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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蟹人格:五次家暴和47000条短信

 为什么73 2019-12-10
我一直想继续完善寄居蟹人格理论,以帮助更多身处这种关系中的受害人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我此前写过,这种事情发生很多,但案例很少,因为寄居蟹人格通常发生在家庭内部以及亲密关系中,它太隐蔽了。

我在这篇中写到一个波士顿大学男生自杀,要不是他家人在他手机里发现了女朋友发给他的47000条短信,恐怕永远不会揭露一个寄居蟹。

一般受害人本人很少能清晰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他们能理清思路,也很少有勇气站出来说。哪怕他们告诉别人,也往往说不清,周围人也很难感同身受,只会觉得小题大做。
在我前几篇写这种人格的文章后,收到很多留言,表示终于有人写出了他们此刻或者曾经的经历以及感受。

今天我再结合两个案例,解释一下这个人格。
最近很多家暴的新闻。
此前家暴日本女友的蒋劲夫被乌拉圭女友控诉家暴,最近又疑似结交了韩国女友,被嘲为“铁拳打遍天下”;曾经因家暴而离婚的Kim发表了一通原谅的感言后,宣布她还爱着李阳;而仿妆博主宇芽遭到了其漫画家男友沱沱的五次家暴。
我对前两者了解不多,但感觉沱沱是个典型的寄居蟹人格。我这样说,不是因为他家暴,而是因为我读了宇芽和其他前妻的描述,以及沱沱和宇芽等人的微信、短信记录。

暴力不是寄居蟹人格的特点,寄居蟹并不常常使用暴力手段来打压、控制对方。如果一个寄居蟹同时还家暴,通常是因为TA自身还有情绪失控、暴力倾向等等其他问题。

但正因为家暴引发的宇芽的网络控诉,才又暴露了一个隐藏的寄居蟹人格。
 
我曾经总过的寄居蟹人格的一些特点:
1、嘴上的道德感极强,爱标榜自己多么善良,经常从道德上抨击他人。
2、强调自己的付出,要求别人感恩。
3、习惯自抬身价,甚至不惜说谎。
4、打压受害者,从根本否定对方,摧毁对方的自信和自尊。
5、极度自恋,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从不反省内疚。如果有人指出他们的缺点,他们会暴怒。
6、有表演天赋,变脸很快。
 
我以前写过的几篇,也描述了为什么寄居蟹总能“俘获”比自己优秀许多的恋爱对象的心,以及它是如何一步步扭转两人之间的地位,最终占了上风,成为海螺的渴望。

寄居蟹人格是控制型人格的一种。控制型人格的人也有偏重不同的手段,程度轻重。我在看很多案件时,发现其中有一些人最为恶意,产生的后果最为严重。为了点明它们的特点,便于大家更理解它们的本质,我把它命名为“寄居蟹人格”。

要了解这种人格,首先还是看名字,为什么这么叫。 

寄居蟹的前端,即通常露在外面的头和大钳子,有着坚硬的外壳,看上去张牙舞爪,有些可怕。
 
有人做了一个玻璃海螺,让寄居蟹钻进去,可以观察它的下半部。谁能想到,寄居蟹隐藏起来的下半身这么滑稽呢。它的肚子和尾巴弱小、柔软,如同软体动物。要不是从海螺那里抢来一个外壳,它便无法保护自己柔软的腹部,非常容易受到敌人致命的伤害。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0140346?from=search&seid=10802468288548038454
 
取寄居蟹这个名字,是为了指出这种人格的两个特点:
 
第一是外形特点:对外示人的一面强硬、霸道、武断,隐藏起来的本质又很孱弱。TA的潜意识里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骨子里格外缺乏安全感。
 
第二是求生特点:正因为这个矛盾的身体,让TA忍不住想要控制自己生活中的人,特别是自己需要的、对自己有利的人,以此作为自己的盔甲。
 
普通人如果想留住对方,通常的做法是对对方更好,付出更多,以打动对方。但寄居蟹不同。
由于它威武的前肢带来的自我膨胀,它从不愿承认自己不够强大;由于它本质孱弱、极度缺乏安全感,它不敢付出感情。

它留住对方的方式是消灭对方的灵魂。一个空了的海螺壳,自然离不开里面的寄居蟹了。
 
寄居蟹最终追求的目标是:把对方的自由意志收走,让对方完全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只有自己可以自由离开空的海螺壳,而空的海螺壳无法离开自己。

