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今天来和大家聊一聊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不是那位高喊出“知识就是力量”的唯物主义哲学家培根爵士，而是那位被誉为20世纪英国最伟大画家的“浪荡子”培根。  PART 01 培根是谁？ Who is Bacon？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909-1992）是一位出生于爱尔兰的英国现代主义艺术大师。他因领先时代的独创性而赢得无数赞誉：罗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将培根称为“20世纪晚期英国，亦是全世界，最狡黠，最抒情的艺术家”，他与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一同被评为“20世纪50年代最令人不安的人物肖像画家”。泰特画廊史无前例的为他举办过两次回顾展（Tate Gallery，分别于1962年和1985年），他在大皇宫举办过个展（Grand Palais, 1971），与毕加索（Pablo Picasso）、沃霍尔（Andy Warhol）被艺术评论界公认为第一流的现代“前辈”大师。所以，我们在此要谈的不是一块熏咸肉（Bacon），而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咖。 （从左至右：培根、德库宁、毕加索、沃霍尔） 培根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标签是“三联画”，三联画体裁源自于早期基督教艺术，是中世纪流行的祭坛画的标准形式。培根的三联画几乎是世界上最昂贵且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他的《三联画》（Triptych, 1976）曾在2008年纽约索斯比拍卖会上创下8628.1万美元成交记录。另一幅《为亨利埃塔·莫拉莱斯的肖像画所作的三幅习作》（Three Studies for the Portrait of Henrietta Moraes）在2012年伦敦佳士得以2132万英镑成交。 《三联画》 1976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 cm Private Collection 《为亨利埃塔·莫拉莱斯的肖像画所作的三幅习作》 1963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35.9*30.8 cm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New York PART 02 三联画的起点：磔刑图 Triptych-Crucifixion 培根自认为其绘画生涯开始于1944年，以《以磔刑图为基础的三幅人物习作》（Three Studies for Figures at the Base of a Crucifixion）为标志。这组三联画在明亮的橙色中描绘三只怪怖的亦兽亦人的生物。这幅画作被认为浓缩了纳粹时代的悲剧和暴力，其一灵感来自于毕加索的《格尔尼卡》（Guernica），另一灵感来自纳粹的宣传画。培根谈及这幅画作真正主题是希腊悲剧里的复仇三女神（Furies, 又被称为欧墨尼得斯Eumenides），他试图展现人类残忍对待同类的磔刑图。在神话中，欧墨尼得斯的座右铭是犯下罪行之人必得报应，这与当时“二战”战局呼应，德国人的战争机器终于要品尝曾施加于他民族之上的毁灭性暴力苦果。艺评人认为右联同时概括了受害者的极度痛苦与纳粹演讲家丧心病狂且咄咄逼人之态。 《以磔刑图为基础的三幅人物习作》 1944年 油彩和粉蜡笔于木板 三联画 每幅94*73.7cm Tate, London 毕加索 《格尔尼卡》 1937年 画布油画 349*776 cm Museo Nacional Centro de Arte Reina Sofia, Madrid 培根关于磔刑图进行了一系列创作，事实上，磔刑图是耶稣受难主题的世俗化和隐喻化体现。培根对于受难主题的强烈表现欲或许来自于那个充斥着世界大战和机械化屠杀的时代。但不可忽视的是，尼采也深刻地影响了这位艺术家的创作，培根少时便开始阅读尼采，他的画作中对于隐匿在日常生活下人类生存状况的晦暗表达，也许正来自于领悟到尼采努力想要揭示的——我们是如何不可避免地“人性的，太人性的”（Friedrich Nietzsche：Human, All Too Human, 1878） 《磔刑图》 1933年 画布油画 60.5*47 cm Murderme Collection, London 《为磔刑图而作的三幅习作》 （Three Studies for a Crucifixion） 1962 油彩和沙于画布 三联画 每幅198*144.8 cm 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New York
