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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影萍踪(下卷){雪岸 著}】(长篇小说连载008)

 雪岸飞鸿 2020-03-19

【浪影萍踪(下卷){雪岸 著}】(长篇小说连载008)

浪影萍踪(下卷)

第八章

正当花红水电站建设顺利实施的时候,程为民书记通知韩江到县委党校参加半个月的培训。区委办公室郭主任半开玩笑地说,看来组织上要提拔你罗。韩江说哪有那好的事阿?我正忙于小水电建设,怎么走得开啊?郭主任说培训还是要去,队里的事放手让他们去搞,何必事必恭亲呢?

半个月党校培训回来,云岭区委区革委会班子发生了韩江没有也不可能想到的变化。这次变化对韩江来说是有喜有忧,喜中有忧,喜大于忧。喜的是他被任命为区委委员、区革委会副主任。要知道有多少公社和区干部苦熬苦等多少年却迈不过这个坎呀!新任的区委书记夏长安找他谈话并宣布这个任命时,他就想到了程为民。他的成长和进步靠的就是程为民的培养和关爱,当然少不了同志们的帮助和花红大队干部社员对他的信任。可惜的是在他回云岭的时候,程为民已经调走了,被调到紫霞区任区委书记,这么好的一个书记就这样调走了。韩江没赶上送他。韩江更想立即把这个喜讯告诉夏玉洁和她的爸妈,让他们共享喜悦。忧的是新任的夏长安书记是从县里下来的,过去只听说过这个人,没见过面,更谈不上了解。熟悉的领导走了,不熟悉的要从头开始,韩江不知自己能否和新的领导搞好关系,在新的岗位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次人事变动的还有云岭公社的刘日东,他被任命为区委组织委员。原来的区委组织委员沈卫东调到县委组织部任组织科科长。区团委书记朱耀华提拔为区委委员兼沿江公社党委书记,沿江公社原来的党委书记因病去世。原区革委会副主任张远翔因生活作风错误停职反省一个阶段后调到云岭公社任革委会主任,接了刘日东的手。张远翔驻队时与房东的一个女儿搞上了,那个女孩缠住他不放,要和他结婚,说如果不与他结婚就要告他强奸。那个姑娘十九岁了,比他小十四、五岁,粗手大脚,相貌平平。而张远翔长得很帅,三十四、五岁的年龄,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那姑娘除了有年龄的优势外,一点儿也配不上。叫张远翔为难的是自己有老婆有孩子,老婆还是他的中学同学,是当时学校有名的校花,两人青梅竹马,结发夫妻。他虽花心,也不愿与老婆离婚,以致事情闹到区里,搞得张张扬扬,不可收拾。后来还是由区妇联主任欧春花出面,又劝又吓,才把那个姑娘镇住了。那个姑娘才不得不讲了真话,表示不再纠缠。除刘日东外,那几个提拔和调动的干部韩江接触较少,了解不多。韩江一直没弄明白,像刘日东这样的人怎么还会被提拔,而且被放到了组织工作那样的重要岗位上。和这样的人在一个班子里共事,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啊,不禁叫韩江心里又添一大隐忧。

回云岭的第二天,区委召开了班子全体成员会议。分工韩江分管财贸和机关,不再担任工作组长。

花红大队还是区委的点,由程为民的点变成了夏长安的点。领导一变,工作组的组成形式也得变。从区委抽调两名干部,从云岭公社办公室、粮食、供销社、食品站各抽调一名干部一共六人组成了新的工作组,由新近调来的区农技站魏红军站长任组长。第二天上午,根据夏长安书记的意见,韩江同新的工作组成员一起来到花红大队,一是同大队一起把工作组成员分工落实好,住处安排好,工作交接好;二是拿回自己的行李。当天上午,韩江在花红大队召开了工作组全体成员和大小队干部会议。韩江在讲话中一再要求花红大队干部把小水电工程抓好,确保春节前把电送到每家每户。郑一龙当场作了保证,说韩主任安排的其他几件事也保证一件一件抓落实,到时请韩主任前来检查。会后,韩江、魏红军、郑一龙一起把工作组成员送到各小队。花红大队的干部社员知道韩江被提拔和要离开他们以后,既纷纷表示祝贺,又觉得恋恋不舍。几个大队干部和花红三队的不少干部社员要请韩江去做客,韩江一概谢绝了。中餐是同工作组的同志一起在一队社员家里吃的。

