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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篇原创作品报道，谢谢你一直来听我的故事。 外婆离开我很多年了。 前阵子因为妹妹结婚，习俗上长子要回外婆家报喜，哥哥拍了几张外婆家的照片发到群里来。照片上的地方已经是杂草丛生，房屋破旧不堪，但仍然可以清晰看到，那两棵长在门前的龙眼树，高大挺拔得如同儿时看到的一样。 外婆住在一个山村里。从我家到外婆家，在那个还没有修路的年代，每逢过年，都要坐三轮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黄沙随着车子晃动扑面而来。母亲带着四个小孩塞在一个三轮车里，一手拉着一个，还要一路提防我们掉下去了。 车摇摇晃晃颠来倒去地开了几个小时之后，穿的白色衣服全部变成了黄土颜色。母亲爱干净，等到下车的时候叫我们要把身上的黄土给拍干净，我却偏偏不要，撅着嘴跟母亲说，“瞧，妈妈妈妈，你看，我一下子变成了黄衣服，好神奇呢。”弄得母亲有些哭笑不得。 车只能开到村口，到外婆家还有一条长长的田间小道。往往是一下车，我们几个小孩子便撒腿在田间小路赛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外婆我们来了，外婆我们来了。” 往往这个时候，外婆的邻居看到田间有几个小孩蹦着，跳着，便会笑笑地跟外婆说，“你的外甥们来了啊。” 外婆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水桶，从龙眼树后的屋子走出来，眼睛笑得完成了月牙的模样。这个时候我们会更加奋力地往外婆跑去，跑得慢的弟弟往往会一边呜呜地说，“姐姐不等我啊，姐姐等等我啊。”看着他那张要哭出来的脸我会拉起他的手，往前去追妹妹和哥哥，他一被拉着跑，就咯咯地笑起来，嘴里喃喃地喊，外婆外婆。 跑到外婆面前，总要争先恐后地问一句，外婆啊我跑得快不快，外婆我今天的衣服漂不漂亮，外婆啊今天有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吗，外婆啊弟弟刚才走得太慢了哈哈哈，是我拉着他跑的，他一路都在喊你呢。 外婆听着我们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一边回答着，跑得快啊，妹妹穿的可漂亮了，外婆等会给你们拿好吃的，弟弟小啊，要牵着他啊知道吗做哥哥姐姐的。弟弟真乖啊，又长高一点了呢。 有一年夏天，龙眼熟透了。正是燥热的盛夏季节，我们几个搬个小板凳坐在龙眼树下乘凉，头顶盘旋着知了。龙眼成熟的时候会掉落下来，坐在树下的我一听到“咚”的一声，便开心地跑到屋子里去告诉外婆，“外婆外婆，有一颗龙眼掉下来了”，然后拉着外婆的手出来外面看，外婆找了一会儿，在树下找到那颗龙眼，然后放到我的手心里，我摸着这颗龙眼，感觉像是摸着珍珠一般地爱不释手，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外婆转身回去屋子里做家务，没一会儿，树上又掉落下来一颗龙眼，我又欣喜得跑进屋子里去跟外婆说，“外婆外婆，又掉了一颗呢。咚的一声，掉了呢。”带着一种惊讶的表情，那时候对于我来说，在那一声“咚”之后，龙眼成熟落下，像是打开了一扇神奇的任意门，带领我去到了一个神奇的大自然世界中。 外婆一边洗碗一边说，“好，阿玲这次你自己去把它找出来好吗？”语气温和。 我蹦蹦跳跳地跑出去，在一堆落叶堆里找到了那一颗龙眼。兴高采烈地又跑去跟外婆报告，“外婆外婆，你看我找到了。” 外婆脸上从来都没有对一个小孩产生厌烦的情绪出现，她总是乐呵呵地说，“阿玲你真棒，长大以后一定很厉害。”孩童因为一件小事兴高采烈，她也跟着开心很久。 有一年春节去外婆家，因为在门口跟小朋友玩得很开心就嚷着跟妈妈说让我留下来过夜，妈妈问了我好多次我是否确定留下来，我都使劲点头，因为心思都在窗外的堆泥人丢沙包去了，哪里想着回家。 等到疯玩到傍晚被外婆带回家吃饭，在屋子里找了很久没看到妈妈，问外婆，“妈妈呢。” 