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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居:安大简《邦风·周南·关雎》解析 | 中国先秦史

 先秦子居 2019-09-26

子居

  蒙友人厚谊,在《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刚出版不久即获赠该书电子版,甚是感谢。据安大简整理者的介绍:“《周南》现存十八支简简背有划痕,简首尾留白,简面下端有编号,为「一」至「十七」、「二十」,其中「十七」残「七」字缺第十八、十九号简。残缺的简文为《汉广》第三章的「不可方思」、《汝坟》全篇、《麟之趾》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麟之」。第二十号简末书「周南十又一」,标明《周南》收诗十一篇,与《毛诗》同。十一篇篇序亦与《毛诗》一致:《关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苡》、《汉广》(残)、《汝坟》(缺)、《麟之趾》(残)。[1]也就是说《周南》在安大简《国风》中是与传世本最为一致的,考虑到互见文献中高度一致的往往是早出内容,这与《周南》排在《国风》之首正可相应。也就是说,《周南》很可能当是《国风》中最早成编的部分。二《南》为东周之诗,陆侃如、冯沅君两位先生在《中国诗史》的“二南”部分、翟相君先生在《二南系东周王室诗》文皆已论。《周南》究竟是什么地方的诗篇,乃至“南”是乐种还是方位还是邦国,两千年来则各种争论久已不决,笔者无意徒费文字重复叙述这个异说纷繁的学术史过程,只在这里说一下笔者的观点。笔者的观点很简单,“周南”即洛邑之南,春秋的蛮氏周边地区;“召南”即召陵之南,指蔡国及其周边地区。《方言》卷一:“众信曰谅,周南、召南、卫之语也。”《卷二》:“陈、楚、周南之间曰窕。”可见周南非楚非陈,但又邻于楚、陈,则唯有陈西、楚北的蛮氏之地可与之相应。召南既在周南、卫之间,则其地当即上蔡之地。周南、召南二地,与《方言》所称“汝颍之间”多有相重合之处。《吕氏春秋·音初》:“夏后氏孔甲田于东阳萯山,……乃作为破斧之歌,实始为东音。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待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周公及召公取风焉,以为周南召南。……殷整甲徙宅西河,犹思故处,实始作为西音,长公继是音以处西山,秦缪公取风焉,实始作为秦音。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破斧之歌》当为演绎自《豳风·破斧》,而《周礼·春官·籥章》中则“豳”称“豳雅”属于“雅”,《毛诗》中《豳》也正在《国风》之末,《小雅》《大雅》之前,若《音初》去掉属于“雅”的东音豳风,也正是以《周南》《召南》为先,继以秦音。《音初》是按东、南、西、北为序,这让笔者想到同样以东、南、西、北为序的《山海经·大荒四经》,与《大荒四经》不同,《山海经》的《山经》、《海外四经》、《海内四经》都是以南、西、北、东为序的,而且《山经》中山名有吴无越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时代特征,说明《山经》主体当成文于春秋后期、末期,自然这种南、西、北、东的顺序较《大荒四经》更早,因此或可推测《国风》最早的版本可能也曾是以南、西、北、东为序,这样就可以解释《周南》、《召南》之后继以《秦风》。按此推测,则先秦时的《诗经》,当理解为各邦之《风》,大、小《雅》,周、商、鲁《颂》等最早盖皆曾单独为编流行于世,《颂》的合编较早,其次是部分《大雅》,此时《邦风》和《小雅》各篇很可能还都分合不定。安大简中的诗篇盖即《邦风》的一种编辑整理本,从这个角度上说,称安大简《邦风》应比安大简《诗经》更确切一些,故笔者各篇解析将只称《邦风》而不称《诗》或《诗经》。整理者在说明部分提到删诗问题,对于删诗之类的内容,笔者认为,《论语》尚且缺乏可信度,更遑论“删《诗》”之类汉代才出现的所谓“公案”。安大简《邦风》实际上不过再次证明了笔者在《清华简七〈越公其事〉第五章解析》已经提到过的“在先秦时期,不但《诗》、《书》绝非儒家私有财产,且对于真正的经史传承,儒家也绝非居于重要地位。[2]原因显而易见,安大简《邦风》显然不是从《论语》所说《诗三百》中拆分出来的,只会是当时仍单编流行的《邦风》而非《诗经》,所以才不但字句而且篇章、次第都与今传本有异。也就是说,目前根本没有任何确实证据能证明《论语》所说的《诗三百》这个定编本在春秋末期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都没能证明的情况下,讨论有没有删《诗》未免皆是空谈。

