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猛铜仁报道 2019-11-05 14:39:47 我很早就对梵净山敬而仰之。并非仅仅因为它是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全球最值得到访28个旅游地之一,还因为它名字中的禅意。一个“梵”字承载了太多的经史和精神寄托,一个“净”字带来了对生态环境的丰富联想,当这两个字合为一体融入连绵不绝的武陵山之后,常常令我产生心灵的颤动。 深秋时分,我和同伴们不知在铜仁绕过了多少弯弯曲曲的山路,度过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溪流,才来到了眼前这个雕龙刻凤的古典屋檐和圆拱组成的山门面前。 凝视鹅黄色的门墙,檐下正中央“梵净山”三个草书大字,一丝不苟地镶嵌在蓝底金边的牌匾之中,显得庄严而飘逸。 此时,天公偏偏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细雨。 烟雨,是梵净山的魂
前路茫茫,后路蒙蒙,脚下那深不可测的森林随着海拔的高度变换着秋色。天空落下的雨珠被山风裹挟着,噼里啪啦地打在吊笼的玻璃上,毫不客气的把群山紧紧地锁在烟雨之中。 晃过了三千多米的乏味行程,我们跳下缆车,阴冷潮湿的空气骤然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衣领,环顾四周,没有兴奋的喧闹:瞧瞧身边,也没看见绽放的笑脸,人们四顾茫然。 我们尾随游人钻进绿色掩映的栈道,踩上吱吱呀呀的原木台阶。忽然,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鸟儿婉鸣,我的心灵一下子开始复苏了。 无边的原始森林把栈道围成了一座座绿色的拱门。远处,红的、黄的、紫的秋叶一团团、一簇簇的升腾在白色雾气之中,古树奇花时隐时现;近处,岁月剥离的落叶静静地躺在山石的苔藓之上,无声无息。这些深秋的颜色并不像香山的红枫和秦岭的银杏那样铺天盖地,而是不经意地显现出了原生态野山的多彩细节。 梵净山是武陵山脉的第一峰。6500万年前,印度板块与亚欧版块发生激烈碰撞,将梵净山群峰推高隆起,使梵净山变成了碳酸盐岩海洋当中的一座“变质岩”的孤岛。正是这座“孤岛”,在每一次地壳变动的大灾难面前,勇敢地张开温暖的怀抱,搂住了惊恐逃窜的动植物难民,把原始森林变成了远古生命的生生家园。 在这条横穿植被的栈道上,千姿百态的岩石古藤为我们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雨中的“野”趣。虽然我们没能看到珍稀的黔金丝猴,却听到了密林深处传来的呼号,似乎感受到它们在青藤与古树之间荡着秋千,在“冷松”枝桠上奶着孩子,用滴溜溜的眼睛盯着山外来客一举一动的实情。面对身边成百上千种珍稀动植物的庞大信息,我的脑子几度断片,找不到相应的知识来对应眼前的一切。还好,栈道旁那些雕刻清晰的木板上,浅白的文字镌刻着浓缩的科普知识,让三三两两的游人可以停下脚步学习,还可以边走边议论见闻。走着走着,我的大脑里跳出了一个个问号:漫漫历史,梵净山是如何凑巧地躲过刀耕火种的农业开发?又是怎样幸运地逃过工业革命隆隆驶来的推土机的? 不管怎样,逝去的都是历史,留下的总是精华。今天和明天,面对眼前这个丰富多彩的自然基因库,我们还能不能继续维持生物圈的传输系统,用山里人那种不加修饰的言语,向后人娓娓诉说绿水青山是怎样变成金山银山的故事呢? 水绕山环洗红尘 雨越下越大,发梢滴下的雨水和身上的汗水汇流到一起,冒着热气。 “快看,快看,云海。” 顺着同伴的喊声,我跳上了最后两级台阶,朝喧闹的人群跑去。 “哇”眼前的景象令我惊呆了。洁白的流云像滔滔的江水,在山谷中奔腾。一忽儿,翻滚起万丈波涛;一忽儿,咆哮着一泻千里。极目迷蒙远方处,隐隐约约的山脉延绵不断,一尊巨型“卧佛”优雅地躺在云海之上;而眼前这座被称为“金顶”的兀立山峰,像一个大大的“点赞”拇指,正依着“卧佛”,对着成百上千的拍照者变换摄影视窗的焦距。 梵净山的烟雨大大不同于多情多意的桂林烟雨,也不同于婀娜秀美的黄山烟雨,更不同于雄浑飞驰的庐山烟雨。梵净山的烟雨本身就是大江大河,大空大色。她是流动的、野性的和空灵的,她是中国画“墨分五色”的飘逸天成。 “快来,快来,看书,书。” 随着喊声望去,脚步也迅速飞奔起来。绕过了几本零散的“书”山石峰,我站在了作为“世界自然遗产”的梵净山标准照——“千叠石”下。 这哪里是石头?分明是一本本精装版的大自然天书。我用衣袖擦去面前那本封面上的水迹,一种 “漫卷诗书喜欲狂”后的恬静立刻驻进了心田。游人们在伸出边角的“书本”下躲雨,我也靠在了书脊上,用“自拍”功能按下了快门。心想,如果把“诗书”置换成“经书”,会不会对此情此景更为贴切? 风小了,雨丝也越来越细,云海的流速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调皮的云团游离出来,缠绵上了游客,用绵绵的小手抚摸她们花花绿绿的雨伞和形形色色的衣裳。我们也干脆牵上云雾,踏上了向“金顶”进发的崎岖山路。 