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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天柱山风景区 2019-12-09 17:00:23 听外婆说，我是在大山里出生的。剪断脐带后，外婆把胎盘包衣装进瓦罐埋在山前小屋的门背后。长大上学毕业后，教过书,作过养路工，辗转一圈，又阴差阳错到天柱山工作，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大山的情结与荷载太重了。其间，爬了多少趟山，委实记不清了，但儿时第一次登山经历，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夏季，山区比圩畈凉爽。孩提时代，一到暑假便到外婆家度夏。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外婆家是住有十多户的大屋，大屋的男人大都是我的家公或舅父，大屋的女人我要称呼家婆和姨娘。他（她）们都很看重我这正念书的“大头外娚”。山里人大小生计农活也愿意带我一道。十二岁那年暑假，我死磨硬缠要上皖山，外婆同意了。千叮咛、万嘱咐将我托付给准备上顶拽龙须草的几位家公。看外婆的架势和语气，几个家公诚惶诚恐，说我要是路上掉点皮，他们是要拿肉来补的。话虽说得狠，我们还是如期出发了。我走公公们中间，见每个人都带了三件用具，手上提大杵（木杈），腰后挂着柴刀，肩上搭着土布大披巾。拽龙须草是山民一年中必做农活，这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细长柔韧，生长在天柱山千米以上山崖石壁上，采拽下来搓成细绳，可编结草鞋或卖给日杂货店扎包打捆用。家住万山间，出门就爬山，走出杉树林又进毛竹林，过小河，开始上坡，路越发陡了，甚至要左右腾挪，抓住槎兜向上再向上。走在前面的公公，不时用柴刀剔除拦住头脸的藤条和尖刺，蓝精灵般的四脚蛇不时从路上一闪而过,草丛中野鸡等人走到跟前才突然”扑塄”飞起来,吓人一跳。登上一道叫茶壶岗的山脊。几位公公脸上庄重起来，三公说：“茶壶是装茶的，家公是管尒的。到了皖山，小尒子不要乱说乱动，不要惹土地公公、土地婆婆生气，我们是拽龙须草的，不要把山龙吵醒。”我赶快闭嘴，连大气也不敢喘。转过山口，携手搭肩的山崖和奇形怪状的大石忽地矗立在面前。面对向往已久的心中圣山，儿时记忆是淡淡的，又是浓浓的，黑黝黝的崖谷，清冷冷的岩壁，开着白花的尖刺，结着红果的长藤，风过松林的怪叫，更有头顶上石缝里龙须草随着山风舞摆，象是外婆屋里姨娘早晨抖开的长发。远处是缠住山腰的云和绵绵不尽的山，脚下是踩不完石坎和露出地面的树根。盯着公公的后脚跟，记不清翻过几重山，趟过几道河，依稀记得公公们溯北关寨与十八纽上行，沿途采拽长在石缝，一面临空的龙须草。分明记得公公说的拽龙须的山规，单棵独苗不扯；根部出土壁上挂灯盏的不扯；草长度不够大杵的不扯；不准用刀割，只能将当年生的从根部的茧苞中完整地拔出来，遇到崖壁稍高的，将几根大杵靠崖架起，合力推一人上去，拽下龙须草，不论多少都大伙平分。我问公公还有哪些山规，三公说：“小孩别问那么多，爷爷的爷爷、外公的外公就是这么做的，照样扯龙须，山龙不生气。年年扯，年年有。”说这些话的时候，公公的神情安静而肃穆，充满敬畏。然而又有一种极晶莹透明的东西在眉宇间闪耀。 因为我的要求，公公们拉扯着我上到三步两道桥“打尖”。到这时，我才发现公公们的午饭是玉米棒或南瓜饭团。记得“打尖”的时候，我摸出外婆给的水果糖，一个公公一粒递过去，公公们翻来转去看了看又笑着递回来，不知是他们不爱吃这稀罕金贵的水果糖，还是怕我外婆责怪，才递回来的。打过尖，大伙趴在桥头石宕（天池）边，公公用又长又宽的斗笠叶盛水浸喉润嗓，喝过了水，又各自找一块石坪，面对笋子尖（主峰）象和尚坐禅般地歇息。风乍起，小小天池有了褶皱，近在咫尺的天柱峰云行山移、风生水起，公公们全然不觉，没有常人的任何激情和不安，只有一脸的虔诚和疲惫。  称着公公们歇息片刻，我溜到桥下。发现石夹缝中有一个小水潭。水不深，却有十几条淡红色的小鱼沉在水底，长不过二寸，不多游动。从崖顶透下的斜光照进水潭，我看到小鱼是透明的，身体里骨刺白里泛红，清楚得可以数得清。我翻过衣袋底，将剩下碎饭屑撒下去，我很失望，只有两三条浮上去呷食，大多仍趴在水底不动。崖上的人，崖下的潭，潭里的水，水底的鱼都是这么安静。不知哪个哲人说过：“无欲的生命是安静的。”当时可没有那么多的感悟，现在又象是高谈玄理。我想说的是，只有在自然身上，在无欲的自我身后，才能得到最厚重、最原始的安静。那时，出于好奇，我找来树枝打算搅动这小潭积水时，桥上传来喝斥声：“小尒莫作孽。”我赶紧扔掉树枝回到桥上，公公们都黑着脸，看我迷惑不解的样子，三公口气很严厉：“生在石缝，长在山顶，容易吗？”“容易吗？”对面石壁传来更宏亮的回声。我惊恐了，为什么大山也重复三公的话，而且声调重重的。 下山的路上话很少，公公们肩扛大捆龙须草，仍然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我疲踏踏跟在身后，再也没有来时兴致了。回到外婆家已是挨晚了。当外婆端着茶叶、红糖酬谢几个公公的时候，我已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了，在夏夜清幽的灯光里，隐约传来外婆的声音：“上山，容易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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