  回到安大简《邦风》,整理者在关于《关雎》篇的介绍言:“《关雎》篇的分章,《毛传》与《郑笺》不同。《郑笺》分五章,章四句;《毛传》分三章,一章章四句,两章章八句简本释文按照《毛传》,把《关雎》分为三章,一章章四句,两章章八句。”笔者则认为,由原诗用韵来看,《毛传》分章也未见得就比《郑笺》可从。既然安大简《邦风》本身没有任何章节标识,则无论分为几章都不能说就符合安大简《邦风》原编写者的原意,对于没有材料能说明原编写者如何分章的这些诗篇,强调如何分章,每章几句,殊为不必。

【宽式释文】

蛮蛮疋鸠,在河之州。要翟淑女,君子好仇。

参差苀菜,左右流之。要翟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弗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展转反侧

参差苀菜,左右采之。要翟淑女,琴瑟有之。

参差苀菜,左右教之。要翟淑女,钟鼓乐之。

【释文解析[3]

𨷻〓(關關)疋(雎)(鳩)〔一〕,才(在)河之州(洲)〔二〕。

  整理者注〔一〕:“𨷻〓疋:《毛诗》作「关关雎鸠」。《上博一·孔》简一〇、一一引篇名「关雎」作「𫔢疋」,「关」字写法与简本异,「雎」字写法与简本同。楚国文字「关」多作「𫔢」(鄂君启节,《集成》一二一一三),从「串」声。「𨷻」与「关」,「疋」与「雎」古音相近,可以通用(「疋」与「雎」相通,参程燕《诗经异文辑考》第三页,安徽大学出版社二〇一〇年)。「」是「鸠」的异体《上博一·孔》简二一引《诗·曹风·鸤鸠》篇名的「鸠」亦作「」。[4]「疋」与「雎」相通”是上博简《孔子诗论》整理者的注文已说明的,安大简整理者此处不引上博原注,却引“程燕《诗经异文辑考》”,未免给读者的阅读徒增障碍。今本的“关关”,毛传云:“和声也。”安大本作“𨷻〓”,则对应了“疋鳩”究竟是什么鸟的问题。今本的“”,《尔雅》、《说文》皆作“鴡”,《尔雅·释鸟》:“鴡鸠,王鴡。”郭璞注:“雕类。今江东呼之为,好在江渚山边食鱼。《毛诗》传曰:鸟挚而有别。 邢昺疏引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鴡鸠大小如鸱,深目,目上骨露,幽州谓之鹫。”然而核于先秦文献,陆玑与郭璞所说皆不确,别名鱼鹰的鹗被指为雎鸠,盖只是鹗、雎谐音而已。《文选·宋玉〈高唐赋〉》:“众雀嗷嗷。雌雄相失,哀鸣相号。王鴡鹂黄,正冥楚鸠。姊归思妇,垂鸡高巢。”将“王鴡”与黄鹂等同列,显然不会是鹰鹫之类的猛禽。《文选·张衡〈东京赋〉》也称“鴡鸠丽黄,关关嘤嘤。”可证东汉时仍不以“鴡鸠”为猛禽。“”、“雅”同音,《说文·疋部》:“疋……古文以为《诗·大疋》字。”而“雅”通“夏”,大雅也即大夏,故笔者认为,“疋鴡”当与“夏翟”有关,《尚书·禹贡》:“羽畎夏翟,峄阳孤桐。”孔传:“夏翟,翟雉名,羽中旌旄,羽山之谷有之。 《周礼·天官·染人》:“秋染夏,冬献功。”郑玄注:“染夏者,染五色,谓之夏者,其色以夏狄为饰。《禹贡》曰:‘羽𤰕夏狄’,是其总名。其类有六:曰翚,曰摇,曰𠷎,曰甾,曰希,曰蹲。其毛羽五色皆备成章。”《尔雅·释鸟》:“伊洛而南,素质五采皆备成章曰翚。江淮而南,青质五采皆备成章曰鹞。南方曰𠷎,东方曰鶅,北方曰鵗,西方曰鷷。”夏翟有鹞,正对应“王鴡”被误解为猛禽。夏翟有很多种,共同特征就是“其毛羽五色皆备成章”。《山海经·西次三经》:“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郭璞注:“比翼鸟也,色青赤,不比不能飞,尔雅作鹣鹣鸟也。”笔者在《说〈汤处于汤丘〉的“汤丘”与“自契至汤八迁”》[5]中已提到崇吾山即三涂山,与夏人的起源关系密切,蛮蛮也即《左传》蛮氏。再考虑到《山海经》中有“其名自叫”、“其名自号”这样的命名方式,因此蛮氏的得名来源“蛮蛮”完全可能就是这种鸟的叫声,这就对应了《关雎》的“疋鸠”以“𨷻〓”为“和声也”。身上有青、赤等色彩,样子象野鸭的鸟,自然任何人都会想到就是鸳鸯。《博物志·异鸟》:“崇邱山有鸟,一足一翼一目,相得而飞,名曰虻。”蛮、虻为音转,鸳鸯则为缓读。雄鸳鸯身上也是“其毛羽五色皆备成章”,所以也可为夏翟之属。《诗经·小雅·鸳鸯》:“鸳鸯于飞,毕之罗之。”毛传:“鸳鸯,匹鸟也。”晋代崔豹《古今注·鸟兽》:“鸳鸯,水鸟,凫类也。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死,故曰匹鸟。”鸳鸯相传为“匹鸟”、“雌雄未尝相离”,也正与《关雎》诗旨相应。并且,“匹”字俗体即书为“”,因此完全可能是旧说以鸳鸯即“疋鸠”,汉代误“”为“匹”,才出现“匹鸟”之说。所以,雎鸠极可能就是鸳鸯,也即又名蛮蛮的比翼鸟。《广韵·马韵》:“疋,待也。”因此“疋鸠”可以寓意“待求”,正为《关雎》起兴之旨,《淮南子·泰族》:“《关雎》兴于鸟而君子美之,为其雌雄之不乖居也。”而若笔者之说不误,则《周南》之始为《关雎》,也正对应了周南为蛮氏之地,第一首诗所取,正是蛮氏的象征。