01


对于海螺来说,它起初可能被寄居蟹伪装的自信、强大、温柔等面貌吸引。
 
沱沱是个典型的寄居蟹。刚遇到异性时,它通过自抬身价、给自己贴金的方式诱骗猎物。

根据宇芽的微博,沱沱“不断讲述自己过去的‘辉煌’经历,说自己是燃烧生命要照亮时代的伟大之人”,在微博上营造出“善良正直勇敢有爱心,十项全能的江湖袍哥形象”,并且把自己描述成极具才华,事业成功。
 
但实际上,宇芽交往后才发现,他40多岁“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他不仅虐待自己的两条狗,甚至为了盗用婆婆的医保卡,还虐待、囚禁自己的婆婆。
 
贪婪、品性恶劣又其貌不扬的男性在异性市场上自然不会受待见。但是沱沱却靠着极度自信和吹牛包装,不仅结了三次婚,还可以继续和比自己优秀的年轻女孩交往。
海螺一旦被诱骗进这段关系后,就会感到困惑和痛苦。
 
寄居蟹内心知道自己配不上对方,也知道自己的本质是什么样子。它害怕对方看透后会看不起自己、离开自己,所以他试图通过洗脑、贬损对方,来熄灭对方的“气焰”,消灭对方的独立意志。
 
从宇芽寥寥几句描述来看,沱沱的表现和我前几篇总结的寄居蟹常用的手段如出一辙。
 
(1)打压:“在一起后,他开始因为生活中的一点小事就对我各种贬低大骂;不断的向我灌输他的三观,否定我的工作和生活。”
(2)孤立:“不让我有正常的社交。他跟自己的母亲断绝了联系,还要求我也要跟他一样(和我的母亲断绝关系)”。
孤立对方是寄居蟹急切想要完成的。我曾写过台湾花莲五子遇害案,男主人自己和家人中断联系,也让妻子和她的亲人绝交;我也曾写过心理咨询师案例中的哈利和莎莉,莎莉甚至不让哈利单独见心理医生……
(3)洗脑:“他做什么事情我必须无条件帮忙,要我在外面给足他面子,要学他最喜欢的姐姐,学人家漂亮能干情商高,会赚钱出手大方,容忍老公在外面瞎搞等等。”
2019年8月21日,沱沱第四次对宇芽家暴。
“在我给他找的新房子里,为了省钱我一个人刷墙,还要独自在66楼高空安装防坠网很危险的情况下,他却完全不帮忙,只顾自己拍高楼风景发微博炫耀新租的好房子。在我装了两个防坠网又害怕又累的情况下,我说想早点回家休息,但他想喝酒不想回去,于是我就先回家了,结果他就半夜发微信用死来威胁我。”
 
从两人当晚的微信聊天记录中,可以看到典型的寄居蟹行为:嘴上道德感极强,爱标榜自己多么善良,强调自己的付出,要求别人感恩,从道德上抨击他人。 
 
下面是沱沱和宇芽的聊天记录。
沱沱声称自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连尊严都不要,只求宇芽懂事;为了宇芽一年都没法搞创作;自己最后一百元买晚餐,宇芽却不吃;自己一个人身无分文睡毛坯房,还要找钱给宇芽做装修;自己是被宇芽逼死的……
而在他口中的宇芽,却是“拜金”,“想找煤老板”,“天天催钱”,自私“一个人开车回去了”,“付出一分要求十分”,“装个防盗网还分你我”。
 
最后的结果是,宇芽不放心沱沱,怕他自杀,又回去看他。没想到一进门,沱沱就对宇芽大打出手,吓得她想坐电梯逃跑。沱沱追上来强行把她从电梯里拖出,用力掐她的脖子,抓着她的头使劲往墙上撞,不停的辱骂她。


和寄居蟹相处的海螺会有什么感受呢?
慢慢的海螺会陷入自我怀疑,为什么自己总不能让寄居蟹满意?自己到底哪儿做的不好?……但它无法去怀疑寄居蟹的动机,因为寄居蟹总是理直气壮,宣称一切都是为了爱,自己付出最多。
 
它能感觉到寄居蟹不断对自己施压,如果自己有主见,就会很累,因为寄居蟹从来不会退让、认错。
这时候,海螺如果想让自己轻松一点,最简单的办法是放弃抵抗,把一切决定权交给寄居蟹。
宇芽说:“在这个期间,我自己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工作也开展的非常艰难,生活上本来就比较宅不爱社交的我更是被他‘控制’得听候他随时差遣,不仅精神上完全服从他,在钱财上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有人认为海螺离不开寄居蟹,是因为受教育不够,或者经济、性格不独立,这不正确。
 
宇芽经济独立,个人生活能力也独立……但她和沱沱从2018年开始交往后,却变得很难离开他。她是在遭到了第五次严重家暴后,才真正能够转身。
 
为什么?
 
