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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仓前巡礼

 昵称45109175 2020-01-09


游走江南名城的一条老街,往往会邂逅一段历史或发现一种文化。由此你会身临其境感慨万千,或者见贤思齐励志立命,或者抚今追昔感恩盛世...早有所闻,离杭州市中心约十五公里的西北隅,有个仓前古镇,处于京杭大运河的最南端,水网密布,盛产稻菽,是个富足的鱼米之乡。镇上一条老街自古繁华,遐迩闻名。温润而静谧的运河支流穿街而过,与之共同承载近九百年的历史文化。听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仓前老街沿河还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民居,招牌林立,生意兴隆。那些木骑楼,其花雕装饰虽然破落老化,其墙身早已班驳裸露出苍老的经络,但仍然是人们饮茶、小憩的好去处。一路青石板到底,你撑着油纸伞缓缓走去,会顿生旧时杭州名诗人戴望舒「雨巷的意境。石拱桥横架两岸,埠头两边,或粮船云集,或满是洗衣淘米的女人......

迁居杭城多年了,早想去仓前老街走走,无奈家事杂事缠身而未能如愿。新近新家安在西溪附近,仓前离此不远,时令却是隆冬,且冷空气南下,连日来冷雨敲窗,实碍老朽外出。但我闻知座落仓前老街的章太炎故居业已开放,因为夏秋二次慕名而去都称修缮不开馆,此行说什么也得豁出去。我顶风冒雨撑伞从五常大道挤上了公交车,经高教路驶向文一西路,没多时在仓兴街口下了车。这是一条新建的商住街,我走了一段,但不知仓前老街在何方。经路人指点,我横穿仓兴街192号对冲的柏油路,原来与仓兴街咫尺平行的就是仓前老街。由这条柏油路延伸的大桥从头顶掠过伸向彼岸,成了老街西端的地标。不知老街何时改称仓前塘路,或者原本就叫仓前塘路。最先入目的是仓前塘路84号门牌的二层砖木建筑,式样是古典的,花格门窗,白墙黛瓦,架构是崭新的。我由此向东走去,临河石砌驳坎,园林小品有序点缀,花木扶疏;偶见青年夫妇依偎石拱调笑拍照,情趣盈然。沿途两侧都是同类仿古建筑,错落有致,左侧大多为二层;右侧(沿河)平屋且疏密不一,空间置有长条石凳既作栏杆,也供游人歇脚。一路淡黄色的石板,经雨水冲刷,既清新又鲜活......显然,这里早经一番打理装扮。旧貌换新颜,皆大欢喜。只是路人稀疏,多数店家铁将军把门,几间点心店虽开却清淡,想来有悖老街的盛意。再联想“修旧如旧”这个概念,我还是怪自已与老街相见恨晚,要不就能品尝原汁原味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老街的沉寂与衰落是必然趋势。宽容地说,老街变了,它必有一些不变的东西,照样是值得今人顶礼膜拜的。于是我加快脚步直奔章太炎故居。章太炎故居坐落老街中段,坐北朝南,枕河而立,是一座清代建筑,砖木结构。从大门口仓前塘路58号门牌下面的墙界石阴刻的章扶堂墙界五字,足见章氏是当地望族。入内知有四进一弄,最引眼球的是第二进“扶雅堂”,这是章氏家族的公共空间,供喜庆祝福,文人雅集等活动。其陈设典雅雍荣,古色古香,雕花木椅茶几列座有序,匾额诗联俱全,极具书香门第的书卷气。章氏家族自明洪武年间迁居仓前,到民国之初约500年,在此生生不息,人才辈出。章大炎便是杰出代表。章太炎生于1869年1月12日,初名学乘,后改名炳麟,字枚叔,号太炎,世称太炎先生。1936月6月14曰病逝于苏州。终年67岁。故居是太炎先生的出生地,成长地。他在此度过了对他一生极具影响的22个春秋。故居弄堂右侧有其简朴无华的一间书房。外祖父朱有虔,父亲章浚对其从小进行严格系统的语言文字学方面的训练,从而为他后来研究范围涉及小学,经学,史学、医学,佛学,哲学等打下了深厚基础。太炎先生“陋室方寸小,国粹沃原深”的书房,其斋名:蛰庵,据说是他的老师俞樾先生题写的。愚以为这是俞老前辈依易经乾卦初九爻辞:“潜龙,勿用”启迪学生,隐喻力量还在潜伏之中,应该像潜龙那样潜心苦读,韬光养晦,以伺飞黄腾达。章太炎没有辜负先辈师长的厚望,毕生求学问远富贵,终成清末民初民主主义革命家,思想家与国学大师。一种敬畏的情怀油然而生!