  整理者注〔二〕:“才河之州:《毛诗》作「在河之洲」。「在」从「才」声,故「才」可读为「在」《说文·川部》:「州,水中可居曰州,周遶其旁。」毛传:「水中可居者曰洲。」「州」为本字,「洲」乃后起分化字。[6]才读为在,出土文献已习见,当无需另注。整理者所引《说文·川部》“州”字即已引《关雎》此句作“在河之州”,可见许慎所见本就是作“州”。这里的“”不排除指的就是晋的州邑这一可能。《左传·成公六年》:“三月,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洛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蛮氏参与中原各国纷争,以此时为最盛,至成公十二年时,郤至聘楚时,据《左传》所记郤至言“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 ,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所引《诗》篇即为《周南·兔罝》,若所记属实则很可能晋国得《周南》即在公元前585年前后,则可推知《周南》约即成编于春秋前期、后期阶段。鲁成公时,栾书在晋国执中军,正权倾朝野,州邑为栾豹之邑,《左传·昭公三年》:“初,州县,栾豹之邑也。”因此这个时候蛮君欲结援于晋的栾氏,也事属完全可能。

要(腰)翟(嬥)(淑)女〔三〕,君子好(仇)〔四〕。

  整理者注〔三〕:“要翟女:《毛诗》作「窈窕淑女」。「要」字简文写法见于《上博四·昭》简七、《清华贰·系年》简七七、《上博九·举》简一四,象人两手叉腰,系「腰」字初文。「要翟」,读为「腰嬥」《广雅·释诂》:「嬥,好也。」又《释训》:「嬥嬥,好也。」王念孙《疏证》于上一条训释说:「『嬥』与窈窕之『窕』,声相近也。」于后一条训释说:「卷一云『嬥,好也』,重言之则曰『嬥嬥』。《毛诗·小雅·大东》篇『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释文》:『佻佻,《韩诗》作「嬥嬥」……』……嬥嬥亦是公子之貌。……《广雅》训『嬥嬥』为『好』,当是齐、鲁《诗》说。」毛传:「窈窕,幽闲也。」《楚辞·九歌·山鬼》「子慕予兮善窈窕」,王逸注:「窈窕,好貌。」王学《鲁诗》,王注当本《鲁诗》。《说文·女部》:「嬥,直好皃。」桂馥《说文解字义证》:「直好皃者,《广雅》:『嬥嬥,好也。』《广韵》引《声类》:『嬥,细腰貌。』」(桂馥《说文解字义证》,中华书局一九八七年)吴爱云《吴氏遗着》:「『窈窕』当与『娆嬥』通。」简文「腰」,即细而长的腰身「要翟」与「窈窕」古音相近,可以通假,典籍中亦有例证。如《礼记·丧大记》「既详黝垩」,郑注:「黝垩,或为『要期』。」「」,从「口」,「弔」声,读为「淑」。《郭店·缁衣》简四引《毛诗·曹风·鸤鸠》「淑人君子」和简三二引《毛诗·大雅·抑》「淑慎尔止」之二「淑」字,皆作「」,与简本此字同。毛传:「淑,善。」[7]整理者读“要翟”为“腰嬥”并认为是“细而长的腰身”,其说显误,此读法第一没有任何文献辞例依据,第二明显不辞。整理者在《“窈窕淑女”新解》[8]中引李家浩先生之说并在之后强调“‘腰嬥’,意思是腰好。”但“窈窕”是联绵词,这一点甚至整理者《“窈窕淑女”新解》文最后段落里的引文就说得很清楚,整理者在这段里说:“附带谈一下‘窈纠’。