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失速 进入此地,请记住:披霞铜纽扣, 最好镌刻朵朵碳黑菊花…… 你身旁那气柱般的暗影是谁? 数十年兄弟,从未得到问候、观察。 但记住一旦严肃就荒诞古怪吧, 卤肉饭收汁时,鹿鸣嘀嗒出一副新画。 我们的肋骨,共用了偏旁胸腔, 她在城西洗泥壳,我在城南,薰木塔。 (2019,7,17) 有限者 “有限者”的棕榈,舌颤瞬间, 从浪花淡金的眼影绽出—— 远方碧水上汽轮拖曳着礁石的长元音, 但没人知道这海,究竟在哪里 ——你身背羽毛球拍,汗湿的 白短衫,皮肤如薄薄沙器, 记录着最后一击中羽毛内旋的下沉。 时光,总有尽时,我摸黑回到 小区,伊卡洛斯冒险出发的地方, 手臂上淡蓝静脉熠熠生辉…… 打开家门,物品安好,似乎没人: “你藏在哪儿呢?你……” 好像,好像喊了许多声,当 我就快烧焦之时,滚花窗帘后面, 折光闪了一下,裹着人形, 排排密实的金棕榈如浪吹开,你 欢叫着蹦跳出来:一头橘鸟,玲珑心。 (2019,7,29) 一 瞬 在这里,每种可期的生活 都不可能真有严肃性。 但生命神秘的弹性,比想象的 更广阔、更深邃。我们 依然在危墙下握手—— 仿佛不是你我或世间的手, 一朵花,“嘭”地挤出枝端, 两枚月亮,对称于胸口, 鱼儿破水跃出,召唤你我 从失败之韧性牵引出亮绿色涌流。 (2019,9,12) 白 夜 秋天是一湖夜凉之水沉于肺腑。 亲爱的,你放心,光线轻摇着湖边 石头。对世界,它不会要求太多。 那些纸上词语,即使全然沉默, 也能映照出我的胆怯、无助, 像映照出来不及认识的每一个。 我们之所以还在暴力之刃下苦苦挣扎, 不为别的,也并非真相信有什么 力量,可以阻止幽暗从空间将我们 的时间夺走。只是,光还活着, 好像总有什么在词语中替我们活着: 胸口暖意,想要要回活水的天赋, 或者,柔弱手臂里闪电的枝柯—— 人有来源。头顶三尺,是星云的漩涡! (2019,9,22) 简 记 昨天上午,西江河畔,我看见 牵牛花(白,粉,红,淡紫,深紫), 以及红色木蓝、黄色赤小豆, 看见黑心金光菊、黄金菊、水红镶金的 天人菊、波斯菊(黄,粉,红,白), 还有鬼针草微白,芙蓉花苞淡绿—— 今晚,在自己家里吃虾。晚餐的 一部分。我发现虾壳与肉紧紧 连一起,比以前难剥多了:“可能 稍稍煮得久了些。还有,今天的虾是 白虾,以前吃的,多是红虾……” 努力剥着,妻子有点惋惜地自言自语。 煮死后,虾还在努力拒绝再死。 “红虾白虾,壳里抱紧的肉,都是白的。 雪白。美味。”想起一座飘渺墨山, 梦中出现过一次,便不再出现; 而膝盖上,绿藤开出了星流的喇叭花, 每次加速,你都猛将头右转过去—— 身体撑一张弓,储满圆月沸腾的钙质! (2019,10,3) 断 点 格物是件颇为奇异的事情。 不久前,我们,还一起探寻过 人形拓扑的私密险境,而一对猛兽—— 借了丝绒天幕熔开的洞口之光。 细读每根弧线热力的本草经, 咽吞细胞炸裂的星云…… 但此刻,我写诗,几乎忘记你的名字: 只为每次相见的清冽、不完整。 (2019) 向自我致歉 刚才,阳台盆栽紫藤的花钵里面, 看见几只黑蚂蚁,束腰松土。 现在,我已坐在书房木桌前藤椅上, 挤走约一米见方的空白、微凉。 事物,或许是悄悄聚散的薄雾, 当我们梦醒,从镜子,望向对方—— 坐在这里,我是涡旋着的混沌, 方才此处的人形空白,已消失形状。 代替它的,是满秋波斯菊的肺, 是在神秘友谊中翕张出青花的肝脏…… 严格讲,人只是一个偶然入侵者, 继承了精确线条。当我散文般起身 离去,去旷野,去厨房,去几百米远 的地铁入口,那被我挤走的空白, 会瞬间恢复寂静得发苦的透明 形状,仿佛水面,一种神迹的弥合—— 改变悄悄发生,我们真就如此 相互塑形,成为被充溢又被驱逐的 物什,裂开了几乎“没有”的花样。 昨晚,轻握你在出租车里沉默: 一座矿山,花瓣内旋吮吸的光, 挤走时间,嗡鸣着看不见形状的油箱。 (2019,10,5) 复句铭文 这样的日子,鹅毛笔必然写下 一些小诗,却注定无法 读给你听,读给别人听,读给流水听。 即使街头冒菜麻辣出后颈的微汗, 即使广场上,海浪的喉结嘶嘶翻滚。 清晨绿雾中,我们是狂野的。 虹彩树獭,隐形挂在我们微汗的 曲枝上;而袋鼠于野外皮球般惊慌弹跳, 它要用星辰浓黑的纯汁,安慰 胸前野草一样钻出头来的儿子—— 多年后,时光的帷幕才会拉开, 我们是同一块墓碑上两条发亮的皱纹, 允许我带着这些诗在海浪中看你: 这复活,这隐秘的我们儿子的断肢, 墓园胸襟上,满坡艳丽、卷刃的波斯菊! (2019,10,6) 冷 战 “确实,她体毛稀疏像一只海豚, 你浓密成簇,如同金盏菊……” 我们,不能没完没了地讨论一个 素食主义者该如何诵读萨福的诗句, 微风中,星形耳坠适合出汗, 恍若枝条中刚刚剥出、捂暖的水玉。 “如果爱了,垂死者的瞳孔也会 伸出绿枝,情形近乎于你窥见 至福,如同麋鹿饮雪写下了一首诗。” 文学中的姊妹,有种诡异之甜, 我梦见一个少年,鬓角长出 火刺,完美模仿了你可能的样子: “从人世之冷,到虚空卷浪的星隙。” 一张空白宣张上,“它”跳海。 我们依然手扣手,在滚烫沉默的赤壁。 (2019,10,19) 结 缔 在鲜红中追寻桃红几乎不可能, 而在浅粉中,高倍显微镜, 盯住了微细湍流缝合的细胞皮肤的 血瘀,却不是啥子奇怪的事—— 我们的困境与此有些相似。不管 是否量子纠缠,精纯太阳狮, 都曾寻觅过青枝扑窗:滴着水, 群鸟分蘖成器,缓缓完成虚空构型。 山间蜿蜒小径,记录在分布式 记账方式里,天空是倒悬的 镜头,即使它不愿意。清晨, 我亲吻你圆乳头,吮吸漩涡的热力。 我的言行无疑拉低了你化身彩虹 的可能性。阳台上,你和牵着 手的湖岸一起抽中南海BLACK EIGHT, 肤亮又爱波动,我听见引擎嗡鸣。 (2019,10,28) 口音:麦子小伙儿 唇齿开合,轻吐这五个音团时, 总感觉隐隐有一根湿拉绳, 要把江心里那副拖网,拽上岸来…… 江是长江,绳索连通江底涌潮。 会有一刻,水面哧一声绽开: 拖网中活鱼多,蹦跳如深青的焰火—— 从小学习,真正的美味只收获于 水深处。这词组,确实曾 赞美某青年,追慕一粒饱满的新麦, 站着,欢快脱下干燥的穗壳。 “哎哟,麦子小伙儿一滚就出来了……” 江雾含火星,新娘拽紧新郎的衣角。 曾有多次,为钩沉先祖一次次 流亡、反抗,你化身溅起的 红泥,观察过万物眼中麦苗似的火。 我们相遇,一条江水在黑暗里 缝合着许多事物。黑鱼深水 游弋,光的词语,脱下鱼鳞般穗壳。 (2019,3,31) 生日诗 夜半有星光,下海捉鲸鱼。 深水之下,水压的棘刺, 小腹上那半是明黄、半是新绿 的草甸,起伏得兴奋莫名。 鉴于浪掷大半生,却仍不时 被隐秘的激烈捉住,你, 是否该耸身钻出尘世海面? 抑或仰首,倾慕夜幕上闪亮铁钉, 旋转中习得一种微妙平衡? 事实是:你我混生过了这些年, 时时分歧,而又处处合体, 还将继续互称对方为“我”地 过下去,形同一个鼻头下 同时窜出的两股山风般鼻息: 你负责反叛、混沌,和委屈, 我则由此渐渐清晰,并 酿造因为喜悦而忘形的过分。 今天,我们的生日,晨曦, 照亮海面上荡漾而炸裂开的水晶, 提示你思考何为“灵魂之爱” ——看看吧,墙上镜子中, 我半白的头发倾覆在你额头上, 刹时雪白,仿佛这世界上 未曾出现过的奇妙的白上之白—— 那正是我希望的样子,提供 一种区别于寒意的纯正: 作为侧漏了未来的精密输出, 黑暗被承认,却未曾得到宽恕, 虽然镜子,已将你余生宽恕。 星光是这世界闪烁的盐, 我们熟睡时默默撒落各处, 熟悉的味觉,也是陌异的面目。 而山风,坚持触碰更多事物, 你的额头,我的额头,他的额头: 那条鲸鱼,此刻,正从明镜海 跃起,股股水柱,就要彩虹般喷出—— (2019,7,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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