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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就是栽在聪明上 明朝才子解缙有两个故事流传甚广，从中颇能看出他的品行。 七岁时，家里来了一个客人，带着自己父亲的画像展示给主人看。小解缙调皮，在画面上横着书写四个字：“图画禽兽”。客人大怒，解缙马上提笔，又在每个字下面续写：“图公之像，画公之形。禽中之凤，兽中之麟。”客人转嗔为喜。 明成祖朱棣时期，解缙担任侍读学士，名气大，权力重。有一回去驸马家拜访，驸马不在。公主久闻才子名声，想一睹真人风采，便隔着帘子留客，请他坐一会儿，喝口茶。 解缙并不客气，坐下来向仆人要了纸笔，题诗一首： 锦衣公子未还家，红粉佳人叫赐茶。内院深沉人不见，隔帘闲却一团花。 公主被臣子调戏，心中不乐意，向皇帝老爸告状。朱棣说：“此等风流学士，见他作甚。”倒也没追究。 解缙就是这样一个性情跳脱的才子，卖弄聪明，好抖个机灵。如果在清水衙门里坐着冷板凳著书立说，顶多被人说句“狂生”，没有大碍。可他偏偏喜欢向皇帝跟前凑，功名心非常重。倘若遇上唐宗宋祖那样宽厚的主，问题也不大。但后半辈子，他伺候的是朱棣，狠决暴虐。伴君如伴虎，不是说着玩的。 
解缙曾被人揭发不忠不孝，流放外地做个小吏。他托爱才的前辈替自己说好话，建文帝心软，召他回京城担任翰林待诏。 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抢夺侄子的天下，建文帝自焚，皇宫里的御座换了主人。 “靖难”军队杀进南京城的时候，有忠臣自杀殉主，义士闭门不出，解缙则是迅速跑去拜见新主人。朱棣挺高兴，新朝刚建，就有大才子赶来效忠，好彩头。 解缙由此步入人生的巅峰。官职一提再提，直至右春坊大学士，并入值文渊阁，参预机务。简单地说，就是入阁了。 朱元璋借宰相胡惟庸谋反的案子，大肆屠杀功臣后，下严旨不准再设宰相，一个人大权统揽，玩命地干。他的儿孙没这么勤奋，忙不过来，所以设立内阁，找几个学士共同处理政务。到了明朝中后期，内阁成员实际相当于宰相。 内阁参预机务是在朱棣时期形成的，当时的成员还没有宰相身份，只算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和顾问，品级远远低于六部尚书，不过权力很重。 解缙胸罗万有，笔下了得，很适合当近臣，日常都在朱棣身边答疑解惑、献策拟旨。朱棣感觉得心应手，对他越加宠信。 受老大信任和重用，大多数人有两种不同表现。一种是居安思危，战战兢兢；另一种是志得意满，睥睨同僚。解缙是后一种。 朱棣空闲时聊八卦，让他罗列朝廷重臣们的优缺点。这时候最容易祸从口出，以解缙的口才，不难找几个借口回避问题，或者避重就轻，免生是非。 他一向无所顾忌，当即笔走龙蛇，把每个人都毫不客气地评头品足一番。 比如左春坊大学士李至刚，跟他同在皇帝左右充当顾问，还先后教太子读书，即使不当朋友看待，也不必坑人吧？ 解缙给他的评语是：善于欺瞒，趋炎附势，虽然有才，举止不端。 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没少干，以致在朝中人缘很差。 
得罪了同僚，接下来开始得罪皇帝。 朱棣的大儿子朱高炽是个肥仔，文弱多病，不得父亲欢心。二儿子朱高熙则跟父亲一样，勇武过人，还在“靖难之役”中屡立战功。按礼法，应该大儿子继位；按私心，朱棣想传位给二儿子。 文人是传统的天然捍卫者，再说也讨厌有个武夫皇帝，所以当朱棣征求意见的时候，解缙旗帜鲜明地支持朱高炽。 朱棣还是犹豫不决，解缙顿首再说三个字：“好圣孙。”意思是你对第二代打不定主意，看看第三代，朱高炽有个好儿子。 才子就是才子，一句话给了朱棣一个新的视角，大事就此一言而决，朱高炽被正式立为储君。 不过事情没完，朱棣作了决定，对宠爱的朱高熙便多了一份愧疚。而朱高熙，也没从此断了夺嫡的念头。解缙身处皇家父子之间，以疏间亲，却不知危险逐渐逼近。 
