后我除了组织发放救灾贷款支持农业生产外,又急忙到省、地汇报农行信用社机构房屋受损灾情况,省农行批了20万元,信用合作处拨款2万元;到地区中心支行后,找到老陈,反复说明灾情,他只是笑,先不吭声,后才说,信用社网点没有什么损坏。我说,县信用联社与县支行同一个院子里,支行的损失你不分担一点?好说歹说,最后好不容易从“瓷鸡公”“口袋”里掏出2万元。
  
  老陈也闹过一些笑话。有一次到荆州参加信用合作会议,去晚了,灯火闪烁,他迷路了,竟找不到荆州宾馆了,在街上转起了圈圈,待会议接待人员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蹲在一个离荆州宾馆不远的角落里。
  
  不久,我也调到地区农行。我与老陈又成了同事、朋友,感情深笃。
  
     再次刮目相看     

  到了九十年代,勤奋好学的老陈迷上了电脑,成了半个专家。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未来是信息社会,不懂电脑,无法生存,也当不好领导。后来竟然在五十岁后被任命为信息电脑科科长,成了年轻IT男女的头头。真是个励志的故事,不服还真不行。
  
  老陈换岗电脑信息科几年后又调整回到办公室,干起了老本行。
  
  而此时由于干部年轻化,我调任市分行副行长,一下子变成了他的主管领导。我有点不好意思,有些拘谨。他很坦然,经常汇报请示工作,也经常提醒我不要性情急躁,提出一些工作建议,也好在我是干办公室工作出身,相互配合默契。
  
  我一直认为,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像老陈这样敢于直言、光明磊落的人少之又少;难得的是领导同事都愿意接受,还都认为他大公无私心地宽;而更难能可贵的是领导卸任后他从不说他们的不是。
  
  1995年的春天,市分行办公楼落成,行里计划利用五一“三峡艺术节”机会,组织一个乔迁庆典的商业性宣传造势活动,我是筹备总负责,让老陈拿一策划方案。半月后,他竟拿出了近百页的操作书,可谓面面俱到,无所不包。就连接待人员代码、站位、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详细清楚。我组织过多次大型会务,但像如此详具、一目了然的操作手册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原来知道他工作细致严谨,但如此这般仍然超出了我的想像。
  
  劳动节那几天天公作美,天气异常的好,就像小时候写作文的一样,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乔迁庆典形象策划宣传活动规模大,活动项目多,参与人数多,有点类似如今的经济论坛、金融产品展销之类,活动有条不紊,秩序井然,自然是异常成功。成了宜昌市街头巷尾议论的盛事,那一年存贷款自然大增加、大扩张。

      更提当年“勇”   
 
  鉴于老陈的能力及在系统的影响力,党委积极推荐,将他列为后备干部,拟任总稽核、工会主席之类职务,后因农行机构又一次合并,提拔之事遗憾搁浅了。后来与他谈及此事,他一笑而过,没有丝毫的怨言。
  
  有一阵子,三峡地区人来人往,接待任务重,我们陪客任务压力大,肠胃不堪重负。老陈笑着对我说,我们年轻时喝酒惟恐自己喝少了。有点自我欣赏,也有些揶揄我们的意味。
  
  我知道,他还真是酒场豪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早稻上市,中稻丰收在望,晚稻秧刚插完,生产队松了口气。陈会计到大队信用站和生产队算贷款回笼账。算盘声中,大家兴高采烈。中午,五个人作陪吃饭。陈会计高兴,经不住劝也多喝了几杯。回去时,还很清醒,快到信用社时,昏昏欲睡,两腿不听使唤,一软躺在路边,吐了一地。八月的太阳正毒辣,路上稀有行人。一小狗前去觅食,用嘴打扫残局,嘴上的毛自然碰上了陈会计的嘴,毛茸茸弄得痒痒的,陈会计似醒非醒,以为有人戏弄他,把手一挥,说:“哎哟,喝醉了好吃亏呀,别开玩笑了。”此事被传为笑话。我后来问他当年在我老家喝醉酒一事是否当真,他说,基本属实,稍有夸张。我又问他喝了多少,他说不知道,那时酒紧张,他们是争着喝,生怕自己喝少了,他们对我客气,肯定我比他们喝得多。我问究竟喝了多少?他摸了摸光光的早已开顶的前额,慎重地说有一塑料壸,十斤的。我惊愕。只是很遗憾,当年酒场英豪的他因胃疾早已滴酒不沾了。
  
      此事古难全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千禧年后我调至江城,少了些联系,但心中依旧牵挂。得知他不幸因病去逝,已是他丧葬以后的事。那也是个要命的酷暑,他还未满花甲,我已四十有余;那个夏天,我好久没有缓过神来。人人都说好人命长,可这个一生磨难,乐观向上,为人真诚实在,大家公认的的大好人老陈,为什么这么着急的就走了呢。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入夜,窗外飘起了久违的细雨,凉风袭来。老兄陈其桂,十多年前没赶上送你一程,今日,且敬你一杯酒,寄托心中久积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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