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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年前，彭毅所站的这个岔路口是广州箱包造假业的修罗场。湖南帮、河南帮、安徽帮经常在这里争抢地盘。 现在文明多了，彭毅想进小作坊里看看“假包是怎样做成的”，看门人只是轻轻把他推了出了，警告不要再过来了。 为了了解广东奢侈包造假的“深水区”，二手奢侈品鉴定师彭毅曾在广东假货市场混迹了五个月。如今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彭毅一天的工作是从一方小小的鉴定桌开始的。桌子虽小，承载的物件却是沉甸甸的。LV、巴宝莉的背包环绕成一圈“小山”，彭毅则在“小山”的空隙中用50倍的放大镜鉴定每天收来的4、5块名表。然后通过淘宝直播卖给有需要的新主人。 如今，彭毅开了淘宝直播卖二手奢侈表，每个月销售额有一百多万。这是他在工地当“搬砖小哥”时不敢想象的数字。 从“搬砖工”到鉴定师时隔多年，彭毅依然记得自己不带任何护具爬上那座30多米高的桥墩时的眩晕感。 放眼四野，除了手下十几个搬运钢筋水泥的民工以外荒无人烟。这次出任务，他已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地住了一个多月，接下来还有两个月要熬。 大学毕业以后，彭毅在老家岳阳的一个国有建筑公司做施工员，每天在荒郊野地带着十几个民工干活，经常要爬到桥墩上或井底做检测，至于身先士卒和民工一起“搬砖”更是家常便饭。 那时，公司承接了一个修筑高速公路的项目，完工要15年。晚上，彭毅躺在透风的活动板房里辗转难眠，他心想，跟完两个项目就要30年的时间，我这辈子基本就在搬砖中度过了。 越想越不甘心，彭毅索性辞了工作，去北京投奔一个北漂的发小。在北京，彭毅做过文员、当过童星星探，三年一晃而过，依然一事无成，一无所有。想打退堂鼓的时候，转机来了。 一个岳阳老乡介绍彭毅到一家奢侈品倒卖公司工作，只不过职位是个“打杂的”，除了给客户端茶倒水以外，就剩下到处跑腿了。 刚去面试的时候，彭毅连Prada和LV的牌子都不认识。老板笑了，说这样的员工是拿不到工资的。彭毅咬了咬牙，说不拿工资无所谓，只要让我睡在公司就行了。 就这样，彭毅在公司的沙发上睡了一年。虽然是个“小弟”，彭毅毕竟是公司的一份子，可以把公司收购的二手奢侈品包挂到交易网站上去销售，每卖出一个包，彭毅就能拿到一点小小的提成。 除了每个月三、五千块的收入，彭毅最大的收获就是过手了上百个奢侈品包，这使彭毅渐了解了奢侈品当中的各种“门道”，比如LV的旅行箱极其坚固耐用，而Prada的黑色尼龙包可以卖到几千块。 一年以后，彭毅参加了一位中国质量检验认证中心的奢侈品检测师开设的课程，并成功考取了二手奢侈品检测师的资格证。 那个晚上，睡在公司沙发上的彭毅，在真皮沙发真哭出了一个小小的“泪湖”。玩奢侈品的大都是有钱人，这在工地搬砖的施工员居然“强行入圈”了。 假货江湖拿到证件以后，彭毅发现，这个看似高端的圈子里有不少“伪鉴定师”。 “一次我拿着公司的一个假包询问一位‘鉴定师’，它是怎样生产出来的，‘鉴定师’居然一问三不知。” 这种人也能成为自己的“前辈”， 气愤之余，彭毅又有些兴奋。他隐隐觉得，这个行业才刚刚起步，自己有机会超越他们。 他辞掉了工作，带着攒下的几万块钱，南下广东，打算去造假一线研究“反面教材”。 他先后去了东莞和秀水。 在东莞的郊区，经常能看到整整一条街的门店白天齐刷刷地关着门，只留下一条门缝和外面互通声气。彭毅说，这样的地方就是“假包一条街”。 “只有靠熟人引荐，老板才给你开门、看货，陌生客人一律不接待。” 与东莞不同，广州秀水的假包行业则靠“姑娘站街”来拉客。假包贩子会雇佣一些年轻美貌的姑娘在街头寻觅“看上去想消费”的老板，一旦目光相接，就轻声问对方“买包吗”。彭毅曾经多次以这种形式被姑娘“搭讪”。 