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戛纳,9月的威尼斯。 国际电影节依次落幕后,下一个电影盛宴是什么呢? 毋庸置疑,必然是奥斯卡了。(第92届奥斯卡的举办日期定为2020年2月23日) 自9月起,各个国家和地区开始陆续确认选送第92届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奖的电影。 2019年4月24日,奥斯卡主办方学院表示对奥斯卡规则作出修改,把“外语片(Foreign Language Film)”类目改名为“国际电影长片(International Feature Film)”,最佳外语片奖随之将更名为最佳国际电影奖。 西班牙是今年戛纳大爆的阿莫多瓦作品《痛苦与荣耀》。 法国今年好作扎堆,最终选出《悲惨世界》作为其“申奥片”。 日本选的是新海诚新作《天气之子》。 奉俊昊的《寄生虫》毫无疑问代表韩国出征。 目前我国的情况是,《扫毒2》和《谁先爱上他的》分别代表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参与角逐。 截止到发稿日,大陆地区的“申奥片”还迟迟未定。 总之,如火如荼的竞争中,各国、各地区摩拳擦掌。 而在最近选送的影片中,阿飞淘到一部好片。 电影看罢,阿飞不由感慨,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今天,就带大家见识一下这部俄罗斯的“申奥片”—— 《高个儿》 2019.5.16(戛纳电影节) 《高个儿》的导演康捷米尔·巴拉戈夫是位俄罗斯90后导演。 2017年,他携第一部作品《亲密》闯进了戛纳,作品深受好评,口碑大爆。 “惊艳的处女作”、“前途无量”……各式夸耀下可以看出影评人们对巴拉戈夫的偏爱。 烂番茄评价 再加上巴拉戈夫年纪轻轻,一副帅气模样,影评人们常将他和另一位新秀导演多兰(代表作《我杀了我妈妈》)做比较,称他为戛纳的另一个“亲儿子”。 左:巴拉戈夫 右:多兰 有意思的是,今年第72届戛纳电影节,俩“儿子”都有作品参赛。 不过,俩人境遇却全然不同。 不似多兰被影评人讨伐攻击,作品频频被诟病。 电影《马蒂亚斯和马克西姆》 戛纳场刊1.7分(满分4分)排名倒数,且烂番茄指数53% 康捷米尔的《高个儿》征服了挑剔的影评人,甚至还在“一种关注”单元拿下了最佳导演奖。 戛纳闭幕后,9月25日,俄罗斯官方宣布《高个儿》代表国家冲奥。 今年不过28岁的康捷米尔,两闯戛纳,如今还挺进奥斯卡。 看来沉寂许久的俄罗斯如今也要诞生一名世界级名导了。 巴拉戈夫(左一)在片场 再说回到电影。 电影《高个儿》是巴拉戈夫看过Svetlana Alexievich(阿列克谢耶维奇,前苏联作家,代表作《切尔诺贝利的悲鸣》)的小说《战争中没有女性》后有感而发的一部作品。 并未亲历过二战的他深受触动,决定拍出这段连老导演都不敢碰的历史。 1985年版本 《高个儿》的背景设定在1945年——二战胜利后。 故事的主角是列宁格勒医院的护士伊娅。 她本是前线的战士,但因在战斗中被炮弹伤到了脑部,被遣回了后方。 愈后的伊娅虽和常人无异,却留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 她变得迟缓呆滞,时不时会失去神志,任旁人怎么叫都不能清醒过来。 不过好在这个后遗症并未干扰到她的生活,白天伊娅照顾受伤的战士,晚上照顾她的儿子芭莎。 生活虽辛苦,但在周围人的帮助下过的也还算安稳。 直到一天,意外来临了。 伊娅与儿子玩耍,两人在嘻闹过程中,伊娅突然发病,她压在了芭莎身上陷入痉挛状态,瘦小的芭莎怎么挣脱也无法让伊娅苏醒。 最终,伊娅闷死了她的儿子。 这件事对伊娅的打击很大,她的脸上除了悲伤不见了任何表情,变得更加木讷呆滞。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既让伊娅感到开心,却也更加悲伤。 她,就是玛莎。 玛莎见到伊娅,质问芭莎去了哪儿。 在伊娅躲闪的神情下,玛莎大约猜到了结果,她依旧一脸甜笑看着伊娅,眼里却噙满了泪。 原来,芭莎的母亲不是伊娅,而是玛莎。 伊娅和玛莎当年是前线战友,在战地生下芭莎的玛莎拜托伊娅带走自己的儿子。 这么多年都挺过去了,没成想在玛莎马上退伍前,芭莎遭遇了意外。 出人意料的是,玛莎好像没有怪罪伊娅的意思,她甚至拉着伊娅去跳舞,泡澡堂…… 在玛莎疯癫张狂的每个举动下,伊娅始终小心谨慎。 因为两人之间隔着不仅是芭莎的生死债,还夹杂着一段难以遗忘的残酷战争……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介意者慎看)--- 《高个儿》2个多小时的故事里,虽没有一帧在展现战争,却能让人感觉战争无处不在。 这个战争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列宁格勒战役。 