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千乘之国】 道,在这里通假“導”字,简化体为“导”。为引导,治理的意思。引导、治理的对象,是千乘之国。 那“千乘之国”是什么概念呢。 春秋时期,用四匹马拉的一辆兵车为一乘。每乘配备车上甲士3人,车下步卒72人,后勤人员25人,共计100人。诸侯国的军备力量以“乘”来恒来。千乘之国相当于10万人的部队规模。 按照当时的税赋法,每800家出一乘。80万户出10万乘。80万户大概相当于几百万的人口数量。 这是什么概念呢。 在那个年代,诸侯国数以百计。一般国家的疆域,相当于现在一个或几个地级市,人口规模从几万到几十万。能坐拥数百万人口的,只有晋、楚、齐这三个顶级强国。它们轮流坐庄,掌控着天下的局势。 孔子讲述的不是一般的宰相。而是引领天下格局的大国宰相,所应具备的核心素质。 【敬事而信】 1. 《说文》:事,职也。 “从事、事业、办事、事实、碍事……”从今天我们用词习惯,仍然能够一窥两千多年前“事”的本意。事,职也。指整合分散资源,有序化地去达成特定目标的能力。 比如木匠之事。选材、湿度、硬度、料量、设计、工艺、上漆、干燥……种种环节,丝丝入扣,一环出问题都会导致成品的失败。这些都是一名称职木匠的职事。 要对其中的细节和火候了如指掌,可能要十数年的历练打磨。 把事做到位,才能称得上“会做事”。而现在“会做事”的标准一降再降,知道怎么做就算“会做事”,甚至能糊弄的过去就算“会做事”。 是啊,社会化分工已经如此的细致,职事大多是由众人共担。想浑水摸鱼就太简单了。 而宰相就没那么好滥竽充数了。他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兴衰存亡。犹如独自吹竽的乐人,必须具备过硬的素质。而国事需要考量的因素,远比匠事复杂的多。 孔子并不想一头扎进细节的汪洋大海,为我们罗列做宰相的技能清单。 圣人做事若展开一张大网,不会一个网眼一个网眼的去撑。而是抓住纲绳,奋力一撒,所有的网眼自然打开。“纲举而目张”。 宰职这张大网,它的纲绳在哪里呢。 在态度。具备了宰相的态度,自然会拥有宰相的视野,养成宰相的价值观和职业素养。 孔子用一个字来概括宰相的态度——敬。 2. 敬,警也,恒自肃警也。 先看看“敬”的甲金文写法。左边是一个蹲坐的人,手紧紧地扣在膝盖上,耳朵高高的竖起,警惕着身后的危险。右边是一只手高举着棍棒,威胁着前方的人。 整个“敬”字,勾画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气氛从中油然而生。 汉字的宝贵之处就在于此。每个汉字都有自己的灵魂,纵然形体一直在改变,其内在的性格始终鲜明而动人。 一般人有了权力,会得意,会嚣张,会傲慢。因为他有能力决定一群人的人生走势。 作为掌握至上权柄的一国宰相,怎么反而变得警惕? 因为害怕。 为什么害怕? 因为格局太大。当一个人心里只有一个点。他只需要把自己的点做好。就会获得这个点的回报。其他的苦与乐,都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只能“听天由命”。 当一个人心里有两个点。他既要做好自己的点,又要兼顾另一个点的状态。这样才能真正做好自己的点,因为二者是连通的。 由于更大的眼界,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也获得了更大的主动性。 称职的宰相心里无数个点。每个点,都连接着其他所有的点,组成一张大网。在他眼里,没有简单的点,因为每个点都代表着整张网。 一个点的上升,可能导致一片点的陨落;一个点的退让,可能引发整张网的复兴…… 因此他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在两个悬崖间不停的走着钢丝。再微不足道的问题,都会被广阔的时空尺度放大为不可挽回的后果。 宰相不得不敬,不敢不敬。 3. 信,言合于意也。 态度,是一种内在的状态。它无法被外界看到,只能以流露于外的言行被推测。内有敬心,言行必“敬”;内无敬心,也能伪作出“敬”的言行。 判断人心,就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较法。要看是装的人道行高,还是看的人道行高。但只要是装的,再高的道行也有露馅的一天。 作为中国有史以来伪装界巅峰,王莽谨言慎行几十年。先做忠臣孝子,再做道德楷模,终于盗得汉家天下。最终还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如果王莽有敬心,严格以自己的德行约束言行,也许可以会以一代名臣的身份留名青史。 可见,“敬”可以荣身兴国,也可以杀身亡国。只在信与不信。也就是是否内怀敬心。敬心纯粹,根基才稳固,才长久。 其实“敬”,原本就包括“信”;后来欺人、自欺的太多了,才不得不把“信”单独提出来。不然,懂两句《道德经》就真把自己当老子,背几句唐诗就真把自己当李白,到头来坑的还是自己。 所以,“信”在当今的这个时代尤为重要,能帮助我们内省自己,分清哪些是浮华哪些是实质。 那就需要另一种能力——爱人的能力。 2. 爱人 到底什么是爱呢。先来认识个汉字。 把脚印中间的方块替换为一个“人”字,围绕的对象由地域变成人。再加一个“心”字,物理的围绕变成心理的围绕。这就是爱的本初意境——心里总在围着一个人转,无论身处何方。 宰相的心,围绕的是谁呢? 人。 这里要注意,春秋时期的“人”与“民”是严格区分的。“人”,特指统治阶级的卿大夫。“民”,指没有身份的老百姓。读论语时一定要注意每个汉字的时代背景。 先秦时,国家权力由国君分封到大夫,大夫根据礼制向国君履行义务,拱卫君权。实权其实分散在大夫手中,执政的上卿,由掌权的大夫轮流担当。即便位居宰相(春秋时叫上卿),他知道自己只是权力的代言人。要调动全国资源,必须依靠这些掌权的大夫。 “爱人”,就是把卿大夫装在心中。发自心底地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样才能引导他们去有序地使用权利,共同维持国家体系的运转。 【使民以时】 宰相对待职事的态度是“敬而有信”;对待资源的态度是“节用”,对待统治阶级的态度是“爱人”。 那对待百姓的态度呢? 百姓是国家的根基。整个社会的衣、食、住、行、用,都来自百姓的生产劳作。 中华文明是典型的农耕文明。农耕的本质是靠天吃饭。必须一整年都要紧踏天的节奏去耕作,才能保证足够生存、生活的粮食产出。一步错则步步错。二十四节气、五运六气、天文历法,都是为了帮助百姓去顺应天的节奏。 称职的宰相深明天时的意义。绝不会扰乱百姓的耕作时序,还会引导百姓更好的利用天时。 春季,给予种子和农具;夏秋,疏通水利,减少水旱虫灾;冬季,巩固堤坝,修复城墙。顺应天时,可以提升生产效率。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国家的根基才稳固,才能承载的起繁华的盛世。 短短三句话,孔子把大国宰相的纲领给了我们。这个纲领,大可用于国家,小可用于组织、家庭。如此,才不会陷于一个个“网眼”中不可自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