吃了中饭,韩江要走,驻三队的工作组组员区粮管所粮管员老宋要韩江留下来,和他一起在三队开一个队委会。老宋的用意无非是借韩江的威信和区革委会副主任的权威介绍介绍他,为今后的工作打好基础。用意并不坏,韩江不好拒绝,留了下来。会议一直开到吃晚饭。晚饭安排在萧玉芳家里。萧玉芳把队长、会计、副队长、排长、贫农组长和安然秀都请去了,加上韩江和老宋一共十人,满满的一桌。萧玉芳的用意韩江十分清楚。她是要自己花钱为韩江送行,又不让韩江背上接受吃请的名声,叫韩江不好拒绝。韩江唯一担心的是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又少不了那社员每餐都要喝的苕渣酒,一旦把酒喝多了,传出去,酒席上出的洋相不说,带头搞大吃大喝的名声怎么也难以说清。一到桌上,韩江定了个规矩,一人最多喝八小杯,加起来也就是二两多,不超过三两。他们都很理解韩江,要敬酒几个人一起敬,韩江敬他们也是一桌人一起喝,搞得很文雅。在酒席上,他们商量说明天派人送韩江,韩江反复说谁也不准送,他们口头上虽然答应了,背地里又不知议论了些什么。韩江惊心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走也得悄悄地走,被他们知道了,要走也走不了。韩江口头上答应明天吃了早饭走。

晚饭后,队里的几个干部和老宋把韩江送回水上村,又坐下来聊了一会才走。老宋过了一会也离开了。老宋到三队的亲戚家去了。老宋的亲戚为老宋安排好了住房和用具。老宋离开后,刘正水和萧玉芳提来了一大袋花生、一壶麻油,以及一大包腊肉什么的。韩江严辞谢绝,他们就是不听,说韩组长在队里和他们天天一起干,吃了那么多的苦,这点东西算是小意思,拿不出手,要韩江无论何必须收下。直到韩江说就放这儿吧她们才走。

来人刚走,安然秀从洪彩云家回来。韩江不得不坐下和她讲了一会儿话,然后收拾行李,并把干部社员送来的东西交待安然秀转交萧玉芳,便说了声告辞,乘着月光,一人悄悄地离开了水上村。

作为分管财贸的副主任,韩江分管的战线较长,包括财政税收金融粮食供销食品以及民政和机关等等。韩江的前任在交接工作时说过,干这一行最重要最困难的工作一是粮,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手中无粮,哭爹喊娘嘛;二是钱,钱是润滑剂,没它车子就转不动,跑不快。云岭是个山区,多的是山,少的是耕地,缺的就是粮和钱。像花红大队那样能自给有余的大队在云岭是凤毛麟角。正常年景下,大部分大队生产队吃粮不是靠供应就是要返销。一遇灾荒,问题就更大了。山多应该是财富,但交通不便运输不畅,有木材楠竹难得运出去。而且木材楠竹是国家计划统购物资,价格由国家确定,辛辛苦苦把它从山上弄下来,也换不了几个钱。云岭的经济结构单一,多种经营发展不快,农村收入少,农民穷,集体穷。好在那时的干部工资和机关的日常开支都是由县里额定的,正常开支可以确保,机关正常运转也没多大问题。但要拿出钱来搞发展就困难了。韩江的工作成了伸手向上要粮要钱的工作,跑断腿子,说尽好话,费尽千言万语,得到的总没需要的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有人说,分管财贸工作说难就很难,说不难也不难,就看你怎么抓。过去人家管财贸不是也过来了么?无非是有了问题及时向上反映,上面来了钱和粮,你就往下分。开支紧也没有什么,要紧大家都紧,缺粮少吃点,缺钱少用点,只要不饿死人冻死人就不错了。再说分管的那些部门不是有粮就是有钱,再怎么挨饿,饿不死厨子。不少人把这个工作当成区里的优差呢。区的一些干部经常找管财贸的批猪肉、要点红糖、搞点布票或其它一些紧俏物资什么的,成了人人巴结的对像,吃香得很。日子难熬,时间总是会过去的,搞个几年不就照样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韩江不是那样的人。他一上任总想搞点成绩出来,对老百姓好说话,对上级也有一个好交待。俗话说爹娘有不如自己有,丈夫有还要妻子伸手。从实际工作中,韩江体会到,光两眼向上不行,还得自力更生,自己想办法生财聚财。有了钱还可以多买化肥,促进粮食生产,增加粮食产量,来个良性循环皆多好啊。想了就要做。韩江从花红大队发展花红增加收入一事上受到启发。他先在分管的部门开展调查座谈,征求大家的意见,接着抽出时间到一些大队去调查。发现云岭穷就穷在一个粮字上,粮少去开荒,结果毁了山场没有得到粮。早在青山区时,韩江就发现山区的农民为了多产一点粮食,选择那些土层深厚的山场,砍出一圈隔火墙,放火一烧,把什么松树、杉树、毛竹和板栗、柿子、核桃、油茶等经济林和药材等等烧个净光,留下一片灰烬。然后挖去树根,翻开山土,种玉米栽红薯。如遇当年雨水较好,还可以收点粮食。如遇天旱,则种子也难以收回。如此不过两三年,水土尽失,露出光秃秃的山石,不说不能种粮,连草也不长了。来年只有另找地方,重复砍草、烧荒、挖地、种粮的无休止的劳作。年复一年,能挖的山场越来越少,山上的水土流失越来越大,把一座座蕴藏着无尽财富的青山变成了荒山。特别是暴雨山洪之时,山上冲下的水土石块冲压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农田,以致扁担无捺,两头失塌,恶性循环。每当大雪盖地之时,从山下望去,那布满山脚山腰的一片一片的银白色的地块,破坏了云岭和紫霞山的美丽风景,搞得大山像长了疥疮似的尤其难看。为什么不能转换一下思维方式,培育山场,保护农田,靠山求财,扬长避短。他头脑里逐渐形成了一个以粮为纲,因地制宜,发展多种经营,以多促粮的方案,他用“种好田地多产粮,开发山场建银行”两句话对这个方案进行了概括。

