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狱了，还有50万孤儿在流浪

作者 度公子

前段时间，一则社会新闻上了热搜。

 

却很快就被娱乐绯闻覆盖，没了踪迹。

 

现实版《小偷家族》，在陕西省渭南市上演。

 

一个21岁的流浪汉，在荒野养活了一个8岁男孩。

 

他们相依为命，以兄弟相称，却毫无血缘关系。

 

在长达一年多时间里，风餐露宿，盗窃为生。

 

对于他们两个，东西是偷来的，家却不是。

 

1

2017年年末，陕西省渭南市某城中村。

连续发生多起失窃案件。

 

多是车窗被砸，财物被盗。

 

警官周佼在抓到嫌疑人时，怎么也没想明白。

 

竟然是眼前这个流浪汉。

 

时值北方的隆冬，马亮穿得很单薄，整个袖子都是破烂的。

 

浑身脏兮兮，散发着臭气。

 

手里还有来不及放下的两箱酒。

 

警察来的时候，显然他也被吓了一跳。

 

被逮捕回警局后，马亮供认的个人信息和过往经历全是假的。

 

随着警方深入调查，关于马亮的一切才昭然若揭。

 

他那安在荒野的“家”，还有一个8岁的弟弟。

 

公安局出动了30多名警力，由南至北全面搜寻。

 

沿途不断看到笔记本电脑、手机、牛奶等物品。

 

4个多小时后，才找到马亮的弟弟。

 

马亮偷来的物品，都经由这个男孩销赃。

 

没上过一天学的孩子，已然对电脑、手机各个型号了如指掌。

 

“他有没有教你偷东西？”

“没有，他还不让我长大学他。”

 

马亮对弟弟的感情，并不是纯粹的利用关系。

 

这让原本简单的案件，蒙上了人性的扑朔迷离。

 

一次马亮砸开了商店，搬出了20多箱牛奶。

 

他都摆在地上，让弟弟每天喝两瓶。

 

“喝了牛奶，才能长得壮，以后不被人欺负。”

 

马亮流浪的几年里，受到的欺凌比关怀多。

 

直到被关进监狱，记者问他：

 

“你觉得世界上好人和坏人哪个多？”

“坏人。”

 

马亮原本打算冬天找块雪地，喝点酒躺着，活活冻死自己。

 

只是离开前，他想给这个弟弟多留点钱。

 

所以，最疯狂的时候，他在一夜之间砸了11辆车的车窗。

 

看似贪婪的敛财，马亮一点也不自私。

 

他爱弟弟。

 

2

更令民警们困惑的是，弟弟真正的家就在荒野旁边。

 

路口的一家废品站，住着弟弟的爷爷奶奶和堂妹。

 

自从弟弟认识了马亮，他就整天不回家。

 

爷爷一人支撑着四口之家，早上6点起床，晚上10点才能休息。

 

奶奶残疾，帮不上忙。

 

两个儿子各留了一个孩子给他，从未寄过钱。

 

也不回来看望。

 

爷爷每个月挣一两千块钱，维持着四个人的周转。

 

孩子能活着，似乎就是他能给的全部了。

 

弟弟的父母，没有结婚就生下了他。

 

孩子一岁多时，俩人分手，各自远走。

 

给二老撇下了小孙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弟弟的堂妹，也是这样的方式被留在爷爷奶奶身边。

 

他们四口人挤住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老鼠飞窜。

 

弟弟对父亲根本没有印象，也从不接他的电话。

 

只知道他又结婚了，有了新的孩子。

 

爷爷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孩子，哪怕小孙子跟着陌生流浪汉一起吃睡，也从不说什么。

 

他觉得马亮起码能对孩子好。

 

给吃给喝，还不欺负人。

 

他不知道的是，马亮用心呵护着弟弟。

 

俩人晚上躺在荒野，数星星，马亮会给他讲睡前故事。

 

马亮自己不乱花钱，却给弟弟零用钱让他买喜欢的薯片。

 

甚至还给他买了一辆遥控车。

 

弟弟摆弄得不亦乐乎，马亮边上看着，心里也高兴。

 

他最后一个心愿是在自杀之前，给弟弟留一笔钱，让他尽量过得好。

 

马亮对弟弟的爱，也像是在弥补另一个自己。

豆瓣网友@西楼尘写道：

我在商店里偷换掉童年，你在泥土里掩埋了伤疤，而我们组成了家。

令人心碎又温情的家，是马亮和弟弟勉强支撑起来的归宿。

3

警方追根溯源，查到马亮的家时，才发现他们兄弟之间何其相似。

 

马亮家也在陕西。

 

其母亲早年从四川嫁过来，生下姐姐和马亮。

 

在马亮年幼时，离家再也没回。

 

父亲则常年在外打工，无暇照顾两个孩子。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寄住在亲戚家。

 

直到初中时，马亮终于去四川看了一次母亲。

 

他是怀着把母亲带回家，破镜重圆的希冀去的。

 

结果母亲不但拒绝了，还很快成立了新的家庭。

 