秀水的假包店都藏在许多老小区的“寻常百姓家”， 彭毅好几次跟着“线人姑娘”来到这种家庭销售网点。 每次看包的时候，彭毅都能看到两个精壮的“打手男子”在一旁看场子。看货之余，当他询问起包包的生产来源的时候，老板便不再回答。再多问，两个打手就怒目而视。彭毅每次都是买了假包以后匆匆走人。 在广州郊区的租金300块的农民房里，囤积着彭毅买来的几十个假包。每天晚上，彭毅都在农民房昏暗的灯光下研究假包的做工、材质，与真包相比常见的短板。然而，想摸清行业的门道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终于有一天，在北京认识的一位行业老大哥为他介绍了一位“线人”。 那场三人聚会是彭毅深入“黑市”的开始。“线人”帮他约了一位LV代工厂的老工人。一见面，彭毅就天真地说想去工厂看看生产线。老工人笑了，说没有工牌根本进不去，不过里面的东西倒是可以带出来。 那天老工人带着伪装成假包贩子的彭毅去了一家小作坊。作坊只有三五个人，角落却堆着许多印有LV标志的上好皮料。那是工人们帮忙从厂里“带”出来的。用这种零配件在小作坊组装而成的假包，就是所谓的“原厂货”。 “线人”还帮彭毅介绍了几个假包贩子。互加微信以后，彭毅发现有一个居然是专柜的柜姐。 “你可以去专柜找柜姐买包，但不要买柜姐朋友圈里的包。” 五个月混下来，彭毅不但积蓄花光了，还借钱交了十几万的“假包学费”。 直播间的奢侈品大V在北京给人端茶倒水当小弟的时候，彭毅结识了不少奢侈品玩家，这些地产商、银行行长们，经常把值一辆劳斯莱斯的理查德米勒手表戴在腕上。 彭毅说，这一行最值钱的就是人脉和信息。“你得知道谁有东西想脱手，这东西该卖多少钱。”在北京认识的许多富人后来都成了彭毅的“衣食父母”，他把他们多余的奢侈品挂到阿里拍卖上代卖。每卖出一笔，就抽一点佣金。 彭毅成了一名“倒爷”。至于为什么博取这些大佬的信任，彭毅解释说，卷钱跑路去国外的人也有，那是不想混了。 这期间，彭毅还在悄悄地做另一件事：录视频。 每次拿到货，彭毅总是要先录上一段教人鉴定二手奢侈品的小视频。彭毅的目标是成为“圈内大V”。他创立了一个叫“奢学讲堂”的自媒体，将录的小视频放到了许多平台上。 坚持两个月以后，彭毅迎来了第一个鉴定单子。一个女孩带着男朋友送的礼物来找彭毅做鉴定。那个LV背包做工精良，肉眼看不出与正品有什么区别。彭毅拿起他的50倍放大镜，开始做“毛孔级别”的检测，终于发现了一点异样。 原来，LV所选择的皮料都是特供品，毛孔排列整齐，不会有痂痕、伤疤，“那些牛羊甚至连蚊子都没叮过。”而彭毅鉴定的皮包则是毛孔粗大凌乱，显然不是LV会用的皮料，所以判定是假货。 彭毅开玩笑说，每到情人节，他都会“拆散”许多情侣，因为鉴定出大量男朋友送的包包是假货。 “曾有一个四川网红姑娘收到了好几次假货，我劝她不要被套路了，结果实事证明那个男的是有家庭的。” 今年五月，转战杭州的彭毅开启了淘宝直播，把手头囤着的价值一百多万的手表放到直播间里销售。 才开播4个多月，彭毅就积累了几万粉丝。 柜台里常年摆着几十块世界名表，藏在直播镜头后的彭毅对所有型号如数家珍，对于各种手表的功能、特性，也能娓娓道来。 曾有一位旅居日本的中国大款把一批价值一百多万的手表交给他代卖，这一单就几乎帮他还清了所有债务。 一个上海的粉丝联系彭毅，想寄卖自己多余的劳力士表。这位粉丝是一个地产商二代，曾给彭毅发过一段小视频，整整一柜的劳力士、卡西欧。 “直接从上家买，怕买到假货嘛。” 当天下午，彭毅就收到了上海寄来的劳力士，经过简单鉴定，然后放在自己的直播间销售。最后，一个北京的粉丝花20万高价拍走了手表。 如今，几万个相信自己的粉丝源源不断地给彭毅供货，他的直播间生意越做越红火。 女粉们要求彭毅赶紧增加包包品类。彭毅打算囤到一百个包，就开始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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