因为,寄居蟹对海螺所做的是一种自我意志和精神上的慢慢的绞杀。
02

暴力
 
暴力通常不是寄居蟹采用的手段。寄居蟹更擅长挥起道德大棒,在气势上、道义上进行恐吓,而并不一定要对对方的身体造成伤害。
 
那为什么有些寄居蟹会殴打海螺?
 
因为那些寄居蟹除了这方面的人格失常外,还存在其他问题:譬如情绪自控能力差,有暴力倾向,反社会人格。
 
宇芽曾写过,她第一次遭到沱沱家暴,是因为她质问他,为何单独和年轻漂亮女孩去巴蜀中学玩。沱沱变得很生气,用力地连续扇她十几个耳光。
 
第5次是晚上在外面吃饭,她随口问了他一句,是不是强迫学生去给他朋友拍照片。他回家之后就殴打她,把她使劲摔在地上。
 
寄居蟹的愤怒从何而来?
 
海螺的质问和干涉,在它们看来就是挑衅,是和自己对着干。最令它们害怕的是,它们的潜意识意识到,海螺的独立意志还是那么强,迟迟没有被杀死。
这时,一种挫败感,会让它变得焦虑、烦躁、恼怒……从而变得情绪失控,就像一个孩子搞不定这个玩具,把玩具砸在地上。
 
如我以前文章所写,大部分寄居蟹在面对压力,比如当被人指出错误时,就会思维混乱,只剩满口脏话和逻辑混乱的攻击。如果有暴力倾向,则表现为体力攻击。
 
在暴力发泄之后,寄居蟹又开始担心尚未被完全绞杀的海螺离开自己,于是极力挽留。由于它优秀的表演天赋,它可以随便变脸,甜言蜜语。
 
前妻之一说:“他会有一套完整的说辞,让你一直去原谅他。”
他在宇芽想分手后,发给她的短信中各种哀求、忏悔、讨好、号称”天天以泪洗面”;一会儿威胁要从楼上跳下去,一会儿说他想把手指切下来表达诚意,一会儿又进行道德绑架:“你是个善良的人就回电话”;一会儿又继续靠吹牛诱惑,说自己的电影“将会轰动世界”。
他的消息读上去仿佛真的很痛苦、悔改了,让人很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但事实上,他那几天照样和其他女孩在外面约会。
 
一旦发现对方不愿意原谅、执意要离开,寄居蟹又会愤怒,立刻变脸,用各种言语进行恐吓、辱骂,譬如“缺德的骗子”,“贱人”,“全家死绝”,“后果自负”等等。
寄居蟹的每一次放低姿态的讨好、求饶都是带着巨大的恨意完成的。它自己眼中,像帝王一般威武、嚣张的前肢让它的自我极度膨胀,又怎么会哀求一个猎物、向猎物道歉呢?
那不过是它为了求生,为了得到那张空壳,而不得不暂时地受点委屈罢了。一旦猎物上钩,它会加倍地要把自己的“尊严”和“权力”讨回来。
 
 
03

“世界没有你会更好”

 
2019年5月时,22岁的波士顿大学男生Alexander Urtula在离自己毕业只有一个半小时时,从楼顶跳下自杀身亡。
 
本来只是一起普通自杀案件,但随后人们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在打开Urtula的手机后,父母发现就在他自杀前的两个月中,他的韩国留学生女友You给他发了4万7000条短消息。

这些消息反复叫他“去自杀吧”。

图片来源:Suffolk county district attoney's office

You和Urtula是从2018年开始交往的。交往不久,You就开始表现出了巨大的控制欲。她认为Urtula和他的同班同学前女友还有接触,便大发雷霆,用各种威胁手段,把他和朋友们隔离。
 
Urtula起初感觉自己被她困住了,想要挣脱,但You却以屡次自杀威胁,不让他离开。Urtula感觉You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上,没有办法,只好留在这段关系里。
 
在两人交往的18个月中,You对Urtula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和威胁,攻击Urtula的意志、自信心和精神,不断贬低他,并残酷的声称:她的生活、他家人的生活,以及这个世界,没有了他会变得更好。
本来健康、开朗、有许多朋友的Urtula变得越来越抑郁、消沉。
 
