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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静嘉堂文库藏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三十卷本)有关问题考述 马鞍山市博物馆

 zhlin707 2020-03-11

现藏于日本静嘉堂文库的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三十卷本,以下简称静嘉堂藏本)是当今存世的最早的李白全集版本,这一点早已为学术界公认。本文不揣鄙陋,试对一些问题再作一些考证,以就教于方家。

一、版本渊源

李白在世时,即已名满天下,他本人亦有编纂文集的愿望。在广陵与他的崇拜者魏颢相见后,李白曾“尽出其文,命颢为集。”1上元二年(761),魏颢编成了《李翰林集》二卷,并为之作了序。宝应元年(762),李白往依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疾亟之际,将手稿万卷托付给李阳冰,并嘱其作序。由于安史之乱,李白避地八年,“当时著述,十丧其九”。2故宝应元年十一月,李阳冰为李白《草堂集》作序时,即云“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3

关于李白集的卷数,《旧唐书·李白传》云,李白“有文集二十卷,行于世。”《新唐书·艺文志》所载别集类有“李白《草堂集》二十卷”,为“李阳冰录”。郁贤皓先生已据乐史《李翰林别集序》及宋敏求《李太白文集后序》,推断李阳冰编《草堂集》实为十卷本,兹不再述。值得一提的是,魏颢与李阳冰所编之李白集,均是受李白生前所托,且编者与李白多有交往,所收诗文应较为可靠,但篇目、次序可能不尽相同。到唐贞元六年(790)刘全白作《唐故翰林学士君碣记》时,已说“文集亦无定卷,家家有之”。可见,即使在唐代,李白虽然名满天下,诗文在民间流传极广,但由于战乱的影响,各种李白集的版本已各不相同。

至北宋真宗咸平年间,乐史在李阳冰编《草堂集》十卷的基础上,又收集了诗歌十卷,校勘排为二十卷,名为《李翰林集》。他又将昭文馆、集贤院、史馆三馆中所藏的李白的赋、序、表、赞、书、颂等杂著亦排为十卷,名为《李翰林别集》,4共收录李白诗歌776篇。治平元年(1064),宋敏求在乐史所收录的776篇的基础上,又得到王溥家藏的李白诗集的上、中二帙,内有乐史所未收之李白诗歌104篇。熙宁元年(1068),他又得到了魏万(即魏颢)所纂的李白诗集二卷,在其中捡出乐史本所阙的44篇;再加上广泛搜求唐类诗诸编、刻石、《别集》,又得到77篇,总合1001篇,连同杂著65篇,合为三十卷本《李太白文集》。此后,曾巩曾对此集中所收诗篇进行考定,于每类题下,注李白行踪,以寓编年之意。元丰三年(1080),苏州太守晏知止将此书授与毛渐校刊于苏州,世称苏本。南宋时,苏本已佚。陈振孙云:“家所藏本(笔者按,指《李翰林集》)不知何处本,前二十卷为诗,后十卷为杂著。首载阳冰、史及魏颢、曾巩四序,李华、刘全白、范传正、裴敬碑志,卷末又载新史本传,而《姑孰十咏》、《笑矣》、《悲来》、《草书》三歌行亦附焉。复著东坡辩证之语。其本最为完善。别有蜀刻本大小二本,卷数亦同,而首卷专载碑序,余二十三卷歌诗,而杂著止六卷。以校旧藏本,篇数如其言,然则蜀本即宋本也耶?然则蜀本盖传苏本,而苏本不复有矣。”5陈氏从苏本后毛渐题“以宋公编类之勤,曾公考次之详,而晏公又能镂板以传于世”以及与其家旧藏本的对照比较,推断出蜀本传自苏本。这一点,后世学者大抵无异议。静嘉堂藏本,即渊源于此。

二、版式及篇目

静嘉堂藏本,版匡高五寸九分半,宽三寸四分半,半叶十一行,每行二十字。注双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记刊工姓氏,版心鱼尾下记“李几”,下记叶数。目录首行题“李太白文集目录”,次行低一格曰“第一卷”,三行低二格罗列李阳冰《草堂集序》、魏颢《李翰林集序》、乐史《李翰林别集序》、李华《翰林学士君墓志》、刘全白《翰林学士君碣记》、范传正《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及裴敬《翰林学士李公墓碑》共七篇。目录后空一行题“李太白文集目录卷终”。正文每卷结束处均空一行题“李太白文集卷几”字样。此本“气息朴雅”,惟边栏行格均经墨笔描绘,当是黄丕烈、汪士钟所为。6

该本从第二卷至第二十四卷收录李白歌诗,按乐府、赠、寄、别、送、酬答、游宴、登览、行役、怀古、闲适、怀思、感遇、写怀、咏物、题咏、杂咏、闺情、哀伤等十九个类别分别排列。凡同一类别,分散在不同卷中者,则再分上、中、下或一、二、三、四等。第二十五卷至第三十卷所收为文,记有古赋8篇、表3篇、书6篇、序20篇、赞16篇、颂2篇、铭2篇、记1篇、碑5篇、文2篇,合65篇。

宋敏求在《李太白文集后序》中记载此本所收李诗为1001首,实际只收998首。因为第十四卷收录了魏万的《金陵酬翰林谪仙子》,第十六卷收录了崔宗之的《赠李十二》,第十七卷收录了崔成甫的《赠李十二》。这三首都是他人赠李白的诗作而非李白诗歌,却被宋敏求列入李诗目录并记入李诗数目。郁贤皓先生在主编《李白大辞典》时就已将此三首剔除。故静嘉堂藏本实际收录李白诗歌998首,杂著65篇。

