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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故有始无终

 古风沐沐 2020-03-06

安宁宫自入夜之后更显沉寂,徒留着贝阙珠宫、渊蜎蠖伏的盛赞。

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里的主子不受今上的待见,与那敬宁宫真正奢华是不同的。不过是名头上的西宫娘娘,前不久还被下旨禁足,这安宁宫与冷宫也没甚区别了。

其实这事说来也是蹊跷,这安宁宫主子安分了好几年没闹腾过了,就前几日,突然嚷着要见皇上,派宫女去请。不巧,正好那位敬宁宫的正好在乾阳宫陪着,皇上顾及着敬宁宫主子也就是东宫娘娘的面子,给回了。

得了信的西宫娘娘登时就不干了,亲自去了乾阳宫门口站着请见,足足站了三天,直到今上下了口谕,请西宫娘娘回去。

这西宫娘娘也是个气性大的,让来传话的太监给今上回个话说:“福公公,烦劳你问问皇上,如果我不要这西宫娘娘位子,能不能请他见上一面?”

福海听她自称我,连宫位都不要了,吓得一身汗,也不知这位主子到底闹哪出,连连俯首,匆匆给皇上回话去了。

等了半响,就见福海拿了圣旨出来,上面说西宫娘娘失德失态,不听口谕,不成体统,下令禁足安宁宫三个月。

柳倾岸,就是我们安宁宫的主子,都被气笑了。扬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嘲讽地说:“福公公,你告诉皇上,倒不如直接下道旨把我斩了。”

说完,转身就走,留着福海一个人傻楞着不知如何是好。

即使被禁足了,柳倾岸依然是不能消停。

小伶披着夜色,推开了内殿的门,带来消息。

殿内,柳倾岸缩在白色里衣内,倚着靠枕,略显单薄。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手腕,系着一根光秃的红绳,绳子接头出挂着檀木雕成的福袋。落着殿内寒冷的光影。

小伶径直跪首,双手交叠在身前,头贴在手上。

柳倾岸摩挲着左手的福袋,不咸不淡地开口:“还是不见。”不是问句,语气夹带了然。

小伶起身,一语不发的跪着,不敢随意说话,怕惹到主子不高兴。事实上她今天根本就没进入乾阳宫宫门,她又不敢带着信回去,只好在别处消磨整日。擅离职守,要是给主子知道,还不定怎么惩罚她呢。

“罢了,你退下吧,从明儿起就不用去了。”柳倾岸无力吩咐道。

等到小伶掩门而去,内殿里恢复了沉寂。寝宫里的灯火掌的不多,微弱的光亮倔强的铺陈在整个房里,却更凭添一份孤冷气息。柳倾岸抽走靠枕扔到一边,躺在那张明黄绣着龙凤呈祥的被褥上。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烛火似有感应一般,颤了一下。

柳倾岸不明白,见赵煜一面怎么就那么难?她早就没有心思去争取什么了,她的精力全在圣旨宣读后位分东西二宫时就已经消散殆尽,那日的封后大典她也不曾前去,她怕她会忍不住。什么效仿娥皇女英,也就那些个奉承的大臣能昧着心应和。

赵煜,当今圣上,就是个冷面冷心的骗子。

安分守己在这宫殿呆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个面都见不着。柳倾岸啊柳倾岸,你到底图什么?如此突然急着求见,自然是有原因的。

前几日,柳倾岸做了个梦,真实发生过的。她躺在床上细细想着梦里的细节,她是在奈何桥一眼相中赵煜的。

几百年前,柳倾岸是个徘徊在世间的游魂。她很干净亦纯粹,无怨亦无嗔,死的心甘情愿。偶尔游荡在人间的时,还会心血来潮做几件力所能及的善事。后来被一位一心向道的高人收留,跟着高人几十年,身上功德深厚。高人驾鹤升仙那天,她也被鬼差抓去阴间。

上面的意思是,柳倾岸作为游魂,人间几十年,为善最乐,广结良缘,如今功德圆满亦可位列仙班,却少不了个形式,阴间需要评判评判前世种种。

谁知道那天死的人特别多,判官忙的焦头烂额,柳倾岸就自己溜达到奈何桥边帮孟婆婆送汤。

那时,赵煜还是个鬼魂,木讷又呆滞。柳倾岸战战兢兢的帮着忙,赵煜喝完汤后,将欲放碗,恰遇柳倾岸拿碗盛汤。赵煜下意识的让了下,约莫是想着让柳倾岸先拿碗。就这一个简单的小动作,让柳倾岸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嘴角确是扬着的。

一见钟情就这么让自己摊上了,其实柳倾岸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赵煜,她没有小鹿乱撞,只是害羞,觉得那个鬼魂很温柔。柳倾岸从人变成鬼到如今,须臾年间,从来没品过人间的情爱,但是她看过许多,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同。可当她每回想一遍那个场景,她所认为的温柔,就浸润到了心里,刻画出那个鬼的模样。

等到那个鬼入了轮回,柳倾岸才怯生生对孟婆说:“孟婆婆,那些功德我不要了,能让我同刚才那公子一起吗?”

