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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渡边淳一:几千年来,爱情从来没进步过

 泰荣林黑皮 2020-03-09


2004年5月31日,于上海复旦大学

我曾经在日本札幌医科大学整容外科当了10年医生。我当医生的时候,曾经看到很多生、很多死,也看到很多解剖。当我和生与死接触时,我体会到人生存在的价值。我开始喜欢人。于是我就开始研究和创作关于人的作品。
当癌症患者(当时还是不治之症)在深夜开始发作时,我注意到当时唯一能够拯救病人的就是爱。当一个人在病中挣扎时,有一个爱着他的人在旁边握着他因不安而颤抖的手,这就是对病人最大的安慰。因此,我的作品很多是写爱的深度、爱的恐惧、爱的无奈等等。
我认为爱情是非常凝重的话题。如果从政治学或者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人的话,人非常渺小。政治小说、科学小说、经济小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但爱情小说永远不会。日本有一部作品叫《源氏物语》,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依然是男人们和女人们要读的小说,非常受尊敬。当代人在读古典文学时可能会不了解当时的生活方式和古代建筑,但当读到爱一个人或者与一个人分离、一种惆怅或者一种爱的喜悦等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我们还是可以通过自己的感情去领悟古典文学当中的这些东西。
人类社会几千年来迅猛发展,但有一种东西是完全没有进步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爱。自然科学是一种前赴后继的东西,但在爱情的世界里,它不可能做到前赴后继。比如说我活到这个年龄,对爱应该有一种领悟。但我死了以后,我儿子是不可能将我的领悟作为他进一步开发自己爱情世界的基础的。他还是要从青春期开始,从骚动期开始,直到成熟。当他到了像我这样的年龄,他也会死。而他的子孙又开始走他原来的路。他是自己创造,自己发现,同时也从中发现自己。所以不要害怕失恋也不要害怕离婚。人的智慧就在于如何摆脱这种痛苦。
至于男人和女人的小说应该写什么?我认为写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是男女小说。一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长得又帅,一定会成为女人追逐的对象。这种事情在我的小说里是基本上不写的,因为它太容易懂了,太无聊了。那么爱情小说应该写什么呢?比如说碰到一个觉得不可靠的男人,一个很危险的男人,但他却有另一种亲切感,给人一种震撼力。虽然父母双方都反对,但是我一定要跟这个人。这才是文学作品要写的。
我举个身边的例子,我有一位编辑朋友,40多岁。有一天他来我这里商量出版的事情,结束以后一点也没有要回去的迹象。我问他原因。他说:“早上出门的时候和妻子吵了一架,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为什么会吵架呢?原来当时日本人用的一种牙膏,是一根管子。用手一按就会把牙膏挤出来。男人非常仔细,牙膏用得很节约,每次都从底部往前一点一点挤。但是妻子不像他那么节约,随便什么地方都挤,因此在牙膏管上留下很多印痕,让丈夫感觉很讨厌。这天早晨,丈夫终于忍不住说:“你挤牙膏不要到处挤,留下你的手印让我觉得很脏。你应该像我一样从后面开始挤。”男人将他忍了几十年的话说出来了。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吵了起来。
这个故事让我非常感动。如果把这个故事写成一篇短篇小说,可以起个名字叫做《早晨的吵架》。因为在这个小小的故事里面,凝聚着结婚十几年夫妻双方产生的一种厌倦的情绪。它的可取之处就在于一场大吵的起因竟然是牙膏的挤法。如果是为了很大的财产纠纷而离婚,作为小说就很无聊了。
我这次在上海出版了一本《丈夫这东西》,之前写过一本《男人这东西》,这两本书我认为是写出了男人的真心话。我总感到,越是年轻的女性,越是不了解男性。因为男人是一种超乎大家想象的充满性欲的东西,男人在得到女人之前可以呈示出一种难以置信的亲切的善良的一面,但是男人又同时是这样的一种动物:当他得到某种东西以后,便会非常迅速地降下对对方的关心。不是说男人这种方式好或者不好,男人本来就是这样一种动物。但是男人还有另外一面,当他在得到之后热情下降的同时,也会展开思考,这是男人的优势。经过思考,这个男人有可能会从本来的自然人转向你意想不到的另一个人。所以男女关系不是一门学问,即便你是东京大学毕业的,不懂就是不懂。但即使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的人,也有可能领悟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奥秘。它不是一种学问,而是一种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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