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素 似乎季节的更迭,常常是一种植物开花,或是从一片落叶开始的。 绵软的秋风,吹得路人已换上了薄衫子。今年秋的信使,仿佛是窗台上的那三盆葱兰。几何时葱兰悄悄地开了,一朵两朵三朵……顶着洁白的花瓣,长长的茎就是叶,风中摇曳的小花,一开就簇拥成团,映在已有锈迹的铁杆栏上,远远地看,如同一幅剪影画。 葱兰是一种生存能力极强的植物,不仅耐旱还抗高温,所以,在南方的海岛,葱兰成为乡下石厝人家的一种日常——初秋时节,围墙上、院角边、水井旁,甚至废弃的老厝旁都会开满花。可能是一个缺角的陶罐,破了的搪瓷盆,或是一个塑料桶都是栽花的容器。 有一回在乡下看到一户人家门口,居然用石臼栽了葱兰,那笨拙的石臼本是海岛人家,遇到节气时用来捶打地瓜制作美食“时来运转”的工具,乡下人家都搬到城里去了,这石臼上的葱兰,可能是屋主人当作药用栽种的,因为,在海岛上葱兰是治疗小儿惊悸的良方。 乡村的主妇们是生活的实践家,她们可能不懂这种植物的名字,在乡下都称它为“惊风草”。葱兰别名叫“玉帘”,能成为一味中药,因其性苦,具有平肝息风,镇痉止痛的作用,主要治疗小儿惊风、疳热等功效。 所以,在渔村,盛开的葱兰,更多时候并不是用来观赏,而是源于生活所用。 如果谁家的小孩惊风了,为了快速降温,邻里乡亲往往就会在自家花盆里摘几根“葱花”,煎水,加一点糖给小孩喝下,然后再用新鲜的葱花捣碎成汁,在小孩的太阳穴上揉搓,在汁快干的时候换新的,很多病怏怏的小孩就这样变得活蹦乱跳了。 这个时节,走在平潭渔村,葱兰如同地瓜和花生一样普通,种子落在哪,就在那里生根繁衍。很普通的植物,似乎很难唤起人们的注目,唯有一些爱美的女生,肯为她停留脚步。 葱兰或许是寂寥的,就像走在雕栏玉砌的大观园,跟在凤姐儿、宝哥哥、林妹妹、宝姐姐后面的一串小丫鬟,忙忙碌碌却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是定睛一看,倒也有很多聪明伶俐、细眉细眼、容貌不俗的姑娘,嫁个好人家应该是个会过日子的巧妇,就像备受凤姐赏识,伶牙俐齿的小红吧。 小红是贾府管家林之孝的女儿,怡红院的三等丫鬟。 在红楼梦中那么多的丫鬟,小红与贾芸是一个最美好的结局,他们的爱情不是镜中花水中月,是建立在谋生的基础之上,二人都是先谋生,后谋爱。芸红二人,一样来自底层,一样挣扎着向上,一样被异样的眼光冷观,一样充满着追逐凡世的热情和生命力,爱情的种子必将在他们务实的努力下蓬勃生长。 葱兰或许和芸红二人一样谙知生存的道理,只需一点土壤,几缕阳光,无须打理,花期一到,它就静静地开满了花,因为有实用的中药之效,成为乡村驿路让人心生爱怜的植物…… 晚上下起雨来,我走在窗台前,凝望着雨中翠绿的葱兰,有些恍惚,离开家乡数十载,童年时我曾在老家的院墙边种过好几盆葱兰,与童年挚友小芳和三妹一起种下的,匆匆几十载,每个人的生活都经历了风风雨雨,我的朋友可还像年年绽放的葱兰一样安好? 当相思树的花开满这十月的小城里,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在家,我把葱兰的故事写在素白的纸上,想念故乡,还有老父老母……有些惆怅淡淡袭来,愿明年葱兰花开时,我能回故乡,与他们一起,呷酒摆龙门阵,于夜色中细细诉说曾经关于葱兰和光阴的故事……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偶然读到李白写的一首诗,名为《古风·孤兰生幽园》,这写兰的孤寂,似乎来得太伤感,根本不像是那个豪放不羁的李白所写。原来,此诗大约作于李白应诏入长安的第二年秋天,此时由于高力士等人的挑拨污蔑以后,唐玄宗开始疏远李白,从而使李白渐渐感受到冷遇的凄凉。 或许,李白也如我一样,在流浪的岁月里,在秋风乍起的驿馆里,怀念起故乡的兰花……而他的故乡在四川江油,也是我的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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