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轻,古来有之;文人相交,大唐文坛莫过于元白者。白居易与元稹皆是大唐文笔妙手,他们的友谊不仅千年来为人称道,而且还很容易引起世人误会,似乎超越了兄弟之情的惺惺相惜,反而镀上了一层类似儿女情长的深情厚谊。 他们一起赏读风花雪月,一起流连烟花巷里,一起抨击过先辈同行,一起打压过出头新人,堪称形影不离,也就只有被贬可以拆散他们了。元白志气相投,都属于“孤且直”的性格,看不惯小人得道,便直言上疏论时议政,因此都被贬得很惨。 元和元年,元稹因上疏得罪权贵,由左拾遗被贬为河南县,由此踏上了颠沛流离的仕途之路。白居易得到消息后悲不自已,惋惜知己的不公遭遇,同时马上写下一首诗寄去安慰元稹。 《赠元稹》 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 所得惟元君,乃知定交难。 岂无山上苗,径寸无岁寒。 岂无要津水,咫尺有波澜。 之子异于是,久处誓不谖。 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 一为同心友,三及芳岁阑。 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 衡门相逢迎,不具带与冠。 春风日高睡,秋月夜深看。 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 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 白居易开篇就捍卫了自己与元稹深厚的友谊,七年的长安岁月,“所得惟元君”,只有元稹是他的真朋友。接着白居易开始吐槽长安朝政的乌烟瘴气,同时又借这份黑暗歌颂了元稹的高风亮节。“有节秋竹竿”,是本诗的主旨,这是白居易对元稹刚正不阿处世态度的赞美,又是元白二人一生坚持的做人原则。 “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骑马赏花,煮雪烧酒,春日高睡,秋夜看月,元白果然浪漫至极!最后白居易点出了他为何如此敬重元稹,那便是:“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唯有彼此交心,唯有心思契合,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这首诗流传度不广,但的确是咏叹友情的唐诗之中难得的佳作。好兄弟不仅要相互安慰,还要互相倒霉,这一次轮到白居易被贬。白居易因上书请求逮捕刺杀宰相的凶手而得罪权贵,被贬为江州司马,而此时身在千里之外的通州司马元稹得到消息,顿时泪如雨下,立刻写下一首诗,寄去安慰老白。 《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这是一首十分凄怆的千古名作。元稹身处异乡本就孤苦,外加身患重疾,更添悲意,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而恰恰此时,知己的不幸又传到耳朵里,他再也抵抗不住这世间万般的愁苦。 一切景语皆情语,心境不佳的元稹看什么都是灰色的,眼前的灯残了,夜晚的黑浓了,风吹出了阴暗,窗添上了寒意,心中的痛更深了。以哀景衬哀情,交融得严丝合缝,连一丝积极的气息都没有透出,简直妙合无垠,悲伤到了极点。 “垂死病中惊坐起”是整首诗的神来之笔,它既写了悲的“情”,又描绘了的悲的“状”。“惊”字写出了元稹的惊愕与巨大的悲痛,但“坐起”二字才真正赋予了“惊”灵魂:假如元稹只是“垂死病中惊”,合情合理但无惊艳;而“坐起”却更加凸显了“惊”的程度,因为他生病如此严重,几乎垂死,却被惊得坐了起来,足见这份“惊”究竟有多重。 最后,元稹又突然来了一句“暗风吹雨入寒窗”,再次写景而抛弃了情语,这便一下子将“惊”的内容隐去了,到底是悲愤还是惋惜还是其他的情感,都无从得知,唯有读者自己去慢慢品味。这也正是这首诗的妙绝之处。 综合两首诗来看,虽然都属于友情题材中的精品,但显然元稹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更加经典一些,但不可置疑,二人的感情却远不是一首两首诗能说得清楚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若有如元白般深厚,那便更加坦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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