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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中的魏晋风骨

 寥斋 2020-02-11
《世说新语》中的魏晋风骨

在我国现行的语文教材中,每每出现魏晋时期的人物或典故,经常会引申出“清静无为,洒脱倜傥”的魏晋风度。比如作出《归园田居(其一)》和《归去来兮辞》的陶渊明,就展现出魏晋风骨中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特立独行的特质;王勃则在《滕王阁序》数次引用了魏晋名士的典故,其中“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一句表达了自己不能盲目追随魏晋风度,而应当积极进步的青云之志;《兰亭集序》更是王羲之为一次东晋名流集会时的即兴诗集所作的序文,无论是其书法还是文章都散透着一股“放浪形骸”的魏晋风度。

那么究竟什么是魏晋风度?魏晋风度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要想了解这些,就有必要去一本集中反映魏晋士族生活状态的“教科书”中去寻找答案,这本书就是被鲁迅称为“一部名士底(的)教科书”的《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中的魏晋风骨

01

《世所新语》所记大多是魏晋知名人物的传闻、逸事,而提到魏晋,就不能不提历史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天团”——“竹林七贤”。竹林七贤,即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王戎七人。这7个人常相聚于山水之中饮酒清谈、放浪形骸,还时常有蔑视权贵、反对礼教之举,他们代表的“魏晋风度”得到后世许多知识分子的赞赏,无数文人以他们的作风为榜样,纷纷效仿。魏晋风度,就是指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魏晋时期名士们的生活方式。

竹林七贤在礼仪、书法、绘画、诗歌、玄学、经学、音律等各个方面都有较高的造诣。那么他们有如此才情,为什么不选择出仕入相,而是成为追求清静无为的魏晋风度的代表呢?

这就与时代背景相关了,魏晋两朝交替过程中,司马氏家族取代了曹氏家族。为了稳定局面,对文人们采用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法:依附于曹氏家族的人被屠杀或排挤;拥护司马氏家族的人受到提拔和重用。司马氏家族立国、治国的黑历史众多,名声本就不好,却极力提倡封建礼教,企图让司马氏的统治成为天命所归,来让人人都服从。包括竹林七贤在内的一些文人,不愿投靠司马氏家族,可又不敢直面斗争,感到既苦闷又恐惧,于是想到了消极反抗的办法。

七贤之首,穷途之哭的阮籍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世说新语·简傲》

一方面,在极力想收买他的晋文王司马昭面前,阮籍违反礼教,坐姿不雅,痛饮放纵,表示出对那些满嘴虚伪礼教的封建卫道士的极端不配合;但另一方面,阮籍的反抗并非没有限度,而是恰到好处,见好就收,展现出谨慎惜命的一面,考验着其“消极反抗”的哲学智慧:

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世说新语·德行》

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

——《晋书·阮籍传》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人头落地,尽管司马昭爱才,但万事总需陪个小心,阮籍在讨论时事时经常装糊涂,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让有意找茬治他罪的人无从下手。面对司马昭试图与他结为亲家的拉拢,更是故意喝醉了六十多天,让前来提亲的人开不了口,悻悻而去。

阮籍就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时而又为了保命装疯卖傻。内心如此煎熬,也难怪“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就是阮籍经常喝酒之后,跑到山野荒林去咆哮来发泄闷气,有时候驾车跑到死路里了,想发泄闷气结果气上加气,不由得痛哭起来。这就是王勃所说的“穷途之哭”。

《世说新语》中的魏晋风骨

02

那么竹林七贤等人的消极反抗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呢?我们依然可以从书中寻到答案:

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

——《世说新语·栖逸》

山公,就是竹林七贤中的山涛,字巨源,当时已经做了司马氏政权的尚书吏部郎,后来升任散骑常侍,就希望另一位竹林七贤嵇康出来做官,代其原职。结果遭到了嵇康的坚决拒绝。嵇康还特地写了一封《与山巨源绝交书》与山涛绝交。信中,嵇康痛骂山涛,说他违背了竹林七贤当初相聚的志愿,做了司马氏手下的官,还妄想拉自己下水。不仅如此,嵇康还在信中痛快淋漓地批判和揭露了司马氏统治集团的虚伪与残忍。

由此可见,竹林七贤内部后来逐步走向了分化。竹林七贤这样的人才,司马氏家族不可能让他们一直逍遥在外,不被自己所用。于是就加紧了对竹林七贤的威逼利诱,许之以高官厚禄。竹林七贤的魏晋风度来自于反对礼教和反对朝廷,可他们本身就是受封建礼教教育长大的,反对礼教只是因为封建礼教被司马氏控制利用,所以归根结底他们的言行只是在反对朝廷。因此竹林七贤的信仰并非牢不可破。七贤中,有人选择被收买,有人选择继续坚守。于是,山涛和嵇康就这样走向了决裂。

利诱之后,七贤中仍然不肯服从的,司马氏家族就开始对其清算:

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世说新语·雅量》

嵇康的种种不配合给他招致了杀身之祸,司马昭下令判其死刑,在东市行刑前夕,善弹奏的嵇康从容不迫地弹了一曲《广陵散》,并慨叹此曲后继无人。当时聚集在东市的三千多名太学生闻曲落泪,请求司马昭赦免嵇康,请他到太学做老师。司马昭不为所动,仍就地处决了嵇康。

《世说新语》中的魏晋风骨

03

嵇康被杀后不久,委曲求全的阮籍也病死了,竹林七贤中活着的五人,继山涛之后,其余四人也先后背弃了最初的志愿,做了司马氏手下的官。竹林七贤不复存在。

可是,当初美好的时光怎么会轻易割舍呢?活着的人无不饱受着内心的煎熬:

王浚冲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未。自稽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世说新语·伤逝》

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出仕之后,一次从一酒店旁经过。触景生情,回头对后车的客人说:“我从前和嵇康、阮籍一起在这个酒店畅饮过,畅饮后的竹林之游,我也参与其中。可自从嵇康早逝、阮籍亡故以来,我就被时势所困,身不由己。今天这间酒店虽然看着很近,但回想往事,却像隔着山河一样遥远,回不到从前了。”

另一个竹林七贤向秀,就是那个曾和嵇康一起边打铁边奚落过代表司马氏集团来收买他们的钟会的那位(出自《世说新语·简傲》),当官之后在洛阳回家途中,路过嵇康的旧居,怀念起当年竹林七贤的种种,也伤怀不已,写了一篇《思旧赋》寄托哀思。可在司马氏的黑暗统治下,他也不敢畅所欲言,只写了一百多个字,就匆匆煞了尾。

其中一句,用来形容竹林七贤的故事,乃至魏晋风度的兴衰,就如宿命一般贴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梁栋屋宇都历历存在而没有丝毫损毁,故人的形容和精神早已远逝不知所去)

策划:鱼羊史记 监制:鱼公子

撰文:陶阙南 制作:吃硬盘吧、发达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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