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叶上潇潇 我从桌腿边走了出来，慢慢靠近她。刚才那些人好像已经走了，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为什么不动了？我试探着闻了闻，她手上还有凤仙花的味道，染红的小小指甲在黑夜中仍然很鲜明。我很喜欢她用手抚摸我后背的感觉，但是现在这双手瘫在地上不动了，就像是洒落在地上的落花。 我想让她再摸摸我的头，再挠挠我的下巴，我撒娇地喵了几声，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肩膀。 她还是不动。没有再用温柔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也没有再用清澈的眼神看着我。 我感到困惑不解，我觉得她可能在和我玩一种游戏，只是规则我还不是很清楚。我凑了过去，又叫了几声，她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我抱在怀里。 急促的脚步声又出现了，伴着凶狠的声音：“这个死东西，居然藏在这儿！” 他们拿来了好多灯笼，穿着宫服的身影和着灯光一晃一晃的。这个房间明明有蜡烛，他们为什么不点起来呢？他们想掩饰什么？ 突然，一个灯笼伸了过来，凶狠狰狞的面孔也跟了过来。他尖着嗓子喊道：“就是它！快把它抓起来打死！” 我吓了一跳，立刻回身跳到了桌子上。几个人影拿着棒子，迅速把我包围了。他们的出现也让灯笼彻底照亮了她躺着的位置，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再也不是平日里白白净净的小婉了，她的面庞青紫，肿胀得不成样子，眼球向外凸出，就像金鱼一样。我有点儿明白了这好像不是在玩一个游戏，因为她的脖子上紧紧缠着好几圈白色的布条，整个人的姿态也非常扭曲。 她一定很痛苦。 我的感觉也很痛苦。虽然我平日里吃的东西并没有苦的，但此刻我明白了人们经常说的“苦”是什么滋味。 是一种从心底泛起的翻江倒海的滋味，会让人忍不住龇牙咧嘴、弓起了身体。 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我第一次咧开了大嘴，朝着这些人展示我的兽牙。 即使它们并不锋利，但足够让他们的手上留下深深的血洞。 他们看到我发狂的样子，也第一次有些退缩了。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没有丝毫畏惧。 “天快亮了，先把这儿清理一下！这个小东西跑不了的！”又是那个尖着嗓子说话的人，其他人好像很听他的话。 于是他们竟然走向了她，拽着她脖子上的布条，把她拖向门口！ 不！我不能让他们把她带走！ 我纵身一跃，但是棍棒已经毫不留情地朝我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如果我想拦住他们，就有可能立刻死在这里，最后出于本能，我还是立刻逃走，找到了一个墙缝躲了起来。 他们气急败坏地寻找我，而我则顺着木制的梁柱爬到了顶梁上，然后找到那块松动的屋瓦，用力顶开它，窜到了房顶上。这条路我很熟悉，有时候她睡熟了，我就会这样来到屋顶看星星。可是今夜我没有心情看星星，我只想知道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我在晚上的视力很好，马上就发现了他们抬起她，走到了后院的枯井中。宫墙之内怎么会有枯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现在我仿佛知道了它为什么存在。 他们慢慢抬起她，把她竖了起来。她的脸一点一点隐没在那口枯井中，直到最后一丝头发也消失不见了。 她没有多高，可能才八岁左右，虽然井口很小，他们把她塞进去却像丢了一块石头一样轻松。 他们脸上的表情确实也非常放松，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直到看到我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像闪电一样向他们扑去！ 房子虽然很简陋，但也足有七八米高，我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能安然无恙，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而我呼啸而起的速度更是令他们措手不及，他们几乎忘了刚才还叫嚣着要消灭我，此刻却像见了鬼一样，怪叫着夺命而逃。 我还是力气太小了，虽然速度够快，但只抓破了他们的衣袖而已。毕竟我好像还不到一岁呢。这是我听小婉说的，她问其他宫女应该喂我吃什么，我偎在她的怀里，感觉很幸福，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小婉刚才可怖的样子。那个该死的布条还勒在她的脖子上，她还是那么的痛苦，我要把它解下来！ 我扒着井口，却再也看不到她的样子。我绝望地哭号，发出凄厉的声音，让这片夜空都为我的悲痛而震颤。 “妈的，它还叫！这可怎么办？”远处一个声音颤抖地问道。 “这只猫太邪门了，我不敢过去了！”另一个声音也抖得要命。 “没用的废物！”尖嗓门骂道，不过他也没敢过来，“明天去找点儿药！赶紧走，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没听够报丧吗？真晦气！要不是你刚才弄出那么大动静......” 他们渐渐远去，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放弃了往井下面看。我明白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趴在地上，第一次想死。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只要有吃的，我都会拼命往嘴里塞，虽然没有人跟我抢，但我还是停不下来，因为我怕饿死。 从极度的饥饿中活了过来，你就再也忘不掉饥饿的感觉。