《诗·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毛传:‘舒,迟也。窈纠,舒之姿也。’孔颖达正义:‘舒者,迟缓之,言妇人行步,贵在舒缓。言舒时窈纠兮,故知窈纠是舒迟之姿容。’马瑞辰(1989:417):‘窈纠,犹窈窕,皆叠韵,与下忧受、夭绍同为形容美好之词,非舒迟之义。’马瑞辰认为‘窈纠,犹窈窕’,是对的,颇疑也应是‘腰嬥’,指体态美好的女子。”马瑞辰已经说“窈纠,犹窈窕,皆叠韵”,整理者却还要回到自己的“‘腰嬥’,指体态美好的女子。”然而试看下面几个辞例,《淮南子·修务》:“龙夭矫,燕枝拘。”《淮南子·本经》:“偃蹇寥纠,曲成文章。”《史记·司马相如传》:“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文选·张衡〈思玄赋〉》:“偃蹇夭矫,娩以连卷兮;杂沓丛顇,飒以方骧。”如果说《关雎》、《月出》是形容美人,“腰好”还貌似可通的话,《修务》的“夭矫”难道是说“腰好”如龙?《本经》的“寥纠”是说“腰好”得如同花纹一样?显然不会如此,实则“窈窕”、“窈纠”、“忧受”、“夭绍”、“夭矫”、“寥纠”、“要翟”并皆为同一个联绵词的不同写法,其义为曲貌,古人形容美女“窈窕”就是现在说的曲线美,因此才引申为“好貌”。

整理者注〔四〕:“君子好:《毛诗》作「君子好逑」。《郭店·缁衣》简四三引此句,句末之字亦作「」。「」字简文作「此字还见于《郭店·缁衣》简一九、《清华壹·耆夜》简六、《包山》简一三八、《上博九·陈》简四等,从「戈」,「棗」省声,「仇」字异体(参黄德宽、徐在国《郭店楚简文字考释》,《吉林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建所十五周年纪念文集》第一〇二至一〇三页,吉林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八年)。《毛诗》「」作「逑」,《齐诗》《鲁诗》作「仇」(见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第一〇页,中华书局一九八七年)。《释文》:「逑,音求毛云:匹也。本亦作仇,音同。郑云:怨耦曰仇。」据简本作「(仇)」,可证「仇」为本字,《毛诗》作「逑」乃借字。[9]笔者在《清华简〈芮良夫毖〉解析》中已提到:“用于泛指并且其使用频率在先秦复音实词榜上高居第二位的“君子”一词,实际上在殷商、西周时期都是未见于任何材料的。众所周知,该词在《尚书》、《逸周书》、《易经》、《诗经》中皆已可频繁见到,故笔者认为,这实际上已无可辩驳地证明,泛指的“君子”一词必是始流行于春秋时期的,而《诗》、《书》、《易》中往往被人视为出自西周的内容,也实属多为成文于春秋时期。现《芮良夫毖》篇也用到“君子”一词,自然当是春秋作品,而不能早至西周。[10]同理,《关雎》中用到“君子”一词,也说明《关雎》的成文当不早于春秋时期,“淑女”一词的使用情况也与之类似,都说明《关雎》成文时间不会是西周时期。“好仇”又见《周南·兔罝》:“赳赳武夫,公侯好仇。”其他先秦文献则完全未见用例,当说明这个措辞特征无论使用空间还是使用时段都非常之窄,因此《关雎》与《兔罝》的成文时间很可能非常相近。