《磔刑图》 1965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 cm Bayerische Staatsgemaldesammlungen Pinakothek der Moderne, Munich  PART 03 德勒兹论培根 Deleuze & Bacon 培根艺术生涯的后30年以创作大型三联画为主。这些三联画常常被处理为直接的视觉对称，连续的色彩和统一的空间背景。德勒兹在《弗兰西斯·培根——感觉的逻辑》（Francis Bacon: The Logic of Sensation）中拆解了培根的手法，第一步是形象的孤立，被一个圆形物体、一个几何空间孤立起来；其次是用三联画的“体裁”，将本可连贯的画面切割成三份（或者说三联彼此间本就不是一个整体）；再次，随意画出划痕以及涂抹痕迹，破坏了一切形象化的可能。因此，德勒兹认为，培根三联画中的形象之间的关系不是一种叙述性关系，而是一种事实上共存的状态。其精髓在于，一套人物和情境在一件单独的作品中被呈现，既同时保留原有相互间的隔绝，防止观者对其进行叙述性解读，又能生成一种新的时间与空间关系。
《为卢西安·弗洛伊德所作的三幅习作》 （Three Studies of Lucian Freud） 1969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cm Private Collection 培根的人物肖像画有着鲜明的特点。关于人的形象，其眼耳口鼻、手足胸腹、肌肉脊梁全然不按照艺考生所熟知的人体形象排列，兽类与动物性的特征混杂其中。德勒兹认为，这是一个“无器官身体（Body without Organs）”的形象。德勒兹将培根与塞尚并举，认为他的艺术走的是第三条道路：既非抽象的道路，又非具象的道路，利奥塔将其解释为一条形象化的道路。德勒兹在培根艺术中谈论的根本问题其实是——感觉如何能够摆脱头脑的控制，挣脱语言的束缚，而生成新的意义。而培根展现了直接通过感觉而达意的可能性：即他画出了纯粹的形象（figure）。
《为自画像而作的三幅习作》 （Three Studies for a Self-Portrait） 1979-1980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37.5*31.8 cm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 PART 04 戴尔系列三联画 Triptych for Dyer 然而，德勒兹只是在某种程度上言说自己的哲学，培根的三联画无疑潜藏着一定的叙述性，他反复地描述了一个有关“恋人之死”的故事。乔治·戴尔（George Dyer）被培根视为“一生挚爱”，他是培根的同性恋人，性格极不稳定，酗酒吸毒，也曾多次自杀。1971年，他在他与培根共享的酒店房间的浴室里自杀了，他的死对培根影响很大，培根因失去戴尔而愈发沉迷于与死亡缠绕的绘画主题。他在其艺术生涯的晚期画了许多戴尔的肖像画，而在这一时期，培根最受推崇的是三幅“黑色三联画 ”，每一幅都详细描述了戴尔自杀前后的瞬间。
《三联画，纪念乔治·戴尔》 （Triptych-In Memory of George Dyer） 1971年 画布油画 每幅198*147.5 cm Fondation Beyeler, Basel 《三联画，纪念乔治·戴尔》完成于自杀事件后不久，外部翅膀寄托着培根对于戴尔的回忆：左边是坠落的拳击手，而右边是穿西装的社会名流。中间精心描绘的场景令人联想到T.S.艾略特《荒原》（The Waste Land）中的一段，这同时也是培根非常喜欢的一段诗歌，体现了诗人对个人终极的隔绝感和必死性的思考： 我听见那钥匙 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只转动了一次 我们想到这把钥匙，每个人在自己的监狱里 想着这把钥匙，每个人守着一座监狱
《三联画，1972年8月》 （Triptych-August 1972） 1972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 cm Tate, London 《三联画，1972年8月》再现了迪金（John Deakin）为戴尔所拍的照片，迪金是二人的共同好友，培根根据迪金的照片创作了许多画作。然而，在这幅画中，戴尔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照片中的生命感。中联重复了培根关于两个身体在性爱中交合的主题。评论家认为，这幅作品致敬了大卫（Jacques-Louis David）的名画《马拉之死》（Death of Marat），整体的简单性和柔和的用色使这幅三联画宛如一首经典的爱与死挽歌。
（戴尔的照片，拍摄by约翰·迪金，后期by培根） PS.培根经常将迪金所拍摄的照片或折叠，或弄皱，或涂抹上油漆，以便找到一种扭曲的视角并将其呈现在自己的画作中。 《三联画，1973年5-6月》是戴尔系列最具刺痛感之作，培根再现了戴尔的最后时刻和死亡情境。人肉体的卑贱被极度简化的背景和象征性细节凸显，如白色的箭头、熄灭的灯泡以及死神的影子，生命与死亡在肉体之中形成了一股张力。