三、避讳情况

众所周知,宋刻本避讳极严,其中尤以官刻为甚。不仅要避本朝皇帝的名讳、庙讳,而且连嫌名(与姓名音同音近的字)也要避。以北宋为例,需避的有:始祖玄朗、翼祖敬、宣祖弘殷、太祖匡胤、太宗炅、真宗恒、仁宗祯、英宗曙、神宗煦、徽宗佶、钦宗桓。其他如嫌名徵、竟、镜、树等亦要避。

静嘉堂藏本由于不是官刻,避讳情况不是特别严格。综合起来说,存在三种情况:

一是几乎必避者。即绝大多数几乎都避,只有个别情况下有所忽略。此类字有玄、朗、敬、惊(繁体写作驚)、殷、匡、贞、祯、徵等。这些字在书中多数以缺末笔的方式避讳,只有少数几处或一处不避。

二是几乎不避者。即多数情况下均不缺笔,只有个别情况下避讳。此类字有竟、镜、境、树等。

三是有时避有时不避者。此类字有桓、恒、弦、絃等。

此外,一些应当避讳的字,如“炅”、“曙”等,在此本中只是偶尔出现,亦未避。这种避讳不甚严格的现象,在其他坊刻宋本中亦每每出现,后世学者往往不解其故。笔者仔细审查对照了此本,发现一种情况是同一个字在不同的卷中出现,而这些卷的刻工是不同的人,所以有的避有的则不避。如“竟”字,在第二卷《古风》中,均不避。惟在第十一卷中出现两次则均避。再如第二十卷《姑孰十咏·桓公井》之“桓”字,在目录卷中缺末笔,到了正文中却不缺笔。第二种情况是同一个字在同一卷中出现,竟也有避有不避。比如第十二卷《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中“闲窥石镜清我心”之“镜”就缺末笔,而同卷中下一首诗《下寻阳城泛彭蠡寄黄判官》中“石镜挂遥月”、“开帆入天镜”两处均不避。同样第十六卷《江夏送倩公归汉东并序》一文中,“桓公累徵”之“徵”不避,而“当徵贾生”之“徵”则避。这种情况看来只能理解为由于不是官刻本,把关不严,因而在避讳问题上每每有所忽略。

需要注意的是,此本宋讳避至“桓”字,自“构”字已不避。这也说明,该本刻于北宋末年,是宋敏求、曾巩考次的第一传本,时间上当在咸淳当涂本之前。

四、印章及递藏经历

藏书印章是鉴定古籍版本、考查递藏经历的有力根据。静嘉堂藏本旧藏太仓王敬美家,在清代曾历经徐乾学、黄丕烈、蔡廷相、汪士钟、陆心源等藏书大家收藏,留下了诸多藏印。

“昆山徐氏家藏”、“乾学之印”、“健菴”三方为昆山徐乾学藏印,钤于目录处。徐氏为康熙进士,曾任内阁学士,刑部尚书,又任过《明史》总裁,《大清会典》、《一统志》副总裁,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时人有“大江南北大家之藏书尽归先生”7之评。有《传是楼书目》存世。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中曾将其与天一阁范氏、瓶花斋吴氏并列为藏书家中之第三等,即“收藏家”。

“百宋一廛”印为黄丕烈所有,亦钤于目录处。黄氏为吴县人,字绍武,号尧圃,又号复翁,乾隆举人。喜藏书,自称“佞宋主人”,一生勤于校勘。嘉庆七年(1802),特将所搜购之宋本图书百余种,专藏一室,名之曰“百宋一廛”,其助手顾广圻曾专门为之作《百宋一廛赋》。其藏书既精且富,为三百年间大江南北之巨擘,被洪亮吉列为藏书家中之第四等即“鉴赏家”。道光年间,黄氏藏书散出,大部分归于汪士钟艺芸精舍。

“卓如心赏”、“蔡廷祯印”、“伯卿甫”、“廷相”、“金匮蔡氏醉经轩考藏章”五方为蔡廷祯、蔡廷相藏印,分别钤于目录及第六、九、十三、二十等卷处。

“汪文琛印”、“士钟”、“阆源父”、“三十五峰园主人”四方为汪文琛、汪士钟父子藏印。汪文琛,字厚斋,在苏州开“益美布号”,饶于资财,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广罗珍本。其子汪士钟,字阆源,好藏书,艺芸精舍为清代著名藏书楼,黄丕烈藏书多归之所有,有《艺芸精舍宋元本书目》。

“湖州陆氏所藏”、“存斋读过”、“陆心源印”、“十万卷楼”、“存斋四十五岁小相”五方为陆心源藏印。陆氏字刚甫,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湖州人。咸丰举人,光绪时曾任福建盐运使,清末著名藏书家。藏宋本200余种,因名书室曰“皕宋楼”,有《皕宋楼藏书志》。光绪二十年(1894),陆心源在湖州去世,其长子陆树藩因陆家在上海办的缫丝厂倒闭,经营的钱庄破产,兼之创办慈善事业赔资,不得已出售藏书。1907年,陆氏藏书以12万元之价尽售与日本岩崎氏之静嘉堂文库。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遂从此飘洋过海,落户异邦,一时海内文人俱不胜叹息,以为憾事。直至1985年,巴蜀书社将此本影印出版,才使国人得以一睹其风貌。是本著录俱在,印迹灿然,不愧为人间瑰宝。

注释:

1、魏颢《李翰林集序》。

23、李阳冰《草堂集序》。

4、乐史《李翰林别集序》。

5、陈振孙《直斋书录题解》。

6、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

7、黄宗羲《传是楼藏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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