故居文物藏品丰富,极具学木价值,有太炎先生生前用品,诗联,自传,学木著作及其亲属捐品(含书信,书法作品)与后世研究成果等等。笔者尤为感佩鲁迅先生与太炎先生的师生友谊的故事。太炎先生早年反满意识浓厚.积极追随孙中山,黄兴等人投身反清运动,民国之后反对袁世凯复辟称帝等,曾先后七被追捕,三入牢狱。1906年章太炎流亡日本不久主持《民报》,鲁迅常去报馆听他讲学,并给予高度评价。章太炎1914至1915年被囚禁期问鲁迅曾多次前往探望。五四运动后,章太炎逐步落伍,维护文言攻击白话,鲁迅写了趋时与复古等文章对其进行了尖锐批评。太炎先生病逝后,国民党蓄意把他打扮成“纯正先贤”,宣称要进行“国葬”,而把他早年作为革命家的风骨掩盖起来,鲁迅不顾病重,就在自己离世的前十天,即1936年10月9日写下了《太炎先生的二三事》此文,为自已的恩师鸣不平。我迈出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章太炎故居的门槛时,口中念念有词,还在咀嚼鲁迅“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的份量。二位先生不愧是师生兼诤友战友!


故居左拐,仅隔几座屋,见一屋的墙面凸出,门牌为仓前塘路52号,且白墙黑字(直书)十分醒目:钱爱仁堂;外侧也是直书,字体稍小,分为2行,依次是以仁为体,惠济乡邻与创办于一八四三年。我不禁要问:这难道就是140多年前的爱仁堂药铺旧址与传承?我问了店内一女店员,她一问三不知。我又问了老街另一人,他答,旧址离此没几步,应在东边的门牌43号至44号,1956年合作化后就停业了,曾经成为仓前供销社职工宿舍,再后来拆建他用了。可见,此钱爱仁堂“药局”(不知何级别)非彼爱仁堂药铺,似是今人复制古董,其产生诱人的轰动效应似胜电视广告。妙!正宗的爱仁堂药铺湮没,並没把历史湮没。慈禧垂帘听政于同治与光绪年间,史学界把此间全国林林总总的刑事案件中浓缩出四大奇案,其中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发生于余杭县城余杭镇。仓前离余杭10里地,原本毫无相干,却因为冤生孽接,使仓前老街的爱仁堂药铺成了该案的涉案点。


事因小白菜(实名毕秀姑,因豆蔻年华,白晢秀丽,被邑人唤作“小白菜”)与丈夫、豆腐坊伙计葛品连婚后租住新科举人杨乃武家一间余屋后不久,坊间一度传言:"羊吃白菜(意喻二人有染)其实,杨毕之间有无私情,并非该案的要害。问题是葛毕夫妇搬离杨家几月后的某日,葛品连暴病身亡,外界沸沸扬扬,也有人认为杨乃武与小白菜涉嫌谋夫夺妇。与杨乃武积怨甚深的余杭知县刘锡彤旨在陷害而敲定此为命案,于是除对她与他刑审逼供,屈打成招外,层层上报杭州府,浙江署,并株连了爱仁堂药铺及其店主钱坦。因葛品连暴亡被诬为人为下毒致死后,无奈小白菜菜难熬酷刑,只好被廹称是杨乃武交给砒霜所致。杨乃武敌不过官府拷打,最终违心说是某日从杭州回余杭途中从仓前爱仁堂以毒鼠为名买了砒霜后交小白菜下毒。由此吃不了兜着走的爱仁堂药铺被查封,钱坦受骗后作了伪证照样被带走......这起命案,是起彻头彻尾的冤案。由于官官相护,案情变得盘根错节,疑团莫释,前前后后延续了四年,经过杨家千辛万苦的两次京控,得到在京做官的一些浙江士绅联名上诉,朝廷下旨,由刑部开棺验尸,终于真相大白,于光绪二年(1876年)使冤案昭雪。杨毕二人无罪获释,涉案者包括知县刘锡彤,杭州知府陈鲁,浙江巡抚扬昌浚,浙江学政(兼钦差大人)胡瑞澜等一干人受到革职查办。当遍体鳞伤的杨乃武出狱,爱仁堂店主钱坦早死在牢房。一说病死,二说吓死(上吊),三说是刘锡彤等人把钱坦弄死,以毁罪证。其实,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给仓前增加悲壮与苍桑感,扩大了知名度的同时,历史早在140多年前就告知仓前先人,大清帝国这座大厦由于腐败,特别是吏治的腐败与体制的没落而无可救药要倾倒了!