登山的台阶,渐渐由整齐划一的原木变成了随型堆砌的山石,蜿蜒曲折,一路向上。有时候,陡峭得抬头即是仰望天空;有时候,跨上台阶好比登天。大段的过道,只能容纳一个人拉着铁链侧身通过,身边是令人腿软心跳的万丈悬崖;偶尔,绝壁上会意外出现一小块略为平缓的天台,游客可以站在上面,领略圣洁的云海变幻,体验羽化成仙的梦境。 湿透了的头发和衣衫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可奇怪的是,我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寒冷,也没感觉劳累。陪同的同伴说,这里是“氧仓”,空气中负离子高达每立方厘米12-18万个,是世界卫生组织空气清新标准的10-15倍。在这样的环境中,你大口大口喘气已经使血液携氧能力快速提升,消弭了供氧不足的累感。 我惊奇地点了点头,想起那些大江小江紧锁的“江口”,听他深度介绍这座由15万亩原始森林组成的“负离子发生器”,不由得对这个“净”字更加崇拜起来。 在拐过观音殿上方陡峭的山崖外,我忽然发现了大簇大簇纯黄的野菊花,在这灰白变化的天地中毫无顾忌地绽放。惊喜之余,峭壁上的剪影显现出了一尊慈祥威严的观音菩萨像。她正脚踩菊花,面对茫茫的云海和众生讲经布道。歇息之时,也会对我轻声耳语,为我揭开那些关乎自然与生命的奥秘。 走过“观音布道”的峭壁,一道叹为观止的“金刀峡”像天神用刀斧劈开了两半的山峰。刀痕处,生成了一条乳白色的天空。混沌的光亮从天庭向“一线天”的缝隙倾泻下来,生成了令人耀眼光柱,尤如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悬在山巅。置身在这个云和雾、天与光、水同岩揉为一体的世界里,攀登金顶的最后高度,我们竟然轻松得像穿过凯旋门的班师士兵。 金顶,坐落的这座被刀斧劈开两半的山头上。平行的两座圣殿静卧在云天一体的包裹之中。一座供奉着“释迦牟尼”,殿前是教化世人的“说法台”;另一座供奉着“如来佛”,殿后是布道未来的“晒经台”。他们一个掌管着现世,一个掌管着未来,分工合作,紧密衔接,共同孜孜不倦地求解生命的线性方程。 金顶上的游客都在关心,从现在到未来,究竟路有多长? 答案你一定意想不到,仅仅三米而已。只需踏上眼前这座凌空飞架的石拱桥,迈过七、八步,你便从现今走到了未来。 我把眼光从天幕中那一抹隐隐的降红色收回,近距离观看倚在栏杆上沉思的游人,第一次感觉触摸到了时空的坐标。在这座海拔2338米的红云金顶上,抽象的时间竟然被压缩得如此之短,短到只有一架“天桥”的距离。这,难道不是生命漫长路程的梵音写照吗? 并非只有一个空灵的故事 沿着梵净山的主峰下山,跟着山腰的云烟脉络走,我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叫“云舍”的土家族山寨。 “云舍”的名字很美,美到令我即刻念起了“白云生处有人家”的著名诗句。 但是,错错错!在土家语里,“云舍”的含义是“猴子喝水的地方”。 我红着脸,低头跟着古老的水车,去看寨子里泉眼涌出的绿水。这个涌泉,竟然溢出了一个池塘,流出一条仅有七、八百米长的“神龙河”,成为了全球 “见首不见尾”的最短河流。一只大白鹅领着一群花头麻鸭在飘着黄叶的河水中嬉戏,一只大公鸡带着母鸡小鸡在岸边咯咯咯寻食。河水绕过了筒子楼、仙人洞、造纸坊和前堂后院的农家餐馆,围着村寨转了一圈,然后神奇地消失在碧绿的大地上。 我带着惊奇走出“云舍”,眼前出现了一座座覆盖着“遮阳布”的茶山茶园,心生疑惑。 “哦,这是‘把春天留在茶尖上’的扶贫工程。”同伴说完,带我们来到了一家中国最大的抹茶厂。 工厂坐落在群山之中,整洁的厂房里摆满了现代化的机器设备。沿着参观走廊,我看到了生产线上分拣、焙烤、粉碎、研磨、包装等生产工序的工人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同时解惑了蒙住遮阳布是为了获取更多绿芽的秘密。通过考察,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企业是乡村脱贫致富的领头羊,站在他们身后的,是梵净山地区庞大的合作社与农户精心耕耘的种茶产业。 在接待室里,我们品味了从“喝茶”到“吃茶”的消费转换过程,品味了由唐、宋时代的高僧把“抹茶”技艺从中国带到日本,梵净山人又从东瀛把其迎回祖山,在梵山净水中建设中国最大抹茶厂的苦涩甘绵历史。 说到底,历史也总是这样兜兜转转,山重水复的轮回。只不过,每一次轮回都带着时尚的气息,裹着现代的外衣罢了。 梵净山,正是用这个神圣的“梵”字和那个晶莹透明的“净”字,沟通了天地人之间的万事万物,讲述着武陵铜仁的昨天、今天与未来的故事。 离开了梵净山,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烟云,那里的村寨,那些萦绕不去的空谷梵音,那些纯朴可爱的少数民族姑娘和大山里奋斗的人们,总像回放的影像,不知不觉地浮现在我的眼前。(高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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