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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和黛玉的爱情，是有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的再世情缘，有一见钟情的传奇色彩，再加上耳鬓厮磨的感情培养。与他们相比，宝钗对宝玉的感情，就世俗得多了。 首先，宝钗是不是喜欢宝玉呢？从二人的人生观看来，实在是大相径庭，甚至是根本对立的。如果爱情一定要建立在三观一致、灵肉结合的基础上，宝钗根本不可能看上宝玉。但是，宝钗屡次向宝玉的主动接近，也曾为宝黛的亲近而饱含醋意，她无疑是喜欢宝玉的。 看来老话说得对啊，爱情总是盲目的。“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钗，偏偏喜欢上“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宝玉，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有人喜欢拿宝钗“商家女”的身份说事儿。其实封建社会，商人地位低，只是笼统而言。以《红楼梦》为例，王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国公府的二公子，一个嫁个商人薛家，难道是在搞歧视吗？不会。即使贾薛两家在地位上有高低，也不会悬殊太多。 在“护官符”上，列举了金陵的各家权势豪富，贾雨村“尚未看完”就被打断了，可见并不止贾王薛史四家，只是不再赘笔。这四家排位相近，想必地位也是相近。 另一个例证是宝琴的婚事。当年她父亲在京时，把她许配给了“梅翰林”家。翰林是文学侍从官，并无一定的品级，高到宰相层级，低到名誉衔头，范围甚广。但宝琴进京时，梅家是“合家在任上，后年才进来”，不是在中央的翰林院，而是在地方任官，并且不是“巡查”之类的临时任务，而是有时间阶段的正式任命。由此可见，梅翰林并不是一个低级的闲官。他肯跟薛家攀亲，商人地位怎么低了？ 从前文章中提到梅翰林与薛家的婚事，有读者留言说梅家“悔婚”。我以为自己读书不细，又认真查阅了相关情节，还用电子书里的搜索功能，完全找不到梅家悔婚的情节。猜想有读者有此误会，可能是因为薛蝌送妹进京，梅家正好不在京中。其实宝琴年纪尚幼，还不到结婚的时候。薛蝌进京另有原因，“送妹发嫁”只是借口，最多是此行原因之一，并且是不太紧急的原因。 就门庭而言，贾家和薛家即使有差距，也不到不能通婚的地步。事实上，薛家可能把宝玉当作女婿人选之一，但绝对不是唯一人选，更不是最高追求。理由很多，只举一点：王夫人最恨有人“勾引”宝玉，宝钗也深知王夫人性格。如果是“千方百计”要嫁给宝玉，那么黄昏深夜、炎日中午，一次次来找宝玉，宝钗不是自毁前程吗？ 在宝钗可能的丈夫人选择中，宝玉只是其中一个，并且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尽管如此，也不妨碍宝钗对宝玉的感情。看看黛玉湘云斗嘴，宝钗劝解：“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两个女孩子吵架，为什么要“看宝兄弟分上”和解？还不是宝钗看穿了湘黛的争执是源于对宝玉的争夺，引发了她的醋意：我也喜欢这个人啊，可你们公开竞争，我却只能作个旁观者！至少是潜意识。 宝钗一向端庄，唯一一次失态，就是因为宝玉讽刺她胖：“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其实单这一句也算不了什么，换一个环境还可能看作是亲密。但前面紧接的是宝黛二人闹别扭，惊动了全家上下，贾母公然说出“不是冤家不聚头”、气得落泪，一定程度上把宝黛的感情公开化了。 因为这番争吵，宝玉缺席薛蟠的生日宴。薛蟠素来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亲戚，人们总得顾及颜面。宝玉对宝钗抱歉，公然撒谎是生病，叫宝钗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回他一句：“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是暗讽他撒谎生病。按宝玉平时的性格，女孩子的牢骚、抱怨、甚至直接是斥骂，他者甘之如饴。这次却对宝钗横加奚落“体丰怯热”，怎不叫她暴怒？ 光是宝玉的奚落还不要紧，还有黛玉在旁边看着，“心中着实得意”。也就是说，宝玉奚落宝钗，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讨好黛玉。用奚落自己来讨好情敌，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又是骂小丫头，又是反唇相讥黛玉，发了平生最大的一次火。 还有宝玉被打后，宝钗探望时的失言；宝玉午睡时宝钗“不留心一蹲身”坐在他身边；情不自禁地劝宝玉留心“仕途经济”……都是爱情忍不住的表露。 在宝钗的观念里，连“作诗写字”都认为“非你我分内之事”，小红的爱情直接被贯以“奸淫狗盗”之名，她当然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了谁，更不用说主动去追求爱情了。但是放到大观园中，这样的“如花美眷”，又是那样的“似水流年”，似乎不由得她不动情。而放眼环顾，在她的世界里，能接触到的男子实在有限。 别说宝钗了，就是薛姨妈，跟“年过六十”的老伙计张德辉说话，还得“隔着窗子”，不能面对面。那么宝钗这样一个未嫁少女，能接触到的异性更少。除了哥哥薛蟠、“人物委琐，举止荒疏”的贾环，年幼的贾兰，以及大型家宴才能隔席望一眼的贾赦贾政贾珍贾琏，也就只有贾宝玉一个人了。 而这一个人，又是“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又是“情性体贴，话语缠绵”，怎么叫宝钗不动心？ 至于她的爱情付出没有回报，她爱的人另有心上人，那是另一个问题了。事实上，到宝钗无可回避地意识到宝玉的爱情另有归属的时候，她也能够冷静地“慧剑斩情缘”。了断了无望的爱，宝钗才可能与黛玉结成“金兰契”，收获另一种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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