检察官都觉得很奇怪,最后Urtula在You面前似乎完全屈服了,让出了作为一个人的自主权。
 
他在一条消息中写道:“你拥有全部的我。只有你。你完完全全控制了我的情感和身体,你掌控我的快乐。”
 
You在一条短信中无端质问:“你刚才和谁说话了?你去了哪个房间?喂。”
 
Urtula回答:“我没和任何人说话。我再也不会了。昨晚能和你共同度过我很快乐。我爱你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明明是在毁灭你的人,你应该恨才对,可为什么爱她?因为,当海螺发现自己不可能挣脱、每一次抵抗都失败后,它只有欺骗自己:它是因为爱对方才甘愿把空壳给它。只有这样,它才会麻痹自己,减轻一些内心的挣扎和苦楚。

到这一刻,关系已经扭转,不再是寄居蟹依赖和需要海螺,而成了海螺依赖和需要寄居蟹。
 
今年十月,检察官起诉You“过失杀人罪”。他认为认为You“有意伤害并且不付责任的“行为最终战胜了Urtula活下去的意志。
 
如果你了解寄居蟹,一定会感到奇怪。寄居蟹要杀死的只是海螺的软体(对方的精神),那张壳它还是要占为己有的。它并不希望海螺真的死,因为那等同于它花大力气想要夺取的海螺壳也一同粉碎了。
 
没错,事实上,You也并不真的希望Urtula去死。她只是一个稚嫩的、没把握好尺度的寄居蟹。
 
当You发现Urtula真的想要自杀那一刻,她慌乱了,立刻发了许多短消息试图去阻止他自杀。
 
“Alex。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如果你他妈的爱我就停。如果你曾他妈的爱过我就停。”
 
You的律师以此替You辩护:你们看,Urtula是自己想自杀,她还阻止了呢。

但重点是,是她在一年多时间内对他的高强度的精神操控和虐待,让他最终对自己和对未来失去兴趣,走上了楼顶。
 
检察官的话说的好:“我们会让被告对她无情的、不顾后果的、虐待的、犯罪的行为负责,以此来纪念Alexander。”


04


那天我去医院年度体检(方位美国),护士照例给我一个健康问卷填写,其中有一条和往年一样:


“你的伴侣有多频繁的伤害你、威胁要伤害你、侮辱你或者用高人一等的口气和你说话?”

填写问卷有助于每一个人停下来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这种经历。值得高兴的是,现在对于家暴的定义已经不局限在体力施暴,而加入了“侮辱”和“轻视”。

英国在2015年出台了新的家暴法,又被称为新精神虐待法。它把家庭内部的任何威胁、心理或者情感虐待、财务自由限制、或隔离受害人和亲朋好友的行为,都列入家暴,施暴者最高将面临14年刑期。

中国在2016年开始施行的《反家暴法》把“谩骂、恐吓”等精神侵害行为也纳入了家暴的定义。


长年累月的精神虐待有时候比情绪失控后施暴的后果更严重。


自私的寄居蟹为了达到控制的目的做了这一切,海螺却可能付出一生甚至生命的代价。很多时候,到后来,由于精神被掏空,海螺的其他方面也彻底废了……


要彻底消灭一个成年人的意志是极难的,可能会经历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拉扯……有时候寄居蟹因其自身其他问题(譬如暴力倾向),让海螺趁早觉悟逃离,有时候海螺会反反复复的离开又回来……

海螺的状态也会经历一个过程:畏缩、不安、自卑、消沉--->社交障碍--->学业/事业荒废--->酗酒、沉迷游戏(逃避现实)--->心理疾病--->自杀。

我们如果是寄居蟹的友人,可能不时听到TA在抱怨:自己对“某人”付出很多,自己有多累,却得不到任何感激,要不是自己善良/大度,早离开了……

再一看,它们身边好像确实有一个“某人”,可能是:沉默呆滞的孩子,常年失业的成年子女,窝囊、一事无成的丈夫,患抑郁症的妻子,自杀的下属……不知情的听众会很同情寄居蟹,甚至被它的“无私”感动。

而这些海螺呢,严重的时候会去看精神科医生、吃药,却永远无法治愈……因为,病的根源根本不在他们自身呀。

真正有病的是那个自诩健康、善良、付出的它。只可惜,你永远别希望一个寄居蟹去寻求心理治疗。


【没药提醒】


最后我想提一句,并不是有人对你贬低、打压就代表TA是寄居蟹了,还得看以上这些行为特点的持续性、严重性,以及是否不针对个人(如沱沱对每一任老婆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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