外婆说，“你妈妈回去了啊，你跟她说晚上要留在这里，今晚你跟外婆一起睡好吗？外婆待会给你买糖吃。”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外婆见了，忙去屋里拿出来棒棒糖塞到我的手里，但我还是哭闹不止。费了很久才哄我吃下几口饭，然后带我去外面看烟花，站在龙眼树下，抬头看那些美丽的烟花在头顶开花，坠落。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在天空，我看着看着忽然停了哭泣，时不时指着烟花对外婆说，“外婆，有一朵花在天上开了呢”，外婆笑笑说，“是啊，你看，又一朵花开了”。 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开始犯困，拉着外婆的手摇摇晃晃，外婆便将我抱回去睡觉了。隔天醒来吃过早餐之后对我说，“阿玲，外婆今天带你回家哈。”我一听这话，吃饭都有了动力。路上颠簸，风也很大，外婆抱着我一直说，“阿玲，等下就要到家了哈。等下就要到家了。”我一边点头，“外婆也留下来过夜吗？” 外婆哈哈大笑起来，“外婆要回家煮饭给外公吃饭，不然外公会饿着的。” “那我回家打电话让外公也来家里，妈妈会做饭。” “今晚天上有花吗外婆，我喜欢那个蓝色的花。” “有的哈。” 那一天外婆将我送到家，傍晚又搭了三轮车颠簸了几个小时回去了，那一路的颠簸，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很难吃得消的，只是我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懂得？ 对外婆记忆深刻的除了门前的龙眼树，还有夏日的棉被。外婆不怕热，夏天的时候睡午觉，将我抱上床之后，风扇也不开，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着，将棉被盖在肚子上。我怕热，总是要把被子踢开，翻来翻去喊着热，只有外婆用她宽厚的手轻轻拍着我，轻声地说，睡吧睡吧。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 夏天暑假的时候我们总会嚷着母亲带我们回一趟外婆家，为的是能搬一张板凳坐在龙眼树下，听龙眼落下，听知了吵闹，听外婆讲起我们儿时的趣事，然后在树下哈哈大笑度过一个十分燥热的夏日午后。 树不断地拔高长大，而外婆却渐渐老了。外婆晚年的时候患了很严重的白内障，提着蔬菜去菜市场上卖。母亲正好去看望外婆，走到跟前外婆还没有认出来，一直问母亲，“要不要买，要不要买，一块钱一斤大白菜。” 母亲站在摊子前面，看着外婆张罗着给别的客人包装蔬菜，泪就落了下来。 我十六岁那年，还没有手机。走在校园里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谈不上那种感觉是什么。立马跑到小卖部去买一张电话卡去电话亭拨电话回家，问候母亲最近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母亲说，“你外婆走了，昨天。” 我心一惊。万千情绪伴着回忆汹涌而至，想到她晚年得病，我们却更少时间去探望，愧疚不已。而如今这个老人，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再回到那两棵龙眼树下，再也没有人会抱着我们讲故事，陪着我们在树下找龙眼了。 后来我没有参加葬礼，潮汕习俗规定孙女不能出现在葬礼上。往后的时间，我也唯有在清明节或者祭祀的日子为外婆上一炷香，希望这个老人永远地在天上幸福。 外婆离去没有多久，外公也走了。母亲喃喃地说，这下，他们不会孤独了。那一刻，我分明看到母亲那因为哭过的红肿而深凹下去的憔悴双眼。 外婆，很快啊，你家门前的两棵龙眼树又要结果了呢。 咚。 【散文】系列往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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