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的读书小囡勿晓得戒尺是啥个物事，有一趟，我问一个小朋友，“戒尺，侬晓得伐？”小朋友讲，“我晓得个，戒尺就是阿拉外婆手上戴个金戒子，外婆呒没事体就拿块绢头来勒戒子上擦法擦法。”呵呵，搿个小朋友交关聪明。我讲拨那听，戒尺是中国人传下来的教训学生的戒具。样子就像普通的尺，不过起码有一寸厚，要想分量重点呢就用红木做。现在刚退休的老人恐怕也呒没看见过红木戒尺，更呒没拨戒尺教训过，难怪搿个小朋友想象力介丰富。
戒尺的戒就是训诫的意思，要是学生不听话或者不认真读书，老早的老师是可以用戒尺教训学生的。讲到搿搭，奈末有个老听众或许要讲了，“侬勿要老嘎嘎，侬尝过戒尺味道伐啦？”哈哈，旧社会过来个人基本上侪尝过戒尺味道个。侬问我啥个味道啊？搿冒起话伊唻。搿辰光拨老师一把捏老小手，马上就会心荡，脚抖。侬想讨饶，已经来勿及了。老师撩起戒尺“勒”一记下来，手心马上红彤彤，辣豁豁，要是分量重点，还会肿起来，包侬要痛三日三夜。还勿好拨勒爷娘晓得，苦水只好朝肚皮里咽。有一趟碰到个小学里格同学，伊是浦东人，讲起搿辰光打手心，伊讲，“ 掰辰光吃着手心，真是邪痛勒个，现在还想想苦啊，忖忖苦！不过也怪自家读书勿用功。” 解放前我来辣石库门弄堂里的私立小学读书。老师上课第一桩事体就是拿随身带来的红木戒尺，“啪！”一记，放勒讲台上，好像老爷要升堂了。学生看见戒尺终归有眼吓势势个，葛末上课就开始静下来了。有一趟，老师光火要教训学生了，勿巧，戒尺忘记带来了，于是伊顺手从墙脚跟头捞起一根课桌的断腿当戒尺打，老老吓人的。 挨着吃手心常庄是功课呒没做好或者是犟头倔脑勿听话个学生仔。记得有个同学脾气邪气犟，经常拨勒老师拖到讲台前头用戒尺浑身上下乱打一气，老师越打伊越犟。搿能一来火上浇油了，老师气得阿噗阿噗。于是戒尺飞舞，手臂上、大腿上、脑袋上、屁股上，打得搿个同学地上乱滚，全班同学看得连连惊呼：“啊唷啊唷！”这是老师来辣杀猢狲拨阿拉搿点小鸡看，不过也忒过份了。 顶顶恶形恶状的是埃个秃顶校长，居然也来装模作样上“公民课”，拿了本书，拖把椅子像煞有介事坐勒讲台前头叫学生上来背书，伊自家看着课文听侬背。学生仔漏背了一个字，伊嘴巴里就数“一、二、三……”最后一统计，背错十六个字，就用戒尺打十六记手心。搿也好算是上课，真正呒没话头了。 我记得顶顶牢个是，有一趟教算术的女老师一进课堂就面孔铁板，伊台子一拍，大声宣布：“全班算术统统勿及格，每人三记手心，一个也勿要想逃！”大家一听，心开始荡了，手脚也发抖了，活像一只只小鸡等着吃刀子。七十年前个搿天仔，也是我第一趟吃手心的日脚，搿佬记得交关牢。 言归正传，正当大家吓得骨骨抖个辰光，辣末生头前排传来“啪”的一声，好像一个炸雷，老师已经拿着戒尺从第一排开打。前排正好侪是女生，女生一看到老师大开杀戒，于是人人趴在课桌上嚎啕大哭，课堂里吵闹得像开了锅了。前面的女同学正在轮着挨打，边上的女同学已经来勒哭促唔拉讨饶了：“老师，轻点哦！”男生呢，嚎稍朝手心上吐馋吐水，边吐边拼命搓手心。有的自家先打两记手心，试试看痛勿痛。有一个男生充好汉，还哇拉哇拉喊：“阿拉就算打得面孔抽筋也不讨饶，哪能啊！”搿辰光我倒是蛮服帖伊个。 后来我总结出个经验，老师打手心个辰光，侬态度要好，伊叫侬手心摊开来，侬勿要犟头倔脑捏牢仔拳头勿肯放。要是侬看到戒尺落下来，手一缩，老师打个空，火气上来，奈末搿记刮三来，侬照排头要多吃一记手心。要是侬再调皮，朝老师翻白眼，嘴巴里骂两句，弄不好老师一发狠就会拿侬的手背揿勒台角浪，手心朝上，一记头敲下去。手心辣豁豁倒熬得过去，顶顶要命的是手背钻心痛！奈末苦透苦透，搿只手起码要痛一个礼拜！ 吃完生活以后，大家还要偷偷交流经验。有同学讲，下趟到马路上去拾点马屙，再和点麻油，搨勒手心浪，戒尺打下去只听见声音“啪啪”响得吓人，就是一点不会痛。不过迭个办法啥人也呒没试过，侬阿要试试看？ 奈末要讲到上体育课了。老早个弄堂小学，螺蛳壳里做道场，上体育课只好来辣弄堂里排队，立正，稍息，向后转！要是排得不整齐，体育老师撩起戒尺挨一挨二从头上“笃笃笃”敲过去，就像老和尚拿小和尚的枯榔头当木鱼敲，伸头一记，缩头也是一记！ 搿辰光我大概长得蛮讨人欢喜个，轮到我挨打，老师会拿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我一点呒啥啥，现在想起来还蛮感激老师的。要是现在再碰到搿个老师，我准定会笑嘻嘻对伊讲：“老师，帮帮忙，阿拉来勒写老上海故事，请侬帮帮忙再打两记，搿能介会写得生动点！” 原载于湖南《快乐老人报》，现再修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