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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两极并不像地球的两极那样永不重合。 降温了，前几天感觉正合适，突然就鸡鸣晨霜、天寒地冻，大街上基本没行人，仅幼儿园门口一小撮，那是接送孩子的。 举目四望，一派肃杀，再没有绿色生机，再没有欢声笑语，再没有老头老太太扎堆聊天，再没有温润的感觉朦胧的梦，只有那不多的一小撮，寒风中袖手，呼出白白的雾气。突然就“吃噶”一声，脚踩了冰，冰裂了。转身回家，家里温度也不高，不由地想起许多事。 先前人哭穷，当代人炫富。我记得那还是小时候，滴水成冰，北风呼号，大街上积雪堆得高过屋檐，碍不着穿了开裆裤的孩子们在冰雪地里傻窜，老人撵着屁股追，追不回来。稍大的孩子玩溜冰，就空身穿着薄棉衣，不觉得冷。半大小子做游戏，打瓦，藏人，大姑娘们跳房子、踢毽子，玩起来，玩到半夜。那时我在济南住，好几次回到老家，结识了不少小伙伴，他们有的已去世，有的嫁的很远，许多年音信杳无。那时候的老人，掰着指头数一数，所剩已经不多了。 当下是数字时代、高科技时代，却也是个变戏法的时代。忽然间感到心很凉、唇很凉。我总是感觉很滑稽。当官的威风八面，一旦退休，就难免失落，半年能老去十多岁，失去权力，他感觉生命价值归零了；经商的腰缠万贯，转眼就鸡飞蛋打，躲在家里不出门，恨不得拿脑袋撞墙，那是把金钱看得太重，一旦失去，他感觉生命价值归零了；做学问的穷经皓首，这才著作等身，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社会，可是呢，全球经济大危机导致海水退潮，谁都看出他没穿短裤，于是就关嘴大吉，那是他意识到南郭先生不好做，不如主动先归零；房奴辛苦小半生，六个钱包凑首付，且栉风沐雨、披星戴月，拿大半个月工资还房贷，眼看着房价蹭蹭蹭下跌，资产缩水，甚至资不抵债，接下来嘴角整天下垂，那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血打了水漂，有可能归零。 归零总是太尴尬。伸开手，其实你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在谢幕的时候，或者在谢幕之前，自我否定，或社会否定，这种例子太多了，所以有人说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普天下，人人把微笑盛在牙膏里，牛皮也盛在牙膏里，必要时，挤点来用。 年轻时读过狄更斯的《悲惨世界》，谁都不是救世主，谁都不想做基督，甚至谁都不屑给他人布道。街上吹着冷冷的风，摇曳着北方冬天里那些个凋零了的童话，在蜷缩的心，时不时卷起千堆雪。 老寒说当年若不是离开老家去海南，他恐怕活不到四十岁，这话我信。与老家文化格格不入，已注定命途多舛。这是问题的症结，老寒的悲哀，缘自这里。他总是高举破旗孤军奋战，肯定伤痕累累。 老寒说那年若不是离开海南，他大概死在那一场，这话我信。气滞、中毒、抑郁、酒伤留下的怆痛，依然在梦里熠熠发光。这一段不能被玷污，他只是被骗，没有贪污腐败，相关的记忆刻骨铭心。 老寒说再回老家若不是及时逃避，他应该活不过两年，这话我不信。来来回回多少次，留在心底的几处伤，早已经脱痂成茧。只是常常做噩梦，梦里全是仇恨，好几次突然惊醒，已严重伤害了身体。 老寒的确很不幸，但，从坦言、诉说到啥都不说这就是进步，无论人们怎么猜怎么想，他打定主意就不说。在现代社会学做人，恐怕谁都得练就这番功力吧。最多也就挑着说，你行，我行，他不行。 他必要时最多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是变着法的不想说。 没相关义务，没兴趣，没那种交情。仅此而已，岂有他哉？ 但贫瘠的不是我们，我们孱弱的躯体结满酸涩的果子，这都拜苦难赐予。信不信由你。在苦难的尽头，噩梦醒来是早晨。我们等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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