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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录(组诗) ‖ 张伟锋

 摄影与诗歌 2019-12-27

还魂录(组诗)‖  张伟锋

恍惚

风群并没有走远。它们集结到了高处

乌云滚滚,灰尘扬天

尘世之人看不见光芒。黑暗里,他们孤身远行

一个妇人背着孩子,在回家的路上

经受疲惫和战栗,天空高大,而她太小……

啊,时光飞快。曾经年轻之人瞬间老去

曾经年幼之人转眼开始支配世界……

尘世如此恍惚,万物不会得意太久

坠落的乌云和风群,企图卷走现在的一切

腾出空间,安放新的灵魂

命运

命运带着刀子

来到我们中间。趾高气扬

低下黝黑的头颅

一个习惯练武的人

怎么安静得下来。青铜的兵器

在它的手上,威力惊人

我们像两岸的芦苇和木棉

撤退了又撤退

试图留给河流足够的道场

但请相信命运的锋芒和野心

我们这些弱小的人,一生奔跑

一生逃离,最后衣裳褴褛

遍体鳞伤,洁白的骨灰

消散在风雪中

内心书

我的忧郁和你的忧伤

像两条鱼儿,游来游去。在某个时间突然相遇——

突然

流动的血液停止下来,不知道该转向何方

我梳理我的羽毛,你唱着你内心的歌

我们假装互不相干

……再不说出爱,我们就都老了

再不相遇,再不产生交集——

……我们就,都心有所属

以甘露清洗内部和躯体,像两只蝴蝶,干净地恋爱

惶然录

蜻蜓飞过晚霞,晚霞飞过天空

天空飞过宇宙

我在最小的地域。吹风,思考,感伤——

我已经变小

越来越小。和蚂蚁的大小相近

暴雨,闪电,狂风,沙石,高山,河流……

每一个物体。都在静止,在流动

或者我经历它们,或者它们刀锋凌厉

自从降生以来,自从生命有意识。我就惊恐不安

把手指借出来计数,却被睡眠迷糊

我害怕。我脆弱。我抑郁。我抱着石头

时光之中,石头瞬间就被分化,被吹散,被消失……

风吹过原野

风吹过原野。原野上有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的草帽被吹翻,他急忙弯腰去捡

稻浪淹没他的身体

其他人仿佛看不见,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

一阵风已经走远,另一阵紧接而来

它更加凶猛,更加迅疾

这是我栖身的南方,触摸它的心

我熟悉它的一切。翻过山,再翻过山,还是山……

风依旧继续吹,按倒地上走动的人影

引来看不见万物的夜

还魂录

这个时候我应该安静下来

翻阅死人的书

倾听他们心灵的回声——

什么都不可信。除了作古的人

他们扶着墓碑

随风而出。他们阅览世事,只剩下真诚

还有更多的人,将追随已逝者的身影

飘忽而去

但更多的,是在路上魂飞魄散。虚伪露出它的本身

这个时候我应该拂去身上的灰尘

和干净的灵魂交谈。什么都不能使我迷信

什么都不能使我出卖虔诚

谢谢你们

有时候,我说我去了云层洁白的山顶

有时候,我说我去了流水清澈的山谷

……无论我如何说

又无论我如何做。你们都在我的前后左右

递出温暖的双手,鼓掌。我要穿越荆棘和藩篱

仅仅拥有勇气和信念,还完全不够。孤寂是最美的女人

诱惑真的难以抵挡。谢谢你们,我最亲最爱的人们

你们从不开口,从不在天平的两端加砝码

所以,这个完整的人,如今得以完整的行走在尘世

墓志铭

该怎样向身后之人诉说命运

这个将死之人无力顾及

秋风一如既往卷走落叶

露出的泥土并不言语。最后的送别之人

有的哭,有的笑。无论怎样

他都去意已决

亲爱的。这里躺着的是个是非之人

平生写过几首诗。他热爱生命

却也几次想过轻生

他温顺懦弱,也会暴跳如雷

不必害怕,他已经安静

不会再中伤和诽谤他人,他已向厚重的土地承诺

安分守纪地做个死人

你用脚踩他,或者骂他,他都将保持沉默

亡灵前的即兴

这个一生有爱有恨的人。此刻

和洁白的月光

安静地对话。我敢断定,他这一生

此刻,活得最逍遥,也最自如

年纪面前。我们是一前一后的朋友

夜市里收藏着我们高谈阔论的声音

河流空着位置,以备我们随时安放身体

现在他不说话。他一定还有火把没有点

时间过得越快。我陷入他的寓言

越彻底。他绝对是个智慧的先行者

假如他在呼吸之间成功逃离。我这样安静不语

写一首充满哀伤的小诗

必定是一个此生不可饶恕的严重罪过

大抵如此

澜沧江一意南下,有谁还会再倾听石头的内心

把蜡烛点亮,拒绝漆黑

站得最远的人,就是最爱你的神明。悲凉时

她靠近你,她坐在身边

拉着你的手

和你说着事件以外的种种过往。这些,它们太过平凡

而你未曾留意

就着澜沧江,喝一杯澜沧江,管它是白酒,还是啤酒

一杯就能挽回记忆,一下就能走出迷途

大抵如此

最美好的,就是此生栖居南方,豪饮甘露

看着初升的太阳,迎接温暖而又修长的日子,偶尔写写诗

爱爱梦中之人

母亲

有人在风中变老,永远无法再次年轻

有人在雨中弯腰,永远无法再次挺直

这些人中,就有我的母亲

母亲沉默、少语,苦难袭来的日子里

也总是如此。母亲,一个瘦小的农家妇女

一辈子只从事过刨土、挖地、种植、收割的活计

往后推算的时光里,我来到了世界上

是母亲带我来的。眼睛赋予了我记忆

我看见母亲在土地的颜色里渐渐变老

我曾研究过乡村的历史,河流往低处奔流

村里的人总是向山口爬去。像是逃离噩梦

母亲在我的脚下,岁月横着穿过母亲

母亲老了,看见夜晚的星星会不断发愁

进入夜里的睡梦时常会被惊醒。站在云朵之下

所有的高山都低沉下去,母亲显得形单影只

北风吹

北风继续吹起。它们吹进我的衣襟

吹乱我的头发,吹闭我的眼睛……

我已经顺从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件事物

它们顺着来,就让自己加快步伐走一程

它们逆着来,就蹒跚一些

想一想往事。天高的云梯

也在脚下,也在身后。我爱的人们

依旧和我继续相依在一起。他们

没有笑话我的无能为力

没有嫌弃我的迂腐不堪。北风吹来

我并不退却,疲惫至极的时候,总有人

为我开好回家的门。遇见黑暗,总有人

为我留着微弱的夜灯

风啊,你就继续吹吧,不要停下来

风啊,谢谢你赐予的刀口,它们正在爱中疗伤

▎作者简介:张伟锋,笔名土木,佤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6年生于云南省临沧市,2003年开始文学创作,有作品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边疆文学》《飞天》《山东文学》等刊物发表;著有诗集《风吹过原野》《时光漂流》。曾参加《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参加鲁迅文学院第八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习。荣获2014年滇西文学奖;第六届高黎贡文学节提名作家。现供职于临沧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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