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洗剑传奇 120.江湖有雨,点点点 明柳慢慢地倒在蓝玉棠的怀里,凝望着他。 脸上的表情很逼真,很生动,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脖子里的那道细线渐渐变粗,随即突然喷涌,犹如升入半空中的烟花爆竹达到了极限而绽放出灿烂的火花。 当焰火炸散尽了的时候,她才慢慢地闭上眼睛。 ——死了。 原来,刚才李洛砚的那一刀,并不是刺向蓝玉棠,而是明柳。 此刻,明柳居然还在微微笑着。 笑容柔和得犹如洒落在丛林中的夕阳的余晖。 她的脑袋忽然滚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青烟的尸体的旁边。 两个脑袋,相互对视着。 在黯淡的光影里,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和凄美。 而这个时候,东方的第一缕黎明的光辉正好透过窗棂的缝隙,从那些苍蓝色的天空中慢慢地倾泻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脸上。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而逼真,就像是还活着一般。 可是,她确实已经死了。 她在死去的手法,不仅跟青烟的一样,甚至连她死后的表情也跟青烟一样。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只有无限的满足和欣慰。 是因为能够死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里? 还是因为李洛砚的刀法实在太块,根本就无法让她饱尝死亡的痛苦? 没有人知道。 李洛砚的刀像是变魔法似的突然不见了。 他只是很不屑地看了看躺在蓝玉棠怀中的红柳的尸体,就像是在看一片刚刚从枝头落下来的叶子。 他抬起头来,看着蓝玉棠,就像是在看着一架零件被摧毁的机器,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蓝玉棠抱着已死身体渐渐变冷的明柳,脸上的表情由于太过于痛苦而显得有些麻木,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看了看李洛砚,仿佛是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 可是,李洛砚却偏偏有点儿不大识趣,冷笑着道:“那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个女人原本姓明,她就是明门明辉的独生女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明辉是你父亲江丰的结义兄弟。而且,我还知道,你这次接受到的任务就是去杀明辉,因为这是你用来换取淡竹草的唯一的机会,而她却想要从中破坏你的机会。明王曾经吩咐过我,绝对不允许别人阻碍你的这次行动,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事分你的心,所以,我只好先替你除掉她。” 说到这里,他那圆圆胖胖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丝诡异而卑鄙的笑意。 他将肥肥胖胖的小手促笼在袖子里,仿佛要将无法忍受这深秋黎明的寒冷。 深秋的早晨有些雾蒙蒙的,看不见远山的木叶,看不到客栈门前的古道。 看得见的,只有蓝玉棠脸上无尽的哀伤。 李洛砚一脸无辜地道:“我想,你一定不会怪我多事的,也请你不要以为,我之所以杀她是为了你杀了青烟的事而在肆意报复,我完全是为你着想。” 蓝玉棠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紧紧地握着那支像血一样红,像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 而手上的青筋正高高的鼓起,犹如一条条被激怒的毒蛇,仿佛时刻准备着冲出来将他那圆圆胖胖,令人觉得厌恶无比的小鼻子咬下来。 可是,他却没有动。 李洛砚说的没错,这次行动是他用来向明界换取淡竹草的唯一机会。 而现在,正是白姬绾的伤势恢复得最重要的时刻。 他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送掉了白姬绾的性命。 他蓝玉棠可以死,她明柳也可以死,但是,白姬绾却绝对不能死。 更何况,他这次行动的目标还是明柳的父亲。 如果明柳不死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明辉出手,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明柳。 白姬绾是他的大嫂,明柳是他至爱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要舍弃心爱的明柳而保全白姬绾呢? 难道真的只是想要化解和李存孝之间的误会? 李洛砚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冷笑了一下,双手负在身后,像个真正的掷金山庄的大老板一样,道:“我想,这个时候,明王的命令已经由龙额侯传达给你了吧,现在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所以,你就赶紧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道,“对啦,明王还让我提醒你一下,他希望你不要因为你父亲的关系,而对明辉手下留情。你一定要记得,如果到时候你不提来明辉的人头去见宫主的话,那么,白姬绾的内伤就会加重,全身溃烂而死。到时候你就是再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而且,白姬绾一旦死去,你和索命青衣之间的误会则会永远也解不开。你们就会像两只野狗一样永远地撕咬下去,无休无止,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蓝玉棠的嘴角忽然有淡淡的血丝沁出来。 他的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李洛砚却已经走了。 消失在客栈外面那茫茫的晨色之中。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无边无际的晨色笼罩着整个山穹。 而那原本就显得有些凄凉和冷落的街道,此刻更是死一般的宁静。 只有不远处的半山腰里的掷金山庄仍然亮着灯。 想必过往的赌客们马上就要结束一个通宵的豪赌了吧。 可是,孤烟客栈里却异常的冷静。 没有炊烟,没有晨起的客人开窗起床的叫喊声,没有醉汉划拳发酒疯的声音。 甚至连心跳的声音都已经停止。 蓝玉棠就站在这几具死尸的中间,一动也不动的,犹如已经干枯多时的木桩一般。 他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只是木然地盯着外面那些无边的晨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的梢头,刚刚有几片沉重的云层慢慢地涌近,涌近,在头顶上聚集。 枝头剩下的那最后几片叶子慢慢地落下来,飘过窗户,被晨风吹进这客栈里,正好落在那两具尸体之上。 青烟的尸体和明柳的尸体。 此刻,蓝玉棠虽然还活着,可是,脸上却一片死灰色。 在明柳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起,他仿佛也已经死了。 他将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插在腰间,一把抱起已经完全冰冷的红柳的尸体,久久不语。 可是,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一滴,两滴,三滴…… 犹如飘落江湖的雨,点点点…… 凤凰的眼泪不知道是苦的,还是咸的。 梧桐树上的那些厚重的云彩忽然披散开来。 秋风无语,江湖却有雨。 雨,终究还是下了。 不知道这已经是入秋之后的第几场雨了。 雨中,似乎有人在弹琴。 琴声古味,优雅,仿佛穿越亘古的洪荒而来,迎风冒雨而来,召唤着他属于今世的知音和亲情。 有人踏雨而来。 粗布长袍,身材颀长。 古旧的靴子踏在石板道上,发出有节奏的律动。 这个人以天为符,以地为琴,以雨丝为弦,弹奏着山的万仞,水的浩淼,和江湖的东风破,西风烈。 这人破雨而入,看着蓝玉棠,未语,却一抖披风,拔出一柄质朴的剑。 剑法也很质朴。 更是流畅。 亦如流云和这秋雨。 剑光瑰丽,剑意绝古。 刹那间,蓝玉棠只觉得这剑、这雨、这客栈,突然交织成罗网,要将他格杀。 他并没有反击。 他突然在那人面前跪了下来,“父亲!” 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子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玉箫上。 “不管你是不死凤凰也好,蓝玉棠也好,湛儿,你终究是我江丰的儿子。闪电刀明辉,是你永远无法踏出的坎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