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 东 原创作者 /王运美 版式设计 / Effi 图源/ 网络 鄱阳专栏 房东房客记事(一) 老李小儿子在湖阴中学上初中了。他们开始了陪读生涯。在老乡李有智的介绍下,他租了一家姓姜的人家的房子。 房东姜叔年近七旬,身板结实。姜婶耳朵有些聋,腿脚老是痛,每天要吃药。他两个儿子外省打工,一个儿媳在县城打工。家里三四个小孩。另外还养了鸡,鸭,猫狗。院内栽了各种花,树。有桂花,文竹,罗汉松等。另有一座小假山,水池,池里养着乌龟王八。房子是木质结构,有长长的回廊,外墙有雕花板,挂着彩灯。一口井,四季泉涌,是公共洗衣洗碗处。一个车篷,是公共停车场。在这个院子前面还有三亩多地,栽满了蔬菜瓜果。 姜叔姜婶一大早就起来了,姜叔到菜园里转转,回来是一篮菜,一身露水,两脚泥。这也正是他锻炼身体的法子。姜婶一早要洗一大盆衣服,一大堆鞋子,另外做饭,喂狗,喂鸡,捡狗粪……太忙了。姜叔不以为然,嫌她太爱干净。男人都不怎么爱洗澡换衣,姜婶就要大声呵斥,仿佛催债似的。她耳朵聋,所以说话音量高,怕别人听不到。姜叔很不情愿地洗澡换衣,有些厌烦。夫妻俩十多年前就分房间睡了,姜叔说,自在。姜婶带了小孙子睡。那孙子读初二,正是叛逆时期。他们紧紧地将孙子抓在手心,生怕他出去上网打游戏。 姜叔是个健谈的人,听说姜叔早年走南闯北,学了一手雕花技艺。每个房间墙上那精美的花板都是他的杰作。他做过包工头,卖过花生,油菜。三十多年前,他在县城郊区买了十几亩地,统统用围墙圈了起来。今天看来他太有眼光了。两个儿子都三十多岁了,仍没有分家,所有日常开销,人情来往均由老两口负担。在老家,还建了两栋别墅,经营了七八亩田地,粮油自给自足。这是一个真正的小康之家。 老李刚进来时,姜婶提了一串锁匙过来,一年房租二千三,价钱不贵,但要马上交齐一年的钱。老李夫妻要求先交半年的房租,姜婶坚决不同意,她说,我这里每家都是这样的,不能坏了规矩。老李一时没那么多钱,请求她等几天。老太婆很不情愿,后来又催了几次。老李赶快去银行取了钱,这才无话可说。 老李正式安家落户了。房子是小了点,但便宜也是它的优势。姜叔的儿媳抄了电表,水表,她是一个温和的,平时话很少,但脸上总挂着笑。她在一家酒店上班。 每天四五点钟,院子里就有人起来了。首先出现在井台边的是小姜和小王。两人都是中年妇女,老公都在杭州打工。小姜做的是眼镜配件,后来她介绍小王也做这件事。两人是同行。奇怪的是现在两人竟然水火不容,经常为一点芝麻大的事吵了起来。起因是两家车子放在一起,小姜怪小王移动了她的车位。下雨天,大家都想占一个避雨的地方。两人大吵,什么话都骂。小王人高马大,气势更盛,"战争"一触即发。姜婶出来解围:″你们都让一点,住在一起难得。"但谁都不让,二人结下了梁子,处处作对。洗衣服时故意把洗衣盆放在一起,一点水弄到对方身上,就是一场大吵。小王后来说姜婶袒护小姜,因为他们是亲戚关糸。大家经常看他们的"好戏",院子里充满了快乐的"火药味"。 最安静是老李右边的人家。姑且称她赵嫂吧。赵嫂五十多岁了,儿子高三,老公在外打工。她眼睛不好。老李特意保持门口畅通,因为有一次,门口仅放了一块抹布,她认为是一块大石头,大步跨了过去。老李儿子,那个小毛,差点笑了出来,被他妈妈制止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摸索着洗衣,洗碗。每次买菜,小姜,小张,姜婶……都会带她同去。 井边的人多起来了,叽叽呱呱的女人声音连成一片。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姜叔儿媳妇和谁都好,她爽朗的笑声仿佛乌云里冲出的太阳。原先小张,小姜两人冷冰冰的气氛被打破了。 房东房客记事(二) 有一个人是每天傍晚洗衣服的,她是刘婶。刘婶快七十了,她陪的是孙女儿。孙女儿读初二,已进入青春期了。孙女儿睡上铺,墙上贴满了帅哥的图片,老李住在隔壁,偶尔经过,发现那里贴的是韩国某明星,有些阴柔,但很多中国少女以他们为偶像。青春期遇上老年期,人生观念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相互宽容就没事。年轻人回来躺在床上,听听音乐,看看手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最普通的陪读模式。刘叔偶尔来一次,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吃口饭就走,老李笑着说:"刘叔一个人在家,倒不如在这里一起陪读呀。"刘叔说:"一个人自在,在这里难过。" 刘婶说他们年轻时就感情不好,刘叔长年在外打船,她一个人操持家务,两人吵了一辈子,分开好,都自在。唉,人这一辈子,真心相爱的有几个人?这次刘叔来,正赶上附近演戏,大家都留他看戏,他坚持要走,好像家里有美女等他似的。 