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李军先生,是在朋友召集的饭局上。彼时先生腿伤未愈,拄着一根枣木拐杖,言谈举止间,逸逸然有老派文人之风。 饭局召集人唐先生向我介绍,李军先生既是某单位的一位领导,同时又是一位颇具个性的书画家。 于是,我就冒昧请求拜览其手机上存留的作品。 于是,我就有了“高手在圈外”的论断。 于是,我就想写篇小文和大家分享他的作品、分享我的想法。 李军的画,是典型的文人画画风。 在我看来,中国文人画,立足此岸的是灵魂的苦闷、现实的逼仄,画家必然会在心灵一角荡漾迷茫、挣扎、撕裂、沉沦、无助,遥遥彼岸则是超越困顿、纾解局限、消弭彷徨的灵魂家园,绘画,使其人文情怀获得精神自由,保持精神纯粹,恢复生命张力。绘画的过程,往往是画家超越生活、洗涤灵魂、跨越困境的过程。 李军先生的画,追求的是心境与画境的和谐,情思与画作的统一,崇尚情境统一,思与境偕,追求的是物我两忘。至于其艺术技法技巧,作品就在这里,大家可以见仁见智,我想强调的是,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够打动我,关键在于其作品洋溢的境界与情思。 深刻影响中国绘画数千年,至今仍具有纲领性意义的“六法”,其开明宗义第一条“气韵生动”(见《古画品录》),讲的其实是“意境”与“画品”的相辅相成关系:有意境的画作才易有较高的画品,画品高的画作则必须有情景交融的生命律动、神韵洋溢的审美张力做基础。所谓意境,简单地说就是“文学艺术作品通过形象描写表现出来的境界和情调”,意境是中国画重要的美学思想,通常建立在画家用心灵对景观的调度,用学识修养对客体表现、发现的基础上,是“情”与“景”、“主观”与“客观”、“心”与“物”、“内”与“外”高度融汇、贯通后的审美张扬。李军的画,将自然美融化于意境中,并通过丘壑内营,创造出艺术美。观其作品,可知其善于借意境指导笔墨营造、释放艺术形式美,将情、将思体现在生动、丰富的形象中。 李军的画,是画家用心灵的独特感受关照与发现自然景观的产物,追求的是心灵与自然的契合、融通,也即物我合一——既要崇尚自然,又要尊重人性,张扬人性与天性、心境与自然的互动与统一,一如老子所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是优秀画家创作的出发点,也是其创作所力求达至的境界。 优秀的绘画作品,都是对艺术真理、美学真谛的探索、追求与阐释。千江有水千江月,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哈姆雷特。优秀的画家、优秀的作品必然互不雷同,必然各有风貌和特色,必然各有造型理念和图式经营理念,最终必然造成画面效果、审美张力的大异其趣。李军先生崇尚用笔墨“表现”心灵,而不是再现客观自然,画面上呈现出的是对局部、对瞬间的个性化记录,渗透画家的主观感受和主观剪裁,展现的时空与氛围是个性化的,是用心灵和情感“化合反应”之后的新物质、新情调、新趣味。借物写心、借景言志,万物之意趣,山川之险峻,江湖之辽远,云烟之飘渺,林木之深幽,隐者之闲逸,承载着画家的“志”和“趣”,表现的是画家心灵律动的轨迹。山石花木、小桥流水、烟霭流云、渔樵耕读、田园牧歌、风雨雷电,经过画家“精神溶解力”的取舍、催化、再造,一番加减乘除,一番化学反应,一番“比”“兴”“赋”之后,它们既是构图元素,更是画家借景寄情、抒发自我的载体——描摹的是自然痕迹,表达的是心灵感受。画中有了“我”,作品才有了神韵与精神。 傅抱石先生说:“中国绘画是最精神最玄哲的学问。有的五日一山,十日一水,倒不及草草的数笔。不及的道理,前者是成功于技巧,后者是发生于性灵,以人感人。技巧的结果,博不了多数人的鉴赏,惟有精神所寄托的画面,始足以感人,而能自感”。(《中国绘画变迁史纲》,上海南京书店,1931年第一版)。参照傅先生的画论,品评李军先生的画作,我觉得关键在于“发生于性灵,以人感人”。在先生的作品中,“借物写心”是观照自然的观察方式,是营构画面的造型理念,他很讲究以形写神、以形传神,追求韵味深远、形神兼备,用意象之美去观照大千世界表象之下的生命形态,发现和强调客体的本真精神和感染力,山水、人物、花鸟题材无不如此,形成了全然不同他人的画面构成和精神意趣,比如,李军笔下那些形象,多为各路画家司空见惯的造型元素,但是“意”与“境”却因“心”与“情”的不同而各有面貌。康定斯基认为,每一种现象都可能以两种方式进行体验,这两种方式不是随意的,而是与现象相关——它们取自现象的本质,取自同一现象的两种特征——外在的、内在的,具体到李军先生的画作,内在范畴的“意”是情、理统一,外在范畴的“境”是形、神融通,因其较好地实现了“意”与“境”(情、理、形、神)的交互,故而赋予了画作艺术的精神与魅力。“意境”“造境”是绘画生命力、艺术感染力最重要的保证,反过来又引导着画家的创新与突破。有了“对景造境”的能力与自觉,有了“借物写心”的追求与释放,普通人的心、眼、手就升华为了艺术家的心、眼、手;“对景造境”能力与自觉的高低,也是区别小画家与大画家、平庸画家与艺术巨匠的重要分界线。李军先生当下当然不是艺术巨匠,似乎距离大画家也有一定的距离,但由其作品的面貌和气度看,他绝对不是平庸的画家,至少是一个有境界的画家。 古今中外,诗以言志概莫能外,艺术作品的形是内在精神的折射,品画知人,和李军先生相识久了,就会发现他豪放旷达之下的婉约和细腻,不但画有意境,人也颇富情趣。阳刚与温和,潇洒与谨慎,看似矛盾的性格,在其身上奇怪的和谐交融着。每每与先生交谈,侃侃之间洋溢的哲思、才情往往令闻者钦服。 李军先生爱酒,他说,自己的书法、绘画作品基本上都是酒精催生的精灵,饮至酣时,笔下则愈发的精彩。在我看来,先生已然达到了一种“饮量岂止于醉,雅怀乃游乎仙”的境界了。了解先生过往,更知其既有“因小群山多风雨,为空天下抱孤独”的困顿,又有“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的狂浪,亦有“成败得失自风景,嬉笑怒骂皆文章”的释然和豁达。先生的斯文与狂放,大俗与大雅,这种不羁和勇气,恰是我们在生活中缺少而又向往的,这也就是先生作品令人惊喜入迷的根源所在吧。我有时想,如果李军先生是自由职业者,一定是最不孤独的英雄,玩世不恭,快意恩仇,要喝最烈的酒,爱最美的人,过最自在的生活。 时间是刻印,相信李军先生未来一定是握紧画笔,攥紧刀锋,于波澜壮阔处迸发激情,于大雪纷飞中张扬热烈,笔下的画也就成了河流、火焰,幻化成生命及灵魂的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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