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交给我一项任务,让我每天早上去教室生炉子。 这不是一项被委以重任的工作,而是一份惩罚。年代久远,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到底是因为上课时做小动作,还是因为某一次打架。 让我畏惧的是冬天清晨五点多的黑暗,还有县城的寂静。 每天早上,起床穿好衣服站在院子里准备出门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各种鬼怪故事。我攥紧拳头,迈步进入黑暗,视觉和听觉处在高度紧张之中:我做好了随时邂逅无头女鬼的打算,也有突然要和吊死鬼搏斗的心理预案。 我的形意拳师父告诉我:黑暗中走路如果有人在后面喊你,不应声,更不要猛回头,头上朗月是明灯一盏,左右肩上也各有一盏护法神灯。如果慌张回头,小心肩上神灯跌落。 当我推开学校厚厚的大门,学校里一片黑暗,我找钥匙打开教室的门,然后点着蜡烛。当蜡烛的灯光燃起的时候,我迅速用目光搜索教室的每个角落,发现安全无恙才慢慢放下心来。 我去煤堆取煤,回到教室开始生火。当两个炉膛里跳跃起红色的火焰时,我要把所有的窗户打开,拿一个作业本把弥漫在教室里的烟扇出去。离同学们到来还有一段时间,我会拿起粉笔,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漫无目的地画些图案。这块黑板记录了我的心情。 我会在第一个同学到来之前把这些图案从黑板上擦掉。 但那一片深邃的黑暗,连同冬天刺骨的寒冷;屋檐下的冰凌,连同手上裂开的口子;天边出现的第一抹亮光,连同嘴角突然尝到的一丝咸味——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下眼泪,那个瞬间:没有人可以从我的心头抹去。 初中的时候,和父亲提起小学的经历,父亲问我:“你是怕人还是怕鬼?”我说:“我打过很多架,见过很多坏人,所以我不怕人,怕鬼。”父亲笑笑,第二天给我买了一套(聊斋志异)。看完后,我不怕鬼了。 我没见过鬼,坏人这些年倒是日新月异了。这当然超出了一个孩子的见识。面对人,我们都还幼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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