与之相反的倒是第一家那个女子,她的老公专门来看戏了,顺便陪陪老婆。那女子姓朱,姑且称之小朱吧,今年三十左右,他老公也姓朱,今年七十三了!每次老朱来,都会吸引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两人相差四十多岁,还生有一个儿子,老李家的小毛称他为"小猪崽"。 老朱和小朱到底有什么样的传奇故事,外人很难知晓。但两人走在一起,充满了无限恩爱。老朱平时在家收破烂,小朱与他一打电话就是一个多小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老朱一来就给他们娘儿俩生活费。有一次,众人看见小朱追着老朱,把钱塞到他手心,说是叫他自己留些用。 刘叔那天正好来了。他与老朱应该同龄,但已干瘦如枯树了。他独自喃喃道:"年纪相差太大了,这小孩子养得大吗"?“小猪崽"才七岁,十二分顽皮。那个天天到姜叔家闲聊的李有智是个很无聊的人,他一直和姜叔讨论:老朱这么大年纪,那东西还硬得起来吗?女人"三十如狼"啊。有智幽幽地说。 老朱虽穿戴整齐难掩老态,脑门上皱纹重重叠叠。他总是十分怜爱地看着这对母子。"小猪崽"喜欢动手打他母亲,老朱看到就狠狠责骂,并用力打他的肩背,老远听得嘭嘭响,这小孩子一下子乖了些。在这所剩无几的岁月里,他要尽力多多教训此子,让他走上正道,孝敬母亲呀。 然而老朱一走,此子顽劣本相毕露,稍不如意即对其母拳打脚踢,如不过瘾就打自己。姜叔姜婶多次劝架。小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个七岁娃娃拖着母亲头发压在地上。做母亲的只是哀求:"求求你,别打妈妈了!”"冤孽"!院子里所有人都窃窃议论:"这孩子长大了要犯法的"! 这小孩子打够了母亲就心满意足了。他跑到其他小孩堆里和他们一起玩。小孩子们都讨厌他。“小猪崽"就一个人在旁边扔石头。 有一个人气得捏紧了拳头,冲过去想揍"小猪崽"。被刘婶拦住了。 他就是老李儿子,小毛,今年十二岁,却有一股侠义之气。这天老李夫妇正好不在家。刘婶说,小毛,你不能去打他。他这样做都是他母亲惯成的。后来小毛写了一张便条,托人带给小朱。那便条是这样写的:"阿姨:你好!你儿子这样打你,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孩子从小要教育他孝敬父母,长大了才能成才。你惯着他,是害他呀。" 老李夫妇晚上回家,听了刘婶的讲述,大吃一惊,他们纷纷教训小毛少管闲事。 少管闲事,是成年人的经验之谈。国家叫"互不干涉内政"。这是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法则。 房东房客记事(三) 比如小姜旁边,住了一对父女,老黄和小黄。老黄五十多岁了,老婆在一家小医院打工,他来陪读了。一个大老爷们,又是做饭,又是洗衣,他说:"这是最小的女儿,要让她受到最好的教育。"小黄也正读初二,但已发育得很是丰满,有时还涂一点口红,十分艳艳。她的墙上也贴了好些男星的图片。这些男星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些"娘炮"。小黄回家,书包一丢,床上一躺,耳机一戴,手机一放,十分悠闲。老黄忙里忙外,想方设法做些可口的饭菜给女儿吃。可怜老黄女儿这么大,连內裤都是老黄亲手洗的。老黄十分快乐,为有这个宝贝女儿而自豪。他有空端着饭碗串门子,跟大家都很熟悉。 若是老黄不在家,小黄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十分放纵。她有时会带很多女同学来家唱,吃,住,整个院子回荡着这些"宝贝"们的笑声。有时,她刚一出校门,就和一位男生手钩着手来到住所,把门一关。老黄第二天赶来,又是打扫,又是洗衣,做饭,生怕委屈了小闺女。院子里的人都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人管什么闲事。 老李旁边的赵嫂母子很低调。她的门总是关的。儿子早出晚归的。高三的人很辛苦呀。儿子骑着电瓶车十分小心地扶着母亲坐上去。他儿子一表人才,举止文雅。有一天,四号房的小陈夫妇晚十二点才回来,敲了半天铁门,无人响应,是赵嫂的儿子悄悄地起身开门。小陈夫妇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小店,天天早出晚归,丢下三个孩子在家。神龙不见首尾。只在放假时,大家才有机会和他们说几句话。 姜叔姜婶和他们的房客就这样友好相处着。若是菜园里有些好菜,他们会趁着人少时给某些人一点。毕竟如果每家都给,他也划不来。若是你端着饭碗到他家坐,姜婶会端菜往你碗里加。若是谁家大人不在,姜婶就会主动上去关心小孩吃饭没有。 