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孔明作品：小摊小贩

每次看见小摊小贩被驱赶，我就悲从中来。先不论他是否占道经营，或者违规违法，单道他骑个破三轮，老鼠躲猫一般东躲西闪，就令人唏嘘、惋惜、同情、心酸。他是何苦来呢？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享受吗？拎个凳子遛遛鸟，端个茶壶听听戏，不惬意吗？到河边去垂钓，到草地上去放风筝，到灯红酒绿世界去唱歌跳舞，不快活吗？起早贪黑忙活，风里来，雨里去，哪里凉快哪里没他的份儿，再苦、再累、再难场都不嫌弃，被赶、被撵、被罚款都能忍受，这是谁给他的顽强意志？又是谁给他的锲而不舍？更是谁给他忍辱负重的奉献精神？卖着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没工夫吃；卖着穿的，自己舍不得穿，也顾不得在穿上讲究，这做的是哪门子生意呀？见谁都满脸堆笑，对谁都一团和气，说顾客是“上帝”那是毫不含糊的，说城管是“城隍爷”那真不是编派的。就这个行当、这种营生，居然还有人涉足、青睐，趋之若鹜，乐此不疲，噫——！莫说“城隍爷”不理解，恐怕连街头的小偷都百思不得其解！

驱赶小摊小贩的城管人员大多都振振有词：占道经营，有碍市容；职责所系，迫不得已。城市管理条例的出台初衷更不容置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城管，城市必乱！对街道、政府而言，文明、卫生达标是刚性的，含糊不得，也马虎不得；在一些管理层公务员眼里、心里，治理不动硬的，影响业绩、政绩是显而易见的，影响仕途、前途是无法容忍的。驱赶小摊小贩能说出一百条理由，其实有一条理由就足够了，那就是市容不容，谁反驳也没用！

小摊小贩们必有一肚子委屈。不是他们喜爱这个行当，而是这个行当确乎给了他们一条活命的通道，或者说给了他们一个自谋出路的平台。人活着总得谋生，谋生之道千差万别，条条道上都有人在忙奔，不为别的，只为一人糊口，或为一家生计。人生没有“最好”，只有“恰好”，或者“较好”，即使“不好”也多半是无奈的选择，但凡有“更好”，谁愿意放弃“利好”呢？这使我想起了汉乐府里的一首民歌：“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当此窘境，铤而走险的心思都有，何况做小买卖呢？理解他们，其实就是理解万岁，毕竟他们不是违法乱纪，只是迫于生计，违规而已！

理解，不等于不面对；违规，不等于不处理。这不是一对矛盾，其实并不难应对。难的是不面对，也不应对，视而不见小摊小贩的困境，充耳不闻城管人员的蛮横，对以强凌弱放任不管，对碾压良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城管人员，挟公器之锋利，谋私心之蝇利，更不掩饰自己之势利，耍一时之威风，逞当下之快感，结果呢？压服不等于心悦诚服，逞能只能证明自己无能！显而易见：冤情滋生怨恨，对立积攒对抗，不是暴力执法草菅人命，便是暴力抗法诱发人间悲剧。公器担责，民意谴责，“城管”竟成过街老鼠，为老百姓所不齿！唉，何苦来哉！

症结何在？城市管理层未必懵懂，城管执法者未必一无所知。他们中很多人来自社会底层，老百姓的谋生、就业现状应该一清二楚。一些“城管”本身和小摊小贩一样，也属弱势群体，只是借助某种渠道偶然跻身于“城管”行列而已。“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按说，他们对小摊小贩最应该抱有怜悯心，然而恰恰是他们怀揣冰冷，面目狰狞，狐假虎威，不可一世，对小摊小贩的驱逐如同秃鹫之扑抓草兔。稍有社会常识的人不禁要问：这样的人如同害群之马，总给党和政府脸上抹黑，却如何能穿上“城管”的服装在人前神里神气？是谁助长了他们一脸戾气和歪气？是谁给了他们粗暴执法的霸气和底气？又是什么动机驱使他们胆大妄为，无所顾忌，总是流里流气？狼冒充猎狗，羊只有倒霉了！

小摊小贩由来已久，占道经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至今还在“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呢？城市管理层、决策层只要扪心自问，就不难找到灵丹妙药。如果心里真有老百姓，就应该到小摊小贩中去，了解他们的疾苦，掌握他们的状况，帮他们解困，为他们的生计、生存提供救济，使他们有所依傍，才不至于彷徨；使他们看到希望，才不至于绝望。精准扶贫，其实也应该瞄准他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无依无靠的，养起来；陷入困窘的，帮一把。只要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起早贪黑、担惊受怕、前怕老虎后怕狼，自讨苦吃还讨个人见人嫌呢？

小摊小贩都应该是好人，若其不然，他们不会寄生在城市边缘，过着神鬼都不爱的日子。他们多半是顺民，顺随时代潮流而已；他们多半是良民，血脉里流动的是安分守己的基因。只做事，从不惹事生非；最怕事，惯于息事宁人。与一些人相比，他们既守本分，又不失天分，不甘于清贫，却也不觊觎富贵，只指望用自己的不辞辛苦换取自己的梦寐以求；与一些人相比，他们既有自尊，又不失人格，不愿意靠天吃饭，更不愿意等待扶贫、救济，只指望把日子过到人前去；与一些人相比，他们可能脑子活泛，却不出格，有做人底线，不屑于偷鸡摸狗，更不屑于蝇营狗苟，信奉“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一句话，他们只想自食其力，并不想坐享其成，这样的国民，不是国之福吗？

给小摊小贩生存的空间，他们必不会给城市添堵，更不会给社会添乱；给小摊小贩生活的机遇，他们必是一道风景，必能活出自己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