◎晶(參)(差)(荇)菜〔五〕,左右流之〔六〕。

  整理者注〔五〕:“苀菜:《毛诗》作「参差荇菜」。「晶」,「参」字之省。「」,从「竹」,「」声。「」,从「土」,「」(即「屎」,或说从「尾」,「沙」省声)声。「」读为「差」,与《郭店·五行》简一七「差池其羽」之「差」作「」可相类比。「」亦见于《上博三·周》简二,传本《周易》作「沙」简本第二、三章「参差」之「差」作「」,可隶定作「」,从「竹」,「」声。「参差」,不齐貌。「苀」,草名。《尔雅·释草》:「苀,东蠡。」简文「苀」,可读为「荇」。上古音「苀」「荇」均为匣纽阳部,故可通假。「荇菜」,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叶呈对生圆形,嫩时可食,亦可入药。[11]《说文·木部》:“槮,木长皃。从木参声。《诗》曰:槮差荇菜。”是许慎所见本“参”作“”。整理者注称“「荇菜」,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叶呈对生圆形,嫩时可食,亦可入药。”直接照搬《汉语大词典》原文,盖以《关雎》的“”就是现在所称的荇菜,然而这一点实际上是有问题的。《关雎》形容“”是用的“参差”,与现在所称的荇菜外观不合,现在所称的荇菜实际上也历来很少有以之入菜的记录。《关雎》毛传以“荇,接余也。”《说文》无“”字字头,艸部有“莕”,言“莕,菨余也。从艸杏声。荇,莕或从行,同。”《尔雅》也是作“莕”,《释草》:“莕,接余,其叶苻。”郭璞注:“丛生水中,叶圆,在茎端,长短随水深浅,江东食之。亦呼为莕。音杏。 查《中国博物别名大辞典》有:“荇菜:龙胆科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古人或与睡莲科莼菜相混称。《诗经·周南·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传:‘荇,接余也。’疏:‘接余,白茎,叶紫赤色,正圆,径寸余,浮在水上,根在水底,与水深浅等,大如钗股,上青下白。’……凫葵:荇、莼的通称。宋·陆佃《埤雅·释草·荇》:‘《尔雅》曰:‘莕,接余,其叶苻。’盖荇一名接余,亦或谓之凫葵。’清·吴其溶《植物名实图考》卷十八《水草类·莕菜》:‘莕菜,《尔雅》:莕,接余。陆玑《诗疏》谓可以按酒。《唐本草》云凫葵即此。《救荒本草》谓之荇丝菜,一名金莲儿。……《诗经》传:茆,凫葵;荇,接余。二名了然。《唐本草》注以猪蓴为荇。遂并凫葵属之,盖误以蓴(莼)为荇也。《埤雅》从之,而凫葵为荇、蓴通称矣。物之在水者多名凫,象凫之出没波际耳。’”问题在于,《尔雅》既然已言“莕,接余,其叶苻。”则“”别称“凫葵”实不为无故。现在所说的莕菜与莼菜各方面生态特征都很相似,但最大的区别在于,莼菜比莕菜大很多,用“参差”来形容莕菜不易理解,形容莼菜就好懂得多。“”作为经常会采集的菜蔬,典籍习见,如《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茆。”《周礼·天官·醢人》:“其实韭菹、醓醢、昌本、麋臡、菁菹、鹿臡、茆菹。”《世说新语·言语》:“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皆可证。《辞海 生物分册》:“莼菜(Brasenia schreberi)亦作‘莼菜’,又名‘水葵’。睡莲科。多年生水生草本。叶片椭圆形,深绿色,依细长的叶柄上升而浮于水面。叶背有胶状透明物质。夏季抽生花茎,花小,暗红色。性喜温暖,宜于清水池生长。我国长江以南地区多野生,也有少量栽培。春、夏季釆嫩叶作蔬菜;秋季植株老衰时,叶小而微苦,作猪饲料。[12]莕菜(Nymphoides peltatum)一作‘荇菜’。龙胆科。多年生水生草本。茎细长,节上生根,沉没水中。叶对生卵圆形,基部深心脏形,背面带紫红色,漂浮在水面上。夏秋间开花,花鲜黄色。分布几遍我国各地淡水湖泊中,欧洲中部和日本也有分布。全草为解热利尿药,又可作猪饲料或绿肥,也可栽于池塘内供观赏;根茎可供食用。[13]莼菜可以不生长在静水湖泊,因此河滨可以有莼;莕菜是湖泊生植物,所以出现在河滨较难理解。莼菜是美味的蔬菜,以美菜喻美人,可以成喻;莕菜仅是能食用,连常用野菜都算不上,拿来比喻淑女,未免失喻。因此上,从各方面来讲,《关雎》的“”都当是睡莲科的莼菜而非今睡菜科的荇菜。所以,当是古代一些注疏作者不熟悉二者的区别,也没有亲口吃过,才导致了注疏误指。