马亮独自回到老家，便从初中辍学了。

 

甚至一声不吭地就离家出走，动辄数月。

 

回来也不说去了哪，遭遇了什么。

 

原本关系最亲密的姐姐，都开始不知道马亮在想什么。

 

如此离家出走四五次后，马亮再也没回来。

 

“他恨家里所有人。”

 

直到这次警察拿着马亮被捕的照片来家里找人，家人才收到马亮的消息。

 

照片上流浪汉打扮的马亮，让姐姐几乎都辨认不出来。

 

找出家里唯一一张他的照片，还是16岁时办身份证照的。

 

上面清秀的少年和此时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已然判若两人。

 

马亮在离家后，先后流浪过很多地方。

 

起初还去过北京当驻唱歌手，一天几百块钱的收入，过得还可以。

 

然而他被人抢劫，一无所有。

 

后来还流落到过榆林地区。

 

当时盗窃居民的生活用品，被警方盯上。

 

因为还是未成年，被送到当地的救助中心。

 

救助中心住了12天后，马亮的父亲将他接回了家。

 

这次没待多久，马亮又离家出走了。

 

马亮辗转过很多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

 

这次却在渭南呆了一年多。

 

有一次，他准备离开了，弟弟放声大哭。

 

马亮在前面跑，弟弟边哭边追。

 

最后，马亮心软了。

 

当年母亲离家时，他也是弟弟现在的年纪。

 

任他哭闹，母亲都没有回头。

 

这一次，马亮却不忍心伤害弟弟。

 

4

故事的最后，马亮判刑四年半，处罚3万元。

 

弟弟被安排进了学校，只是他的父亲依旧没有回来过。

 

马亮和弟弟，在经历上，就像一对双生子。

 

稍微好些的是，弟弟及时被挽救住了。

 

否则，数年之后，弟弟很可能是第二个马亮。

 

那些长期流落在外、无人看管的孩子，大部分归途都在监狱。

 

警官周佼说：“他们在社会底层不断地扭打、挣扎。随着年龄增大，不断犯罪，直到被关进监狱。”

 

这些孩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孤儿，他们往往有家，有父母，却无人抚养。

 

法律称他们为：事实孤儿。

 

事实孤儿，由于情况复杂，难以界定，他们更加游离在社会视线之外。

 

根据民政部最新一次排查，全国共计有约50万事实孤儿。

 

情况稍好的，可能每月可以领几百元的救济。

 

而更多时候，他们很可能身患传染病，有乙肝，有肺结核。

 

由于无人帮忙，他们说不清从哪感染的疾病，也更不知道该找谁救治。

 

徘徊在社会底层，吸收了大部分的负能量，对人生绝望。

 

也难免会产生像马亮一样，轻生的念头。

 

被收押入狱后，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几乎从不与人交谈。

 

大部分的问话，都以沉默和流泪应对。

 

只有谈到弟弟时，他用情甚笃。

 

“你会忘了弟弟吗？”

“忘不了。”

他一个人的生活本来潇洒自在，当他接纳了弟弟，所有的开销都是双倍。

可是弟弟给了他亲人般的依托。

马亮也回馈了哥哥般的爱意。

 

5

换句话说，生活物品是偷来的，兄弟俩的感情却是实在的。

 

不堪的偷窃和人与人间真挚的爱，这也是日本电影《小偷家族》探讨的问题。

 

2018年，是枝裕和还凭借《小偷家族》，拿了戛纳大奖。

 

却在日本国内，被骂得苦不堪言。

 

有很多人认为，这部电影暴露了日本社会的阴暗面。

 

是枝裕和恶意丑化了日本发达国家的形象。

 

然而，更多人觉得是枝裕和是社会观察者。

 

他拍《无人知晓》，拍《小偷家族》。

 

镜头里那些无辜无助的孩子们，如同长在城市边缘的荒草，无人照料。

我们生活中很难碰到，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失去了进入主流视线的机会。

没看到，不等于不存在。

6

警官周佼说：“弟弟感知不到脏、善、恶这些东西，他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却能感受到谁对他好，谁对他重要。”

 

作为警察，善恶是非，她比谁都懂。

可是这件事，却让她久久无法厘清。

马亮和弟弟，的确犯了错。

可更大的错，是失职的大人们啊。

生而不养，没有给予孩子成长的陪伴、养育、引导。

才让他们如野草般，结伴而生。

在一次次饱尝外界的冷漠后，只能用消极抵御现实的凄寒。

可是孩子们来到世界，他们值得被呵护、被关爱，有更好的明天。

我们对每一个脆弱的小生命，都应该一视同仁。

2012年十一届人大会议上，民政部部长为这些孩子发声：

 

“一些事实上无人抚养的困境儿童的保障政策尚未落实。”

 

时隔8年，靴子终于落下。

 

民政部宣布，2020年起，民政部将全面实施无人抚养儿童保障制度。

 

不远的未来，希望这些流浪在角落的孩子们，都能被阳光照拂。

借用王菲的歌词：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