孟婆唤了鬼差,将柳倾岸直接送到了阎王殿上。阎王问她是不是想好了,当人当鬼这么多年,成仙只差临门一脚,为了一个人入了轮回,多少会有些不值。柳倾岸却不苟同,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阎王思索半响,允了她的要求。不过,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柳倾岸是得道的命,非要罔顾天命入轮回,功德一笔勾销,自己本身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阎王没有告诉她是什么代价,柳倾岸满心欢喜,陪着他便就知足,哪里在乎那些个代价。

柳倾岸拳头大的心脏,从此至后,都是那一个人了。

第一世,他是个皇子,柳倾岸只是个近不了身的侍女。陪伴许久,也未能得那人一眼,就这么默默无闻。直到那人失败,锒铛入狱,被人害死在牢中,柳倾岸才同他一起殒命,算做殉情。

柳倾岸觉得这一世,没能得个交集,最多也就是他路过身边时候,俯身问一句好。这缘分太浅了,她去问阎王能不能再来一次,她还请高人找司命帮个忙,改一改那个人的命格。

第二世,他又是个皇子,柳倾岸作为将军府的嫡女嫁于他为王妃。他们是挚友,却没有情人间的缠绵,那个人告诉她,他的心房藏着个人,是她庶出的姐姐。柳倾岸助他登上皇位,亲手替人做嫁衣。封后大典那天,她被仇人掳走,受尽折磨死在了乱葬岗。

孟婆婆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次的时候,柳倾岸第一次茫然,她问:“婆婆,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

柳倾岸带着清醒活了两世,第一次她认为是没能好好让那个人了解她,所以没有机会。第二次她却不知所措,明明足够努力,甚至都成为他的妻子,为什么还是没能入他的眼。

跟着高人后面修行数十年,她懂世间因果。柳倾岸托过高人替她查一查,能不能寻得前世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

三生石上,司命命格,月老红线,没有那一个可以解释一二。她想起那一刻,也未曾怀疑过自己的心意,现在无因无果的爱,令她茫然了。

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再来一次,阎王这次明确地让孟婆婆告诉她即将付出的代价,轮回十次,尝尽人生苦楚。死后还要跳进业火里焚烧七七四十九天。

第三世,她什么不都记得,只记得她心悦赵煜。赵煜依然是个皇子,她亦是将军府的嫡女,成为了赵煜的妻子。不同的是,赵煜与她之间,有过一段恩爱两不疑的感情,直到撕裂他虚伪面具,还剩下一场交易。

交易内容是助他君临天下,但是后宫之主的位子,不能缺柳倾岸,至死方休。

本来即使都是假的,有这么一份交易存在,柳倾岸都能骗骗自己,赵煜至少还是对自己有些情分的,等到实现的时候,她才懂什么叫帝王薄情。

柳倾岸百年的梦做足了一夜,醒来后额上细汗,窗外梧桐密雨,鸦鸣聒噪,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拆骨重塑一般的难受,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见赵煜,告诉他这件事。她以为,一段情,贯穿百年也不为轮回磨灭,总该有那么些动人,万一赵煜会感动呢?

一遍一遍的不见,甚至不惜用一个由头让她禁足,借此避开,打消了她满腔的热情。现实却狠狠扇了一个巴掌,柳倾岸算是疼明白了。

道理谁都能说上一两句,可是真的这样放弃柳倾岸是不甘心的。既然赵煜躲着,她就主动去见。安宁宫外天色渐明,柳倾岸索性爬起来梳洗一番,静待时机。

申时,柳倾岸借着高大靠在宫角的杨树,翻出安宁宫的宫墙,趁着守卫小太监没有发现,偷偷地往御花园跑去。

她疾步行走在回廊之中,弯弯绕绕许久才到了地方。已经入了深秋,御花园未见枯败景色,入眼反而是各类各色的菊花斗艳。供人休憩的亭中,除了旁边侍奉的宫女太监们,还有身穿淡紫绣着龙纹的男子,他面对着柳倾岸所伫立这边,柳倾岸用目光,描绘他的眉眼的俊朗,高挺的鼻梁,淡红却不薄情的嘴唇,以及扬起嘴角的笑,最后望进那人的眼底的情意。