1941年9月9日至1944年1月27日,希特勒下令围攻列宁格勒。 这场被后世列入世界历史上最血腥的战役,其损失甚至超过了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 纳粹德国50万士兵伤亡或失踪,前苏联350万士兵伤亡或失踪,另有100多万列宁格勒市民死亡,而其中绝大多数人死于饥饿。 图源:网络 对于这段历史的复述《高个儿》并不是通过大场面展现出来的,而是在各种细节中显露出来。 比如电影中曾有一个情节。 医院的战士们帮伊娅照看芭莎,一帮男人用笨拙的动作扮演成动物的模样逗芭莎开心。 大家鼓励害羞的芭莎也参与到游戏中,芭莎不知道表演什么,有人建议表演小狗,哄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什么时候见过狗,狗都被吃光了” 这个突然哽住的快乐向观众侧面介绍了当年列宁格勒战役的饥荒,对当时人们造成的心理伤害。 在当年的列宁格勒战役中,因没有生活物资的补给,900多天里,人们为了生存吃了所有能吃的东西。 不止是吃自己的宠物,甚至还有人食人的事件发生。 而颇具讽刺的是,电影后半部分里,玛莎去拜访男友家。 男友母亲却牵着一只尊贵的苏俄牧羊犬在悠闲地散步。 饥饿问题,食物分配不均,官僚主义横行……各种锋利的问题就这么被导演有意无意间表达了出来。 不同于其他战后题材电影将镜头投注到大片的废墟景象,用刻意的煽情来撩拨观众的情绪。 《高个儿》关注的只有人。 毕竟真正的废墟,从不是断垣残壁,而是人类的灵魂。 电影中,有一对夫妻的故事虽比重不大,却最戳泪点。 士兵因战时受伤导致全瘫,脖子以下毫无知觉。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出乐观积极的模样,唯独无法对自己的妻子伪装出开心的样子。 士兵现在瘫痪,他们有两个孩子,还有年迈双亲。 千疮百孔的家庭,全压在妻子的身上。 他们知道,如果士兵回到家庭,谁也活不下去。 在士兵的最后一夜,妻子温柔地对他哼着歌,士兵眼含热泪对妻子说: “对不起,就因为战争啊。” 他让妻子走了,在自己的请求下,让医生为自己注实施了安乐死。 生与死,在《高个儿》里变得特别平静。 但平静之后,微微一瞬,都是险些崩溃的脆弱失控,每个人身上都绷着一根线,想要毁灭。 表面上说“活下来就好”,但每一件事、每一个处境都在预示,死亡才是脱离病态的唯一出路。 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摇摆,《高个儿》带给观众的情绪是层层递进地饱满复杂。 就拿故事的主角,伊娅和玛莎而言。 两人经过了战火的洗礼,她们跨越了死。 却因芭莎之死,始终无法走过生的救赎。 玛莎偏执地要做一个母亲,自己却生殖能力丧失。 伊娅虽能正常生育,却对男女之事保持强烈的排斥与恐惧。 两个女人对生育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在我看来也隐喻着以战争为线两类人对希望的态度。 偏拗执着,或麻木冷漠。 两个人的纠缠厮打,相守相伴,也是另一种病态扭曲的战后自愈过程。 除了深邃沉重的历史内核和现实思考,《高个儿》最令人拍手称赞的是它的视听。 别看导演巴拉戈夫年纪不大,他的执导能力完全不容小觑。 拿视觉来说,巴拉戈夫用最浓郁饱和的色彩来对人物关系进行赋义。 整个电影用大片的红、黄、绿等深色调充斥,充满油画感。 但这种撞色并未打破电影的忧伤氛围。 浓烈的色调完全失去了跳动的生机之气,与人物的冰冷情绪形成抽象的矛盾对立。 将压抑颓唐的氛围在大片撞色中显得更加浓重。 另一个音效更是绝了! 全片几乎没有配乐,背景音就是放大的场景音。 比如伊娅犯病时,喉咙发出的嘶哑怪音。 男友面对玛莎害羞时,喉结吞咽口水的声音…… 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能根据特定情景营造出恐惧,压抑,窒息感。 总的来说,《高个儿》里看出了巴拉戈夫超出同龄导演的成熟稳重,以及在电影艺术上的野心。 但巴拉戈夫毕竟还是年轻,还不具备驾驭太宏大的历史的能力。 《高个儿》跳出了现实和生活经验,脱离了当时前苏联的国内历史背景,并没有考虑到历史的复杂性。 不过,年仅28岁的巴拉戈夫,作为新一代的导演,有着反思沉痛历史的觉悟,并将这个觉悟融入到自我电影风格中,这已很难得了。 如今的世界影坛,有阿莫多瓦这类老辈艺术家用作品在回望过去,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导演如巴拉戈夫来“打天下”。 每一位艺术家都在过去、现在、将来的三点时空立足于人类这个群体讲述更宏大的故事。 他们用一部部或青涩、或老练、或生冷、或热情的电影告诉我们: 电影不死,希望仍在。 (高个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