《三联画，1973年5-6月》 （Triptych, May-June, 1973） 1973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 cm Private Collection PART 05 绘画与文学的互文 Intertextuality between Paintings & Literature 在培根的最后艺术岁月，文学作品成为其画作的重要灵感援引。如《三联画—受T.S.艾略特的诗歌<斗士斯威尼>启发而作》（Triptych－Inspired by T．S．Eliot’s poem‘Sweeney Agonistes’）和《受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的启发而作的三联画》（Triptych inspired by the Oresteia of Aeschylus），这又长又怪的题目是马乐伯画廊（Marlborough Fine Art gallery）根据同培根的谈话内容而起的。培根也曾在与友人的通信中，分享了自己对于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黑暗的心》（Heart of Darkness）以及莎士比亚《麦克白》（Macbeth）的阅读感悟。
《三联画—受T.S.艾略特的诗歌<斗士斯威尼>启发而作》 1967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cm Hirshhorn Museum and Sculpture Garden, Washington, D.C. T.S.艾略特组诗中的斯威尼是精神和肉体双重堕落的现代人的形象。培根在受艾略特启发的这幅画中展示了三对正在性交合中缠绵的肉体，而在右联中，一个穿着衣服的男性正在观看着他们。培根在同西维斯特（David Sylvester）的访谈中承认自己在此描绘了自我潜意识中窥淫癖的幻想。
《受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的启发而作的三联画》 （Triptych inspired by the Oresteia of Aeschylus） 1981年 画布油画 三联画 每幅198*147.5 cm Astrup Fearnley Museet, Oslo 埃斯库罗斯《奥瑞斯提亚》是三部曲，三个篇章分别是：《阿伽门农》《奠酒人》《福神》。这部戏剧一般被认为探讨的是法律正义与父系-母系社会的惯例冲突问题。奥瑞斯提亚受阿波罗的挑唆而弑母，而在奥瑞斯提亚手上沾满了血腥之后，是阿波罗帮他净化了手上的罪孽。培根辩解自己并不是文学精巧叙事的复制者，文学只是将他引向了即兴绘画，任由绘画自由地接受由阅读引发的意象碎片。培根所寻找的是被伟大文本激发的绘画主观效果和感觉，所以我们会发现，对于培根而言，文学和摄影作品往往作为其艺术创造力的一个重要刺激源。
《〈1944年三联画〉的第二个版本》 （Second Version of Triptych） 1988年 油彩和丙烯于画布 三联画 每幅198*147.5 cm Tate, London 最后，当我们在观看培根时，我们可以看什么？也许在此可以引用培根自己的回答：“我认为我是个意象创造者，意象比油彩的美更为重要。” Reference 1. Bacon, Francis. Francis Bacon: Important Paintings from the Estate. New York: Tony Shafrazi gallery, 1998. 2. Deleuze, Gilles. Francis Bacon: The Logic of Sensation. Paris: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Mansell, 2004. 3. Hammer, Martin. Francis Bacon: Portraits and Heads. Edinburgh: National Galleries of Scotland, 2005. 4. Sylvester, David. Interviews with Francis Bacon. London: Thames & Hudson, 1987. 【作者简介】谈欢，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研究生在读。阅读兴趣：法国后现代主义思潮、法国激进主义哲学、现当代艺术理论。 完 【艺普APP】公众号“电影中的名画”系列文章： 【艺普APP】公众号“咱们去看展”系列文章： 【艺普APP】公众号“趣谈艺术”系列文章： （点我关注“艺普APP”公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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