说起仓前二字,既是一段历史,也是一种文化。仓前,顾名思义就是仓库的前面。此话没错,南室南渡,史称南宋,却说宋高宗偏安杭州,也给江南带来了经济与文化的繁荣。余杭是产粮的大区,朝廷就近在此建立了皇家粮仓,俗称临安便民仓,用于赈济。古以南为前,因便民仓建在街北,故街因仓得名叫仓前街,古镇亦叫仓前镇了。建置万变不离其宗,时下乡镇改称街道,照样称仓前街道。但仓前临安便民仓在哪里呢?这是我三度来仓前要弄清的另一疑惑,或者说是兴趣。按图索骥,我从本地一本精美的旅游手册上找到其旧址,在仓前塘路88号。这分明是误导。我来时是从仓前塘路西头起步的,东往西到底只有84号,更无仓址的影子。另从网上获悉它在塘路东端,我到了塘路3号固有一个旧门台,一堵围墙,双铁门紧锁,门楣上毛主席万岁的陈迹还在,可惜是仓前茧站旧址。余杭有丝绸之府的美誉,旧时村民植桑养蚕,茧站便应运而生,以收购蚕茧作原料。现代人衣着讲究,丝绸之类不作兴了,茧站关门大吉在所难免。这可谓人事已非,风物依旧。值得一提是它被杭州市园林文物局定为本地文物保护点。但仓前找不到旧仓址,怎么说也与自已过不去。经一再打听,南宋临安便民仓旧址,尽管经过明代、清代重建扩建,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粮仓,论旧址应在茧站西北一带,早年还有点痕迹,但经近几年大拆大建已经烟飞灰灭了。这不能不说是一大缺憾。

不过历史确凿地证明,仓前就因800多年前皇仓建此带来了繁荣,仓前老街也因此成为最繁华的镇中心,名声鹊起。荣幸的是历史并没中断,传统并没失传,新中国成立后,仓前粮仓非但得以壮大发展,而且创建了“四无”(无虫害、无霉变、无鼠雀、无事故)粮仓,向全国推广储粮经验。自前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粮仓的领导与模范代表非但受到毛泽东主席等中央首长接见与表彰,并给予了很高的荣誉,而且苏联、越南等国都派专家前来取经学习。值得骄傲的是仓前的“四无”粮仓于2013年3月5日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为老街增添了浓墨重彩。它的坐落虽然不能替代临安便民仓的旧址,但它的辉煌与南宋的皇仓是一脉相承的。我从老街东端起步,穿过与老街西端的路桥遥遥相望的另一座桥梁,踏着桥下长条石板,经过名为梦想小镇的工业园区,再踩着延伸不长的的狭窄水泥路,终于找到了被周边现代化建筑遮挡的“四无”粮仓旧址。门外,国家、省、市发布的文物保护的石碑一齐排开,煞是光彩夺目。入大门左侧过圆洞门是座距今180年的清道光年间的宅园,原名义园,1950年改为两座粮仓,叫地垄木板仓,是我国目前仅存不多的同类粮仓之典范,号称“国宝”。所谓“四无”是从这里发迹光大的。右侧是196O年按苏联摸式建造的前后两栋仓房,系统地展出了仓前粮仓发展历史与荣誉证书、照片以及经验材料等等。仓前粮仓,实至名归,百闻不如一见!我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仓前之行的最后一程。


老街靠人群世代营生,才会繁荣才会积淀历史文化。雨霁天朗,游人渐多,这给老街平添了一份暖意。当公交车驶离仓前时,我在车上想,仓前老街凭借二大“国保”:一是一代大师的诞生地,二是前身早有皇仓烙印的“四无”粮仓的旧址,以及作为晚清一大奇案的涉案点,它的底气是足的,牌子是掷地有声的。但毗邻的仓兴街的兴起,翻新后的仓前老街不再住人(一说成本高,承租不起)而演空城计,仅供旅友散客游览观赏,似乎还缺失点什么。欣慰的是与仓前隔河相望是一批刚崛起的高校与创业园区,这给周边地带注入了新的活力与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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