他一时没有发现柳倾岸,心心念念的都是坐在他面前正在掩嘴轻笑的女子。那是容貌艳丽女子,如何倾国,柳倾岸不想看见,更也不愿回忆。

赵煜拿起糕点,亲手喂进东宫娘娘的嘴里,眉眼间的宠溺不加掩饰。柳倾岸觉得,今日的阳光可真是刺眼,让人眼睛都疼了,阳光洒在全身,连血液都翻腾着作怪。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望着亭子,微微笑了。

她笑自己,这么多年了,可真是越活越没什么盼头了。

赵煜看见柳倾岸的时候,她逆光站在回廊下,面色神情全都隐在阴影里,他有些不悦,望向柳倾岸的时候,只看见她在微笑。嘴唇开合,念叨三个字后,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坚定无比,单薄的背影带着决绝。白日里的晴光万里,傍晚转眼乌云密集。回来之后,柳倾岸就站在宫里的种植莲花的水缸面前。秋雨带着寒意落下,雨下了一夜,她就站着看雨水滴落在水面波纹一夜。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她更难堪的人了。柳倾岸为着自己的私欲,把赵煜困在这世的轮回里,所以是报应吗?她喜欢一个人,要与天斗争,与命抗衡,即使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那也是月老牵着红线剪不断的天定之人。

柳倾岸感受到了绝望,她安慰自己,至少赵煜陪她演过一场戏,她该知足的。

听见小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倾岸迷迷糊糊,脑袋很沉,眼皮重到掀不起来。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就看见小伶慌张的表情,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柳倾岸不记得自己怎么挪回寝殿的,也不记得怎么就着湿衣服直接躺倒榻上。

看着小伶真的掉眼泪了,柳倾岸想出言安慰几句,张了张口,嗓子发紧得很。她只能吐出一个音节:“水。”

茶水是隔夜的,还是凉的。小伶不讲究直接端了过来,柳倾岸也就着喝了。喝了半杯茶水后,柳倾岸觉得嗓子不那么难受了,晕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点,开始思量一些事情。小伶把茶水放在一旁后,试探的问;“娘娘,需要奴婢请太医来吗?”

柳倾岸摇头,思忖良久后才吩咐说:“小伶,你去把宫里的人遣去别的宫,由头就说本宫感染痨病,不宜让过多人伺候着。”

小伶问:“需要奴婢禀告皇上吗?”

柳倾岸轻笑了一下,说道:“不指望了。按本宫吩咐的办吧。”

03

小伶办妥了一切后,想了很久还是往乾阳宫去了。不巧的是,今天正是重阳宫宴的日子,皇上白天同群臣赏菊,夜里与嫔妃笙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宴会结束后,皇上直接摆驾敬宁宫,小伶等候在乾阳宫一日,也未曾见到皇上。重阳夜里,凭白无故的响起三道天雷,震的人心肝颤,无端让人心慌。

最后,小伶守在皇上下朝的路上,拦了圣驾才得已面见。她告诉赵煜,柳倾岸病了。赵煜冷冷淡淡地说:“病了找太医。”

赵煜看小伶还要说什么,使了个眼色给福海。福海心领神会,领着小伶就去太医院寻了太医,再一起往安宁宫走。

诺大的宫门敞着,连个守卫的太监都没有,整个安宁宫一片寂静。小伶察觉不对,顾不得礼仪,急匆匆往寝殿去寻,结果把安宁宫翻个底朝天,也不曾见自家娘娘的身影。只有那个隔夜茶水边纸上留下两句话:火葬随风散,不欲入皇陵。

赵煜得到消息,下旨彻查。务必把西宫娘娘尸体给找出来,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原由。

那是两位原本侍奉在安宁宫的奴才,奴才们听说娘娘得了痨病,贴身宫女小伶出来遣散众人,他们好不容易寻了路子收拾东西准备换到别的宫里去,本是傍晚就离去了。就在安定下来收拾的时候,其中一位才想起自己有些重要东西未曾带出来,遂与同伴一起回到安宁宫。拿了东西,就欲离开。谁知从天劈下一道雷,当时就吓到了二人。

