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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錢神論」看西晉速亡的原因

 zqbxi 2019-10-07
由「錢神論」看西晉速亡的原因

公元280年,晉武帝司馬炎滅吳,結束了東漢末年以來近百年的分裂。316年,西晉被前趙所滅,立國僅37年就亡國了。這是什麼原因?可以明確簡要地說:腐敗!西晉政權的腐敗,以統治階層膜拜「錢神」為中心而蔓延,最終不治。291年左右,南陽人魯褒看不慣貴族官僚社會貪鄙橫行,考慮到講實話揭示種種醜行會遭到迫害,於是隱姓埋名寫出《錢神論》一文。文章一出,各界人士爭相傳抄,而魯褒竟不知所終。《錢神論》以當代人論當代事,典型地揭示了西晉上層社會的腐敗醜態和根源。

一面揭露貪腐醜態的「哈哈鏡」

東漢末期幾十年,戰亂頻仍,災荒不斷,社會經濟遭受嚴重破壞。220年後,曹魏統一了中原,西晉承曹魏基業,進而統一南北,生產有所恢復,經濟有所發展。在分裂戰亂的年代,物物交換盛行。在短暫統一帶來的經濟恢復過程中,商品交換漸漸擺脫物物交換的原始狀態。作為一般等價物的貨幣,其作用越來越大,可以買到任何商品。在西晉的貴族官僚社會中,形成一種假相,似乎貨幣可以買到世間任何一種東西(無論物質的或精神的,都可成為商品),可以改變人的命運。貨幣已經不是商品交換過程中的一般等價物,而是充滿不可思議的魔力的神物,人們迷信貨幣的「威力」,對它頂禮膜拜,竭盡一切手段去追求貨幣。近代學術界把這種對貨幣的迷信叫做「貨幣拜物教」。魯褒那個時代還沒有這個稱呼,《錢神論》卻把它描繪得惟妙惟肖,為一千多年來貪婪錢財而不計後果者,提供了一面醜態百出的「哈哈鏡」,現將其大略今譯如下:

銅錢的造型,如天地的形象,內方像地,外圓如天。堆積如山,流通似水,動靜有時,出入有節,市場交易,不怕損耗,永不夭折,上應天道,所以長久,世間神寶。大人先生,親之如兄,取名「孔方」。

「孔方兄」大行天下,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強。能感動鐵板般的冷臉,撬開緊閉著的金口。錢多的在前,錢少的靠後;前面的是大人,後面的當走狗。

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學習嫌太累,清談嫌太煩,每逢正事瞌睡就來,見到「孔方兄」,人人瞪直雙眼。(他們認為)金錢保佑,大吉大利,何必讀書,然後富貴?

不講道德被追捧,沒有威信成熱門,撞開豪門,出入富家。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因此官司無錢不勝,窮困無錢不拔,怨仇非錢不解,名譽非錢不顯。

洛陽(皇城)當官的,掌權的,熱愛追捧「孔方兄」,無休無止……常言道:「錢無耳,可使鬼。」如今的人,眼中只有錢而已。朝中無人,不如回家種田。朝中有人,而無孔方兄,也等於是無羽翼而想飛,無雙足而想走。

錢能通神,金錢萬能。《錢神論》表明貨幣拜物教的蔓延使西晉上層社會走向深層次的腐敗。對金錢的崇拜導致官僚貴族價值觀的扭曲,金錢萬能成為價值觀的核心。「孔方兄」自此成為一千多年來「萬能的」金錢的代稱,由此衍生出「有錢能使鬼推磨」、「朝中無人莫做官」等一些腐朽觀念,影響中國社會千餘年。

西晉上層社會膜拜金錢的狂熱,嚴重地衝擊了先秦以來形成的道德傳統。春秋時孔子就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錢神論》描繪當時士大夫貴賤、安危、生死,一切都以金錢為準,一切都由金錢操縱。在日常生活、經濟活動、政治運作中,都以金錢為核心,背信棄義,以致社會失去了公正、公平。

由「錢神論」看西晉速亡的原因

「錢神」使「權」發生畸變

貨幣拜物教的迷信在西晉貴族官僚社會中最為狂熱。這是為什麼?《錢神論》研究分析了「京邑衣冠」、「當途之士」崇拜金錢的行為邏輯,為時人和後人提供了答案:因為權和錢可以交易,有形的金錢能使無形的權力顯出威力、煥發光彩。在封建專制制度下,權就是皇帝、貴族和官僚的私產,是他們攫取土地、山林等物質資源,竊取名譽、官爵等非物質資源的工具,當然也是草菅人命、聚斂財富的殺手鐧。當經濟發展,貨幣被賦予萬能的魔力之後,利用手中權柄,聚斂金錢,成為封建君主專制統治下從皇帝到官吏的主要追求,也是貪污腐敗的焦點之一。