朱棣出于弥补的心理，对朱高熙更加宠溺，待遇甚至超过太子的规格。解缙直言劝谏，终于惹毛了爱子心切的皇帝。朱棣赏赐衣服给身边的学士们，独独跳过解缙。 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警告，表明他已经失宠。从朱元璋到朱棣，都是一个德性，自私护短，臣子胆敢非议自己的儿子，哪怕动机再好，也要往死里整。 解缙聪明一世，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远离这个漩涡。 他不遗余力为太子朱高炽摇旗呐喊，朱高熙便在老子面前大进谗言。没领到衣服的第二年，解缙被踢出京城，去广西做地方官。 走到半路，以前得罪过的那个李至刚跳出来补上一脚，对朱棣说，解缙去外地工作，心怀怨望。 不满意？再走远点！于是发配到交趾。 被对头们中伤，远离政局中枢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数星星，是件不幸的事情。不过，朝堂上夺嫡的刀光剑影凶险万分，躲得远远的，淡出众人视线，反而能够独善其身。可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可惜解缙不是个安分人，心中一直放不下京城里的荣华富贵。在交趾呆了才两年，自说自话要向皇帝当面报告地方上的情况，又回到京城。 得罪了皇帝最喜欢的儿子，父子俩想不起你，应该烧高香，还要主动凑上去？蛮荒之地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你亲自万里奔波，不是摆明了还想参与朝堂纷争？ 朱棣恰好带着军队北征蒙元，不在京城。解缙便去拜见了一下监国的太子朱高炽，然后怏怏而返。回程中饱览山川风光，考察南方地形，写了一道奏章发往京城，建议开凿赣江，以通南北。 他这里潇潇洒洒，自命不凡。朱棣回到京城，朱高熙马上报告，解缙趁您不在，特意来见太子，然后不等您回来就扬长而去，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朱棣又看到解缙的奏章，越发愤怒，我让你到偏僻角落凉快去，你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真不把我当回事啊？ 锦衣卫缇骑直奔交趾，把解缙逮捕回京。 在锦衣卫大牢里，他饱受拷打，抵痛不过，违心招认有罪，并胡乱牵连很多同事，李至刚也被顺便带了进来。 那些同事大多死在牢里，李至刚命大，关了十来年，熬到朱高炽继位，出狱继续当官。 解缙在暗无天日的牢里苦苦挣扎了四年。有一天锦衣卫指挥纪纲上报囚犯名单，朱棣看了一眼，说：“解缙还在啊？” 纪纲心领神会，把解缙灌醉，埋入雪中冻死。妻子、儿子以及家族亲人全都流放辽东苦寒之地，直到朱高炽做了皇帝，才得以赦免回家。 
解缙的后半生，深陷朝堂暗斗和立嫡之争。一个纯粹的文化人，热衷仕途名利，以致身败。他自以为聪明，其实并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这就是他悲剧的内在根源。 第一次得罪上司都御史，被对方报复。第二次不长记性得罪李至刚，又遭落井下石。 第一次离开朝堂，是被朱元璋打发回家待十年。他提早违旨回京，结果受到大挫折。第二次是贬谪交趾，又重蹈覆辙，擅自进京活动，终于招致毁灭之灾。 同一个坑，他都要跌倒两次。第一次还可以说年少轻狂、率性而为，第二次就只能说是料事迟钝、不识进退了。天才学者，精通经史文章，对于自保之道何其懵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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