  整理者注〔六〕:“左右流之:「流」,与《玺汇》〇二一二、《清华壹·楚居》简三、《上博八·有》简四中的「流」字形同。毛传:「流,求也。」[14]《尔雅·释言》:“流,求也。”与毛传同,清代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二:“流、求一声之转。《尔雅·释诂》:‘流,择也。’《释言》:‘流,求也。’择与求义正相成。流通作摎。《后汉书·张衡传》注:‘摎,求也。’(《文选·思玄赋》作樛,旧注亦云:‘樛,求也。’)求义同取。《广雅·释言》:‘摎,捋也。’捋谓取之也。四章‘采之’,五章‘芼之’,义与流同。《广雅·释诂》:‘采,取也。’又曰:‘芼,取也。’《尔雅》:‘芼,搴也。’搴亦取也。《传》训芼为择,盖谓择而取之,犹流之训求又训择耳。芼者,覒之假借。《说文》:‘覒,择也。读若苗。’《系传》引《诗》:‘左右亲之’,《玉篇》引《诗》亦作覒。(《说文》芼字注云‘艸覆蔓’引《诗》作芼。)又省作毛。《群经音辨》:‘毛,择也。’引《礼》:‘毛六牲’。诗变文以协韵,故敷章不嫌同义。先儒或训芼为芼羹之芼,失其义矣。

要(腰)翟(嬥)(淑)女,俉(寤)【一】(寢)求〓之〓(求之〔七〕求之)弗𠭁(得)〔八〕,俉(寤)(寢)思伓(服)〔九〕。

  整理者注〔七〕:“求之:《毛诗》作「寤寐求之」。下句「俉」同。「俉」,从「人」,「吾」声,亦见于《上博四·曹》简二四,可能是「伍」之异体。《集韵·莫韵》:「遻、迕,遇也,亦作俉。」与简文「俉」未必是一字。「俉」「寤」谐声可通。「」见于《包山》简一四六、《郭店·六德》简三、《上博六·天甲》简一一、《清华叁·赤》简七等,从「爿」「帚」,即「寝」字异体《毛诗·魏风·陟岵》第二章有「行役夙夜无寐」句,简本「寐」亦作「毛传:「寤,觉。寐,寝也。」《淮南子·坠形》「寝居直梦,人死为鬼」,高诱注:「寝,寐也。」楚文字「寐」字有一种形体作「」(《上博五·季》简一〇),又从「𡨞」(寝)。秦朝焚书坑儒,典籍失传,至汉代口耳相授,汉代学者可能见到了「寐」字从「𡨞」的写法,把「寝」误认为是「寐」;又因「寝」「寐」互训,意义相同,于是「寤寝」就变成了「寤寐」或说以楚简「寝」作「」例之,楚国文字「寐」可能或作「疑简本「」是「」之误。[15]先秦传世文献中,“寤”、“寐”并及辞例甚多,“寤”、“寝”并称的情况一例也没有,《陟岵》是有韵的,读“”为“寝”则会失韵,所以很简单就可以判定,安大简《关雎》此处的这个“”字也当是读为“寐”,自然也不需要考虑可能出现整理者说的“秦朝焚书坑儒,典籍失传,至汉代口耳相授,汉代学者可能见到了「寐」字从「𡨞」的写法,把「寝」误认为是「寐」;又因「寝」「寐」互训,意义相同,于是「寤寝」就变成了「寤寐」”这样把什么都推给焚书的情况。试想,汉代学人有什么动力去整齐划一地一起遍改群书,让现在的人在传世文献中连一例“寤”、“寝”并称的例子也看不到,全部都变成“寤”、“寐”呢?即便是避讳,都达不到这样的遍改效果,都还会留下些改而未尽的辞例,有什么驱动力还能够大于避讳改字?相对来讲,倒不如考虑安大简编写者将他所看到的“寐”都改书为“”是因为避讳之类的原因这个可能。实际上各方面来看,安大简《邦风》虽然是目前可见最早的版本,但恐怕很难称为善本。推想整理者读“要”为“腰”,以“”为本字而以“寐”为讹字,大概都只是整理者自己主观上要认定安大简《邦风》是目前最可靠的善本的缘故。