西晉的開國皇帝司馬炎,奉承他的人說他比得上漢文帝劉恆,有一天他問司隸校尉劉毅:「你看我可以和漢代哪個皇帝相比?」劉毅答道:「可以與東漢末年的桓、靈二帝相比。」司馬炎有點感到意外,說:「我雖然趕不上古人,怎麼說也統一了大江南北,將我與昏君相比,過分了罷!」劉毅說:「桓帝、靈帝賣官,將錢納入國庫;陛下賣官,將錢裝進私人的腰包。從這點看,你還不如桓、靈二帝。」司馬炎只好以大笑掩飾尷尬。他的兒子司馬衷(晉惠帝)是個白痴,繼承皇位時已32歲了,地方上報說飢荒餓死人,他說:「沒飯吃,為什麼不吃肉末稀飯?」唐朝人房玄齡編寫這段歷史時說,司馬衷當皇帝,文武大臣各行其是,「綱紀大壞,貨賂公行,勢位之家,以貴陵物,忠賢路絕,讒邪得志,更相薦舉,天下謂之互市焉」。有權就可賣官換錢,想當大官可以用錢去買,賣官買官,成為「市場」。魯褒的《錢神論》就寫在這時,同時還有高平人王沈寫的《釋時論》、廬江郡杜嵩寫的《任子春秋》。《錢神論》的影響最大,而且被收入正史《晉書》,流傳一千多年,直到現代。

西晉貴族官僚所作所為,有比《錢神論》所寫更為離譜的。西晉功臣之後石崇與司馬炎的舅舅王愷比富的故事已廣為人知。石崇有僮僕800多人,妻妾上百人,舉行宴會,令婢女勸酒,客人不喝酒就將婢女殺掉,有的惡客故意不喝,看他殺人。此人的財富從何而來?他當荊州刺史,讓部下扮成「江賊」,在長江中攔劫客商,這是他重要的致富之道。像他這樣乾的還有皇親西陽王司馬羕,他叫手下冒充大別山區的「蠻人」,在長江中當「江賊」,被武昌太守陶侃(陶淵明的曾祖父)逮個正著。

「錢神」使西晉統治者手中的權發生畸變,完全成了斂財的工具。

由「錢神論」看西晉速亡的原因

膜拜錢神,使西晉速亡

西晉王朝繼承兩漢傳統,以儒術為指導思想,標榜以孝治國,皇帝死後謚號前也加上個孝字,如司馬炎謚武帝,稱為孝武帝。貨幣拜物教通過經濟日用「觸及靈魂」,嚴重敗壞了傳統道德和社會風氣,統治階層奢靡腐化、精神空虛、不思進取,加速了政權的覆滅。

在「孔方兄」大行其道的大環境下,曹魏時萌興的「談玄」在西晉畸變為「清談」。「談玄」就是討論《道德經》、《莊子》、《易經》(「三玄」),玄學興起於儒術遭遇危機時,倡導玄學的人本想從道家和佛教中吸取營養,改進充實儒學,使之與時俱進。照理,知識精英應該承擔社會責任,發揚傳統,改造風尚。可是,西晉的學術界還背著士族豪門講究門第、自命清高的包袱,為權、名、利而蠅營狗苟,完全不把國家命運、民生安危放在心上,將「談玄」變成「清談」。西晉最高士族

由「錢神論」看西晉速亡的原因

琅琊王氏家族即其代表。

「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當八王在洛陽周圍混戰時,他從尚書令升為司徒(丞相)。他把有關事務交給下級,自己的主要精力則用來與「孔方兄」周旋。「性好興利,廣收八方園田水碓,周遍天下,積實聚錢,不知紀極,每自執牙籌,晝夜算計,恆若不足。」(《晉書·王戎傳》)

王戎的堂弟王衍,當到司空、司徒。他的夫人郭氏與皇后是至親,依仗娘家和夫家的權勢,干預人事,賣官鬻爵,聚斂了大量錢財。王衍為表示「清高」,從來不說錢字,稱錢為「阿堵物」(那個東西)。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清談」上。他佈置一間講堂,「談玄」時手中拿一把玉柄拂塵,左右揮舞以助聲勢。談得興起,錯誤頻頻,他隨口改正,聽眾說他「口中雌黃」。雌黃即硫化亞砷,古人書寫時有錯,在錯誤處塗上雌黃再改寫,一般不輕易這麼做的。王衍錯了就改,改了再錯,屢錯屢改,屢改屢錯,於是後世將隨口胡說,說話不負責任,叫「信口雌黃」。但是他的門第高、官當得大,許多士大夫都想攀龍附鳳,都以聽他的「口中雌黃」為榮,叫他的講堂為「一世龍門」。在這股勢力的引領下,虛驕浮誇成為西晉官場的風氣。

王衍當司徒時,局勢越來越險惡,他任命胞弟王澄當荊州刺史,族弟王敦當青州刺史,對他倆說:「荊州有江漢為屏障,青州背靠大海,你倆在外,我在中央,我們王家就有‘狡兔三窟’般的保險。」利令智昏,錢神讓王衍失去最基本的常識:沒有國哪有家?316年,王衍被羯族首領石勒俘虜,王衍在石勒審問時,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還勸石勒稱帝。石勒怒斥他:「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位,……破壞天下,正是君罪。」對左右說:「我走遍天下,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可是王衍是「名人」,石勒不想擔「殺名人」的惡名,派人在晚上把囚室推倒,王衍被壓在瓦礫堆下,呻吟道:「唉!我們雖然不及古人,如果不沈湎於清談浮誇,努力輓救國家危機,恐怕不至於被壓在牆下。」說完就斷氣了。(以上均見《晉書·王衍傳》)

要瞭解貪婪錢財如何腐蝕靈魂,敗壞社會風氣,最終亡國,請君品讀《錢神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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