二人认为天要下雨,急忙地往宫门口赶。正殿回廊外,就见西宫娘娘站在外面,抬头静静看着天空,第二道雷响彻云霄照映出面色的苍白。接连的第三道雷就直接劈在了娘娘身上,立马燃起了火,瞬间娘娘就化为灰烬。

等二人回过神来,跟不要命似的往门口冲,临了还能听见女人的惨叫声。

回到安置的地方,二人吓得魂不附体,神神叨叨好几天,最近才缓过来。照理说,被天雷所劈,理应是犯了天怒。赵煜细想柳倾岸生前,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赵煜觉得二人是在撒谎,编出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可是重阳当晚路过安宁宫的人都表示确实听到了惨叫声。这看似不是真相的解释似乎最接近事实。

柳倾岸以这种荒诞离奇的方式死在了他的后宫,赵煜过了很久才接受他。这是他自从封后以来,第一次迈入安宁宫。

也许是季节事深秋的缘故,宫殿内多了些许颓败和寂寥,殿里的奢华不逊于敬宁宫,可就是比敬宁宫少了点人气。而那些奢华更像是嘲讽,嘲讽赵煜就赠予柳倾岸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

赵煜突然有点冷,那种寒意从脚底爬上脊髓,让他的头皮发麻。他看着过于空旷的正殿,抬步绕到了寝殿。

寝殿里摆设非常简单,没有屏风遮挡,一眼就望见了床榻,给人留下了过于空旷的感觉。塌上面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屋子里没有多于的摆设,花瓶里没有时令娇艳的菊花,也没有其他的琉璃瓶或者应有彰显后宫之主的陈设。零散的几个架子上摆放着一些书,赵煜可以想象那几年里,柳倾岸是怎么倚在榻上翻阅这些。

梨花木制成的桌椅放着不是上品的青釉茶壶,某一个凳子附近还有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残留衣物灰烬,隐隐约约还有水粉的香气。赵煜在柳倾岸死后就下旨封了这个地方,看来这是柳倾岸临死前烧的。他想起来小伶说柳倾岸病了,病了还有心情烧东西呢?

赵煜又在四处逛了逛,他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并没有衣物。又去看了看妆台,上面除了一个普通没有任何雕饰的盒子之外,没有其他的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

他拿着盒子坐在了火盆边的凳子上,盒子没有锁,打开看里面是已经碎裂的玉玦,盒子所剩的残渣请最厉害的匠人都无法恢复。

这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时侯的赵煜刚登基,诸事繁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柳倾岸就一直陪着他在乾阳宫里处理各类事务,把后宫也管理的井井有条。倾岸是个聪慧的女子,甚至朝中些许事务,赵煜都会询问柳倾岸的意见,帮了他不少忙。

等他朝中稳定已是半年之后,前朝稳定,那么后宫也该整顿整顿了。

按理说,柳倾岸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后位当属于她,可他却做了个前无古人的决定。柳倾岸知道他的虚情假意,即使留下那个存于二人心里的交易,但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打着效仿舜帝的名义,将后宫之主的位子一分为二。

听到风声的柳倾岸跑来质问他,他也没想否认。柳倾岸还问他,明明不是说好的后位属于她的吗?他的回答是:“后位是不缺你,不是只属于你。”他清楚自己是在狡辩。

柳倾岸很少在他面前哭,那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听完他的话,柳倾岸眼眶红了,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悲伤。最后,柳倾岸发泄一般当着他的面扔了他们定情的玉玦,撞地的清脆声回荡在整个乾阳宫,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转身离去。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柳倾岸对自己,是捧着一颗真心,即使他只是演了场戏。

后来,封后大典,他昭告天下娶了他心爱的女子,而柳倾岸在安宁宫卧床养病。

赵煜不知道柳倾岸是什么时候又把玉玦收拾起来,放在不起眼的盒子里。他回忆了一会,眼里的余光发现压在茶案下的一张纸,纸上留着:火葬随风散,不欲入皇陵。

这是柳倾岸的字迹,她练字一直不得要领,写出来的字不够凌厉,没有笔风。

这间屋子很干净,干净到如果不是有玉玦和信,赵煜自己都怀疑是否曾经有个叫柳倾岸的人住过。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柳倾岸要烧东西了,她一直在预谋一场生死离别,要把她留过的痕迹擦拭干净。

随风而散,都不愿入土为安。生不能同衾,死亦不愿同棺。赵煜这个时候才明白他伤透了柳倾岸。

他忽地记起,那日御花园里,她遥遥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是阳光也闯不进的死寂。她启唇,分明是在说,永别了。

这个呆滞而有僵直的鬼魂不明所以的被鬼差直接带进了阎王殿。他一板一眼的跪在地上,不是恣意飞扬的大侠,也不是挥斥方遒的书生,更不是万人景仰的皇帝。现在的他,只是臣服于死亡下的鬼魂。

花落到花开,太阳东升又西落。鬼魂的他,对时间的流逝已经不似人时的敏感。他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直到孟婆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还记得柳倾岸吗?”