  整理者注〔八〕:“求之弗𠭁:《毛诗》作「求之不得」。马王堆汉墓帛书《五行》引作「求之弗得」,与简文同。[16]先秦文献中,“求之不得”、“求而不得”、“求之弗得”、“求而弗得”等皆有句例,应该是彼此间区别不大,

  整理者注〔九〕:“思伓:《毛诗》作「寤寐思服」。「伓」,楚文字习见,从「人」,「不」声,「倍」字异体,在此当从《毛诗》读为「服」。「倍」「服」音近古通。[17]对比《诗经·大雅·文王有声》:“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小国不困,怀服如归。”可见,《关雎》此处所说“寤寐思服”措辞的郑重绝非仅欲表示服事淑女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蛮氏在表达非常想从属于晋。

舀〓才〓(悠哉悠哉)〔一〇〕,(輾)(轉)反昃(側)〔一一〕

  整理者注〔一〇〕:“舀〓才〓:《毛诗》作「悠哉悠哉」。马王堆汉墓帛书《五行》引作「繇才繇才」。上古音「舀」属喻纽宵部,「悠」属喻纽幽部。二字声纽相同,韵部相近,可以通用《毛诗·秦风·渭阳》「悠悠我思」,简本「悠悠」作「舀舀」,即其例。毛传:「悠,思也。」郑笺:「思之哉!思之哉!言己诚思之[18]上古音“舀”在幽部而非宵部, 《诗经·大雅·江汉》以浮、滔、游、求为韵,《诗经·豳风·七月》以枣、稻、酒、寿为韵,《诗经·唐风·蟋蟀》以休、慆、忧为韵,皆可证“舀”在幽部,整理者言“上古音「舀」属喻纽宵部”,不知何故。《说文》“舀”字,段注已指出“古音读如由。”由与攸、悠皆通[19],所以“古音读如由”的“舀”可以径读为“悠”,而并非“韵部相近”。“悠哉”又见《诗经·周颂·访落》:“访予落止,率时昭考。于乎悠哉,朕未有艾。”不难看出彼处语气之郑重,因此《关雎》对“悠哉”的借用同样体现出《关雎》更象是外交辞令而非普通的诗句。

