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烟雨客 大清,某年的某个潇潇雨夜,寒风如水,侵门入户。词人纳兰正在烛光之下,翻着一本乐府词,文字的凄凉况味,让他心有所感。 这一刻,他记起了谁?或者并无具体的人,只是心中涌动起复杂的情愫。这个无眠的夜晚,只是属于自己,属于内心的宇宙。 采桑子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这阕《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所写的爱情词。潇潇雨夜,词人孤灯无眠、孤苦无聊,翻唱着凄凉幽怨的乐曲,窗外传来风声、雨声,灯花在一点点燃尽,寂寞恍若雨后的苔藓,层层漫卷而来。 词人感叹,不知何事让他萦绕心头,难以割舍忘怀,无论是睡是醒,都觉得百无聊赖,只剩了无尽的幻灭。 其实,一切,他都是知道的。这渐渐“瘦”去的灯花,镂尽了寂寞的风神…… 有多少深情隐藏在文字之后?就如这首词,不仅具体创作年份未知,就连所指的人和事也飘渺难寻。 再也无法穿越时间的烟尘,那些美好的过往,那些美丽的爱情,早已渐行渐远,直至尘封。 那时的乐府,多是离别相思意。《盐铁论》中说:“今天下一统,而方内不安。徭役远,内外烦。古者,过年无徭,逾时无役。今近者数千里,远者过万里,历二期而长不还,父子忧愁,妻子咏叹,愤懑之情发于心,慕思之积痛骨髓。” 在战乱、兵燹中流离失所的人们,用尽所有的才情,只为向最爱的人告白。 饮马长城窟行 汉 · 佚名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闺中思妇,无时不刻不在怀念行役千里的丈夫,或许他再也不能回来,他们再也不能相见。那些死在他乡的一个个寒冷的名字,都有着无限温暖的柔情等着他们回家。 那么多蕙质兰心的女子,毕其一生,都在等一个或许早已不在世间的他。 时间是多么残酷,她知道他们相距遥远,却也日日思念,夜夜入梦。天风呼啸,寒风凛冽,谁又能懂得她心中的悲怆呢? 幸好,有人捎来了属于她的书信,她长跪在地,展读素书,只有两重意思:多加餐,永相忆…… 这何尝不是她祝福他的话呢?想给寒风中的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想把自己的生命都给他,却不能,只是淡淡的几个字,墨痕却千载不散。 盼了很久很久,才等来了这封简短的书信,这也是支撑她坚持的最后希望了。如今的我们,祈愿早已玉殒香消的她,最后等到了她爱的人叩门…… 乐府里还有一首明快却伤感、精致却难解的西洲曲。 西洲曲 南北朝 · 佚名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当年的相见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劳燕分飞,只有彻骨的思念。如今,采莲的时候相思,登楼的时候相思,所有的时间里,也只有相思。多么希望能够随风而行,赶到他的身边。 《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民歌中少见的长篇,感情十分细腻,“清辞俊语,连翩不绝,令人‘情灵摇荡’。” 此诗以“难解”著称,有研究者将其称之为南朝文学研究的“哥德巴赫猜想”。比如关于此诗的叙述视角,多数人从女子的视角来理解,也有人从男子的视角入手,认为“忆梅下西洲”中的“梅”指代男主角所寄情的心上人。 其实,在我看来,这首诗并非一人创作,而是无数心有戚戚的文人,踵事增华,把自己的情感也加入其中,于是就不分男女,也不分时空,只剩相思,这也是这首诗之所以被称为这一时期民歌中最成熟最精致的代表作之一的缘故。 一首诗穿越时光的烟雨,湮没了作者的姓名,却不能湮没其中的深情,至今传唱,至今共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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