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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人文故事|万影奔朝市,归山见一人——寻访大寨子

 DavidCCH 2019-12-15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家乡特色签约内容

省、市、县、区、乡、村、组,由前到后,逐层减小,这是童年时,我对于一个地方行政区域不同划分层级的最初记忆。

在这之前,对于一个小地方,还流行过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的叫法,之后则简化了许多,只剩下省、市、县、镇、村。

秦岭镇安大寨子这个地方,属于行政区域划分中最小的一个单位,它只是一个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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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早已进入了网络时代,但打开互联网,却查询不到大寨子的任何信息。

如今到处都是书,但翻阅历史典籍、地方文献,甚至在当地县志里,也没有记载大寨子这个地方。

大寨子只是地图上的一个标识,当地村民口中的一个地名,它有些太平凡,实在是太卑微了!

然而,这地方却并不是真的如此卑微!

我们寻访大寨子的时候,亲眼看到这里还留存着几十栋老房子,山坡上还有一块块种过庄稼的梯土。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实实在在地生活过百十来户人家,必定也存在过许许多多鲜活的生命!

虽然,如今这里几乎没有了人的踪迹,只剩下这些孤零零的老房子。

它们静静地坐落在陡峭的山体之上,与那些梯土完美融合在一起,就像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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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这翠竹,竹叶青青,你会忘了这是冬季。

只看这道路,马迹车辙,仿佛昨天还有人驶过。

只看这老房子,白墙黑瓦,你必定在心里乐观地想象着——

如果我们走过去,那里会有女人呼儿喊女,男人吸烟吃酒,鸡飞狗跳猪羊满地跑的场景。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如此寂寞,简直是对诗句“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的真实写照。

确实是这样,我们在秦岭山里行走,每每遇到一栋老房子,总希望走近它时,能在房子的转角处,探出一个身影来。

“你好!”

“你也好!”

一声简单的问候,相互说说日子的平常,诉诉生活的艰辛,议议政策的好坏。这样的交流虽然并无深刻的内容,但却温馨美好!

行走秦岭是孤独的,只有与人的交流,才能让这旅程变得有些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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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寨子,我们一直往前走,遇见的一栋房、两栋房、三栋房、四栋房、五栋房,全都空空如已。这些老房子的房门上着锁,窗户都紧闭着。

之前说过,这个叫大寨子的秦岭高山村庄,约有10来户人家,但只有两三户还住着人。

今天,会不会很凑巧,留守的主人都出门了?我们还能碰到人么?

当然,即便是那些已经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也并不是说这房子没有主人,他们只是搬走了而已。

秦岭高山地区不宜人居,原住民正在逐渐迁移出去,山里再也看不到那么多忙碌的身影了!

对于我来说,秦岭并不只是因为那些好看的美景风光吸引人,更还有这一户户实实在在的山里人家让人无限牵挂。

眼前这一户人家,大门上有一块小小的门牌:“迴龙乡-晋安村-175”。

阅读这个门牌,起码可以读出三层含义:

一是迴龙乡已成为回龙镇,乡镇二字的改变,背后是时代变迁;二是晋安村下面分为好几个组,大寨子只是其中之一;三是175这个数字,说明当年这里起码住得有175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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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里走,是另一栋房子。

同行友人已经快步走过去,站在房子边的竹林旁,他遗憾地大声喊道:“这边也没有人住了,又是一栋空房子。”

这栋房子侧面的墙体,还保留着夯筑时的模样;而正面的墙体,明显处理过,相对平整。仔细看墙上,居然还有一块电表。

走近了看,我发现墙上安装了两块单相费控智能电能表。

当我举着相机,正打算拍摄的时候,电表的“TXD”显示灯,居然亮闪起来。

红灯亮,说明电表还通着电。仔细看上面,居然还有读数,左边为“0”,右边这一块显示为“0.23”度。

电表的读数虽小,却讲述着这里的故事。

电表之外,对联也是亮点。

每一个大门上的每一副对联,都寄寓着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期待。

“东南西北遇贵人,春夏秋冬行好运。”

不过,对于当年贴对联的主人来说,对联鲜红喜庆的颜色,以及贴上门去的这个仪式,其含义也许远远大于对脸上的字面本身。

站在院子里,朝刚才的来路方向看了一下,远处青青的竹林,把这老屋的泥巴墙,映衬得更加沧桑悲凉。

最左边的房子,也许是当年的柴房,亦或是杂物间,不过其高度却不像。明显是二层高,一楼有门,二楼有窗,不过门窗却都低矮而狭小。

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烘烤烟叶的烤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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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后面是山,山上种满了树木。树木大概没种几年,只有碗口粗细。墙上的窗户是玻璃窗,窗框上过红漆。

遥想当年有人居住的时候,屋内窗户边想必摆放过一个方桌。方桌上,也许曾有一位借着光线伏案读书的少年?