姜叔是个戏迷,最近天天看戏,看完了喜欢评论,他自己没读过书,就找本院文化人,老李,一个中学老师,谈谈心得,以他几十年江湖实践,再联系戏剧情节,他也讲得头头是道。公平,正义,善良,报应,他全都懂。 但最近有件事令他恼火得很。 话要从老李的老婆说起,姑且称为小李吧。小李是在家做衣服的,最近阴雨绵绵,她闻到了房内一阵阵刺鼻的怪味,她熏得头晕眼花,非常痛苦。起初怀疑卫生间,用水冲了又冲。还是照样难闻。她叫左邻右舍来闻闻,都说不出原因。后来她的老乡李有智来了,请他检查检查。有智果然有智,他闻出来了,"是狗尿骚"。他本兽医,精通痷猪痷鸡。 这房子后面关了一群狗,天天在那里跳上跳下,十分吵闹。想不到现在又是臭气熏天。有智说,我叫老板把狗杀了。 有智果然跟老板说了。 某一天,小李正在做衣服,房东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我叫你不要在我这里扯卵蛋!(故意找麻烦)住得就住,住不得就滚!都搬走也没事!我又不在乎这几个钱!个么多人都不说,就是你事多!想杀我的狗?我的狗要留到过年卖钱咯!" 姜婶走过来,说:"你就勉强住下来吧。我天天打扫的,这两天脚痛,没来扫。"姜叔说:"我年年养狗都没人说,就你事多!还叫这个人来看,那个人看!"姜叔由于愤怒,原先温和善良的脸变得狰狞可怕。据他说,他家不差钱,请个戏班子到家里唱七天七夜也请得起。 小李气得心在滴血。我可是花了钱来住的呀。要么搬走。隔壁刘婶走来轻轻地说:"搬走你自已吃亏。以前有一户人家来租房,一来他就要交一年的钱。没住几天,也是受不了'狗气味',要搬走,一分钱都没有退,就走了。”小李后悔不已。怪不得一来就要交一年的钱,这下子,吊桶落到井里去了。 小李夫妇沉默了,坚持住满一年再说。他们把后门窗关死,骚味不那么强了。 好戏连台。姜叔第二天又和邻居吵架。原来邻居儿子昨天开车回来,由于道路太窄,不小心碰坏了姜叔一块瓷砖。姜叔夫妇一齐上阵,大吵大闹,火药味越来越重。对方也是七十多岁的夫妇,毫不示弱,双方真是棋逢对方,将遇良才。听赵嫂说,这两对老夫妻一年要吵十几次,还打过架。这两家都租房子,争夺房客,为此事暗暗较劲。一有机会,即相互伤害。 院子里的小孩停下了作业,跑去看热闹。房客们心里暗暗发笑。姜婶一跳三尺高,冲过去要打对方,对方七十多岁,又老又小,像一枚压缩的核桃。姜婶全身充满活力,以声音大压人,以眼睛横唬人,以手脚舞动逼人。而昨天,姜叔还替她拿了五百多块钱中药。人,总要有一点精神,一点奋斗目标呀。姜婶此刻有了斗争目标,就是个年青人了。而她的儿媳,温柔地笑咪咪地看着这四个加起来近三百岁的老人互相撕脸,好像和她无关。 生活是一条河流,它永不止息,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 老人们争吵暂时平息。积蓄怨恨准备下次再战。姜叔穿上他的"唐装",头发梳得油光闪亮,笑眯眯地准备去看赣剧。姜婶在家守住那个顽童怕他出轨。自和老李家的发了脾气,他就没有和老李讨论陈世美为什么不要前妻的问题,这对好发议论的他有些遗憾。有智还到姜叔面前争着吃狗肉,真是不识时务。 小姜和小张每天一大早在井台见,两人不说一句话,好像有杀父之仇似的,一旦姜叔儿媳妇走去,一下子云开雾散,充满了阳光。老黄女儿多么希望父亲不在家,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刘婶天天傍晚洗衣,一早就去听医疗广告,坐按摩椅,小李一边做衣服一边受着"狗气"暗暗盘算明年搬出去。 院子里,小毛,小姜儿子,小张女儿,小陈的三个孩子,姜叔的孙子,"小猪崽",正一起踢球,玩滑板,笑声冲天,好像兄弟姐妹似的。 已是八月下旬 了,姜叔栽的那些桂花热烈开放了,它们那么殷勤地把香气送给每一个房客,每一个路人,甚至刚才和姜叔吵闹过的邻居家。那浓郁的香味好似刚沐浴的新娘,又让人想起花好月圆的夜,想起少年时与初恋的第一次约会...... 花下的孩子们,像花一般地美好地单纯地牵手奔跑着。 作者简介 王运美,中学教师。爱山水,读书,写作。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执行总编:风剪云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白晓辉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美编:无兮 ETA Effi 花黎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铜豌豆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叶儿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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