是谁?他很茫然,这个名字他从来都没有听过。孟婆看着他眼里的迷茫,边叹气边摇头,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讲完后带他来到业火海前,告诉他那个故事里的柳倾岸,已经葬身于此。他刚刚接触业火,那皮肤炙烤的火辣辣的疼,作为鬼魂迟钝的感官一下子被开放,除此之外他还能感受到灵魂被撕扯,他都不敢相信那个叫柳倾岸的姑娘撑过十次的四十九天。

记忆慢慢回拢,他想起了许多过往。脑子里有的没有的都纷沓而来,他以一个旁观者看柳倾岸百年间怎么走到他身边。

第一世的侍女,她受人欺压还勤恳认真的劳作,每次偶尔的问候眼里闪烁过的期待,到最后知道他死讯的义无反顾了结。

第二世的挚友,她自幼勤奋,学那些治国之策安邦之道,为他登上皇位尽心尽力的谋划,到最后他抱的美人归,她死在无人问津的乱葬岗。

第三世的发妻,她与朝中富贵的夫人周旋,做一步替他想十步。得知虚情假意的难过,却不死心的交易。一心告知他真相的真情,到最后天雷业火,连个尸身都未留下。

鬼魂听见柳倾岸问孟婆婆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而不是问为什么会喜欢他,他明白这是怎样的一往情深。他知晓柳倾岸会在每一次轮回前问孟婆婆他可好?

柳倾岸接受惩罚,轮回十次,次次凄苦。她是战乱的歌姬,生时不被人爱怜,城破之时被人凌辱致死。她投胎在落后的村落,因为出生残疾又相貌出众,受人歧视,最后生祭山神。

日新月异,斗转星移,历史车轮滚滚前行,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她是那个个年代悲惨一代的缩影,她被亲生父亲送到别人的男人手里玩弄,她被人欺骗一生,到死都在感激人家。她的每一场终结,都是孤苦一人葬送火海。

可就在感受到人间的绝望后,她的灵魂还要跳进业火焚烧七七四十九天。她没有能够活着离开,灰飞烟灭沉寂在这片业火海里。

他听见那个高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柳倾岸笑着回答他:“情不知所起,有始无终。”

至此,关于柳倾岸的故事就告上一段落。这是她一个人的一场爱而不得。

世间的规则还在运转,今日的南天门门外新飞升了一位女散仙。不位列仙班,只留有仙籍。

仙子等了许久,才看到熟悉身影。那是一位得道高人,天青色的衣袂飘飘,顺应着云雾缭绕,看不清脸。

但是柳倾岸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世间收留她的高人。她眉目舒展,嘴角含笑,脆生生喊到:“师傅~”

高人走出南天门后就停住不动了,柳倾岸特别上道的跑到他身边。高人嗔怪地说:“怎么闭关这么久,是不是想被逐出师门?”

柳倾岸撒娇,抱着高人的手臂晃了晃:“哎呀,我也不知道要这么久。再说你把我逐出去了,你那个师门就是空壳子了。”

高人看着她现在这般不知愁的滋味,心的一根弦松了,总算是回来了,嘴里却不耐烦地说:“为师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徒弟了?”

柳倾岸嘿嘿笑着,挽着自家师傅的手臂,边走边反驳:“可见您这是得积了多少德!”那时候九重天上晚霞密布,像艳丽绸缎挂在了空中,远处传来柳倾岸被师傅教训的求饶声。

孟婆婆很是唏嘘,柳倾岸自己已经不记得曾经做过什么荒唐事了。高人用了点歪门邪道,彻底洗去了她的那段记忆。她只知道阴间让她历雷劫飞升,劫是过去了,自己也身受重伤,被高人带着某处环境好的地方调养,所以百年后才正式入了仙籍。

阴间有个鬼魂,每次过奈何桥前,总会来一趟业火面前呆上几个时辰。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所有的事情都回归到了原点。

原创简介

作者 :非卿,只想努力把脑洞变成文字。

排版 | 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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