  整理者注〔一一〕:“反昃:《毛诗》作「辗转反侧」。「」字亦见于《包山》简九九、一七〇,从「辵」,「廛」声上古音「廛」「辗」皆属端组元部,音近可通简本《诗·鄘风·君子偕老》「展如人也」之「展」和《郭店·缁衣》简三六引《诗·小雅·车攻》「展也大成」之「展」皆作「廛」,可证。「」,即「传」字异体。「传」「转」皆从「专」声传」当从《毛诗》读为「辗转」郑笺:「卧而不周曰辗。」《释文》:「辗,本亦作展,哲善反,吕忱从车、展。」翻来覆去之貌。《诗·陈风·泽陂》:「寤寐无为,辗转伏枕。」《诗集传》:「辗转伏枕,卧而不寐,思之深且久也。」「昃」「侧」上古音同为庄纽职部,可通。「反侧」,孔疏:「犹反复。」与「辗转」义同。[20]”当即𧾡,为躔字异体。《六韬·武韬·文启》有:“优而游之,展转求之。求而得之,不可不藏。”明显是化用《关雎》的诗句,《楚辞·九叹·惜贤》:“忧心展转,愁怫郁兮。”王逸注:“展转,不寤貌。《诗》云:展转反侧。”皆可见《关雎》本当作“展转反侧”。“反侧”一词,始见《逸周书·商誓》,《商誓》篇据笔者《先秦文献分期分域研究之二 实词篇(一)》[21]的分析,约属春秋前期初段,《关雎》的成文当不早于此时。窈窕、参差、展转等词皆一望可知绝不会是西周时期能有的词汇,因此这也可以证明《关雎》当成文于春秋时期。寤寐、展转同见于《周南·关雎》和《陈风·泽陂》,正说明二者不仅成文时间相近,而且地域也相近。《泽陂序》称“刺时也,言灵公君臣淫於其国,男女相说,忧思感伤焉。”陈灵公在位时间为公元前613年至公元前599年,《左传·宣公九年》:“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姬。”《泽陂》若确实是刺灵公则很可能作于此年之后,而这正接近于前文所推测的“晋国得《周南》即在公元前585年前后,则可推知《周南》约即成编于春秋前期、后期阶段。”由此可见,《关雎》很可能大致就成文于陈成公时期。

晶(參)(差)苀(荇)菜,左右采之。要(腰)翟(嬥)(淑)女,琴【二】瑟有(友)之〔一二〕。

  整理者注〔一二〕:“琴瑟有之:《毛诗》作「琴瑟友之」。「有」「友」二字古通。郑笺:「同志为友。」[22]友当训为亲近,清代马瑞辰《毛诗传笺通说》卷二即以“友之,犹乐之也。故《传》连言‘友乐之。’《广雅》:‘友,亲也。’友为相亲友之称,喜生于好,故义又为乐。犹虞为有,又为乐也。”来补充毛传之说,友无乐义,因此可知当仅取其相亲之说。

晶(參)(差)苀(荇)菜,左右教(芼)之〔一三〕。要(腰)翟(嬥)(淑)女,鐘(鼓)樂之〔一四〕。

  整理者注〔一三〕:“左右教之:《毛诗》作「左右芼之」。上古音「教」属见纽宵部,「芼」属明纽宵部。二字韵部相同,声纽有关,当为通假关系。毛传:「芼,择也。」[23]《说文·艸部》:“芼,艸覆蔓。从艸毛声。《诗》曰:左右芼之。”是许慎所见本也作“”,整理者直接在“教”字后括读“”,似有可商。安大简《关雎》用“教”而非“”很可能关系到安大简编写者认为“教”才是本字,也即安大简编写者理解为这句诗涉及到对淑女进行与新环境相关的各种教导,则此处将安大简《关雎》按今传本来读就会失去先秦时很可能存在的另外的解诗观念。

  整理者注〔一四〕:“乐之:《毛诗》作「钟鼓乐之」。「鐘」「钟」二字古通。「」,同「鼓」,「口」为装饰偏旁。[24]钟鼓是国君之乐,《墨子·三辩》:“昔诸侯倦于听治,息于钟鼓之乐;士大夫倦于听治,息于竽瑟之乐;农夫春耕夏耘,秋敛冬藏,息于聆缶之乐。”《说苑·修文》:“故古者天子诸侯听钟声,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未尝离于前;所以养正心而灭淫气也。”因此《关雎》的背景至少也是诸侯级别的,才能以钟鼓取悦于淑女。诸侯级别的“寤寐求之”往往不会是简单的两情相悦,其背后通常都是有深刻的政治背景,故由前文的《关雎》成文时间分析其所处历史背景,《关雎》篇很可能是蛮君欲获得晋国的荫庇而主动求婚的作品。



[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6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8/06/05/579,2018年6月5日。

[3] 以下释文及整理者注释皆照录《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原书内容,笔者意见在解析部分给出。

[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6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5]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9/18/793/,2019年9月18日。

[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8] 《汉语汉字研究》2019年第一期。

[9]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0]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3/02/24/254,2013年2月24日。

[1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2] 《辞海 生物分册》第227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5月。

[13] 《辞海 生物分册》第301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5月。

[1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9] 《古字通假会典》第718页“由与攸”、“由与悠”条,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7月。

[20]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1]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6/07/03/345/,2016年7月3日。

[22]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3]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71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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