它就像一场噩梦，在你食物充足的时候也会飘过它的阴影。 这场噩梦醒来的时刻，就是小婉抱起我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已经意识模糊，感到从未谋面的母亲好像在召唤我。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一个童音，她温柔地抚摸着我，充满爱怜地说道：“可怜的小猫！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也跟我一样没有妈妈吗？” 她把我从木兰树下带走，从此我有了可口的食物、温暖的床和一个家。 我不知道“家”是什么，只是常常听她们说起。她们从全国的各个地方来到这里，被关在了这个广阔的围墙里，从此没有了“家”。她们常常会在深夜里小声哭泣，说自己在想“家”。 而我知道小婉没有“家”。她从小就在这个围墙里长大，从未看见过外面的世界，她的父母亲人好像早就不存在了。这些我都是听她自己说的，她常常抱着我坐在门口说心里话，她以为我听不懂。虽然我确实听不太懂，但是我都记住了。 我隐约记得，她说亲人都是被一个姓“来”的坏人抓走的，那个坏人太可怕，她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我不明白一个普通的“来”字有什么可怕的力量，我真应该记住那个名字，好在认出来那个坏人时，把他一口咬住。 我突然惊觉过来，抖了抖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我还不能死！我还没咬住杀了小婉的坏人！ 我要为她报仇！！小婉当年善心救下我这只快饿死的野猫，给了我家，如今她遭劫难我这野猫一定要帮她报仇。 一股杀气腾地一下涌了上来，烧红了我的眼。我的眼睛本来是绿色的，这是黑猫的标准搭配。其他宫女都嫌弃我的毛色，说我不吉利，只有小婉从不在乎这些，只有她永远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毁了我的“家”，我一定要报复！ 我发狂地窜出了院子，在小巷和屋檐上一通乱跑，但怎么都找不到那几个人的身影。他们就好像几滴露珠一样，消失在了这个偌大的皇城中。 但是我并不灰心，因为我知道，这个皇城对其他人是牢笼，却是一个人的“家”。 我望着大明宫内最恢宏的那幢建筑，发出了一声呼号。 不如直接去问问这个人，他们为什么要把小婉从我身边夺走。 我像黑夜的一个幽灵一样，掠着层叠的屋檐行走，没有人听到我的肉掌叩击屋瓦的声音。在高处行走，就像俯瞰这个宫城的神明一样，我发现，无论我经过哪个屋顶，都没有听到任何笑声。 在黑夜一般的死寂中，我终于爬上了那个宫殿的大梁。 殿中烛火明明，珠玉满头的那个人还靠在榻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觉得她现在应该心情不错，于是试探着先打了声招呼。但是我一张口，只是幽幽的喵喵声。 她的书立刻掉在了地上，脸色也变了，慌张地起身，打量着四周。 我认为她是在回应我，于是放开了胆子，又叫了几声。 她立刻跳下榻，拿起桌上的玉兽镇纸，一边转身查看四周一边吼道：“出来！不要再装神弄鬼！” 我感到有些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刚才冒充了一会儿夜色中的神明呢？我立刻从梁上往前走了几步，又叫了几声，想向她提问。 “我告诉你，”她的声音仍然有王者的威严，尽管已经有些害怕得发抖，“你活着的时候，我就不怕你，你现在就算变成了厉鬼，又能把我怎么样？” 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已经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相比之下，她确实有不同常人的胆魄。我不明白她说的话，决定再好好听一听。 “姓萧的，你想扼住我的咽喉，就算你再投十次胎也办不到！”她突然冷笑起来，“哼！你想报复我，居然想出来投畜生道的主意，也真有你的！不过你本来就属于畜生道，你这辈子投胎成人就是一个错误！” 她竟然越说越激动，忘记了恐惧，滔滔不绝：“你不应该碍着我的事！不应该妄想取代我的位置！你或许觉得我心狠手辣，但是在这深宫之内，如果我放了你，我就会落到你这种下场！而我是不会输的！” 她阴狠地笑了一下，让我不由自主地发抖，我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笑容。她缓缓说道：“看来你的骨头还泡得不够酥，我还是太心软了。我真不知道，没有了手脚和眼睛的人，变成的猫会是什么样子。” 我倒吸了一口气，我此时才明白，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不是饥饿，而是人。冷酷的、没有心肠的人。 我要现身让她看清楚，我是有手有脚完整的猫；我也要扒开她的胸膛，看清楚没有心肠的人是怎么活着的。 我黑色的身影从空中掠过，飞到了她的面前。 她不再像刚才那么镇定，而是失声尖叫，把镇纸朝我丢了过去。 我没有躲闪开，被砸到了头，血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她的尖叫引来了大群护卫的人，殿中立刻挤满了各种戴着剑的人。 “你们这群废物！把它打死！” 她疯狂的吼叫，开启了刀光剑影。尽管我用尽一切力量想接近她，但还是无法逃出这么多尖利的武器。 我真的成为了没有手脚的残破不全的猫，像一堆没有人会在意的枯枝败叶。再也不会有人把我温柔地抱起来了。 “说过了宫里不准养猫！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吗？谁养了猫，通通都杖毙！” 疯狂的怒吼消散在风中，我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只希望能被埋在那口井边，来世成为一棵木兰树，看着小婉倚在我的身上，用红色凤仙花涂指甲。 对不起......我没能...... 我变成了一滩烂泥。（作品名：《灵猫报怨》,作者：叶上潇潇。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