老房子边的小径继续延伸到大寨子后山,前面的道路并没有断。

看来大寨子后山,也许还有人家。

果然,从高清卫星地图上看到,大寨子后山还有几栋老房子。

路是人踩出来的,于是我们跟随脚下这样的小径,希望能够在后山找到留守的人家。

不一会之后,在去往大寨子后山的路上,果然看到有一户人家。

不过,主人远远看到我们后,竟扭过头去,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不强人所难,山中行走一切随缘。既然主人不愿说话,我们也不会主动向前询问。

远远望过去,这一户人家的房前屋后,堆放着一捆捆柴禾,捆得很仔细,绑得很结实。

这些做燃料用的柴木,必须经过长久的时间晾干之后,才能劈成小段燃烧。

所以,在寒冬到来之前,往往需要提前备好。

与十几米高的树木相比,与几米高的房屋相比,人实在是有些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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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走远一些了,回头看这户人家的主人,他依然站在原处并未挪开脚步。

老树、老房、老人,时光平静,山中的每一个日子,如沙一般从指缝间轻轻滑过。

房是一栋大房子,当年新盖时,想必也是集聚了全村的劳动力。

对于一栋山中房子的生命周期来说,在盖房时最为鼎盛,盖好之后就此走向衰落,会一点点被无情的岁月磨平。

老房屋后,也堆满了刚刚砍伐下来准备做柴禾的杂木。

大寨子后山很陡峭,半截插入云里。不过去往山顶的路,却并不远,大约不到20分钟即可登顶。

山顶上浓雾一片,三五米不见人影,无景可观。时间已是中午,匆匆吃了一盒自热米饭,收拾好垃圾,准备原路返回下山。

下山时,远远又看到了来时碰到的那户人家。

这一次,我们和主人正面相遇,有了短暂的交流,虽然这次交流几乎没有任何信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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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走近老房子时,主人正好从侧门走出来。

目光相遇,这一次主人并未躲开,然而却没有开口说话,只用双手对着我们比划着。

原来,这是一个听力和言语有障碍的老人,怪不得刚才见了我们主动躲开了。

在这一户的屋檐下,一把木梯斜靠在墙上,院子里空无一物。

靠着台阶的地方,铺上了一连串的小石板,成为一条线状。雨季的时候,由头顶屋檐滴落的雨水,将会正好落在上面。

屋檐滴落的雨水,看似无力,久了却有打穿这泥巴地面的力量。

他家的窗户是木框的,镶嵌在泥巴墙上。

横木条共9根,分为3组,每组3根。竖木条共11根,均匀分布。20根木条,组成96个独立的正方形和长方形。其中,有72个小正方形,24个大长方形。

这种窗户的样子,有一个专门的术语,叫做“一码三箭”式。

我因强迫而数数,山中的时间很漫长,也许主人也因为寂寞做过同样的事情吧?!

大山磅礴巨大,寂寞充塞天地之间,孤独也会浩瀚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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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离开大寨子时,我们从其他村民口中得知,这是只有一个人的家。

看这房门,无色无彩,朴素到了极致。门上无锁,合上与打开,已经全无意义。

只有屋后那一捆捆的柴禾,欲言又止。对于主人来说,储备这么多柴禾,大概已经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换个角度看过去,老房子很端正,仿佛如同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一样。

如今的秦岭山中,每一个留守下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些就像温暖平静的桃源诗一样,也有些则充满了这种生活的无奈和辛酸。

万影奔朝市,归山见一人。

此时此刻,我感觉对于这户人家的主人来说,行政区域划分中“组”这个概念,好像并不算很小。

毕竟,一个“组”起码还有好几户或者好几十户人家,而他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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