这段时间,少了楚天兰的纠缠,韩江除了抓好日常事务性工作和参加上面的有关会议以及作好传达贯彻、检查落实之外,静下来就潜心思索和研究他的方案。经过再三考虑,他觉得方案比较成熟了,在一次区领导班子全体成员会议之后,满怀信心地对区委书记夏长安谈了他的设想。夏长安说想得好是好,但那是长远,顾不了当前。当前是以粮为纲,全面插秧,粮食生产抓得这么紧,你那个方案实行起来难啊!

夏长安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比韩江还小二岁,属于典型的年青干部。当时组织部门强调老中青三结合,特别注意从年青的农民干部和妇女干部中提拔干部。夏长安高中未毕业入伍当兵,三年后复员回家,由于他的父亲是大队支书,一回队就担任了大队民兵连长。恰好那一年县委书记在他家所在的大队驻点,被县委书记一眼看中,过了一年被提拔到公社当了半年的副主任,屁股没坐热就被调到区里任副书记,一年后来云岭区当了一把手,同时还兼着县委副书记的头衔。有人说,县里正准备要他担任专职县委副书记,可谓仕途平坦,一步青云,炙手可热。他虽没有多少官场习气,也不了解仕途风险,但他头脑灵活,政治敏感,知道当个区委书记那些该作那些不该作,那些有风险那些保险。他更知道工作中不能留下半点被人抓住的尾巴。听了韩江的话,他不能不犹豫了。他觉得韩江的思想右倾了,今后不能不时时留意,处处小心。作为一区之首,任何工作上的事,是很容易把他牵连进去的。

韩江不愿放弃,坚持说:“我的方案既有长远,也有当前,像种茶叶,药材,垦复油茶林,发展各类果品,搞加工,有的当年就可收益,有的时间虽然长一点,也要不了三、五年。而且利用现有的山场林木果品资源搞加工,一上马就有收益。”

夏长安说:“当前除了农忙就是学大寨,大搞农田水利,一年搞到头,哪有时间搞别的?”

夏长安的话无异于当头一瓢冷水,使韩江从头凉到了脚。不能说夏长安说的没有一点理由,韩江知道再说下去也没多大益处,但他还是不死心,从此到机关也好,下队也好,总要留点时间和干部群众商量发展多种经营的路子。在家里一有空他就考虑自己的方案,要把方案搞得再完善一点,说服力再大一点,可行性更强一点,实行的把握更足一点。

表达韩江发展多种经营的机会到底被等来了。一天,县革委会主任李求实来区听取财贸工作情况汇报。区革委会主任焦向阳不在家里,韩江做主题汇报,区委书记夏长安作补充。李主任听了,对云岭区的财贸工作相当满意。李主任最后还说,小韩啦,要你管财贸是看对人了,不过还要谦虚谨慎,多向老同志学习,争取把工作搞得更好。

韩江看到李主任高兴,觉得到了抛出那个方案的时候了,说:“想不到财贸工作这么难,看来就财贸抓财贸不行,还是毛主席说的,要发展经济,才能保障供给。山区有山区的特点,发展经济就要有适合山区特点的一套好办法,多在山上做文章。”

李求实一听高兴的说:“说得对呀,你有什么具体想法,都说出来,我们一起来研究嘛。”

李主任原来是县长,他曾提出和推行过因山制宜,发展山区经济的方案。文化大革命一来被打成走资派,他的因山制宜发展山区经济的作法也被看作是反对以粮为纲的一条罪状受到批判,批来斗去,吃尽了苦头。前年才被解放出来,进了三结合班子,一年后由副主任到主任。干部群众都说他人如其名,是个求实的好主任。李主任是知识分子出身,解放前参加革命,搞过党的宣传工作。他的记忆力特强,凡是他说过的经历过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当行政干部的谁都要与数字打交道,但人们大多对那些数字感到枯燥无味,有的甚至见了数字就头疼。李主任却不一样,他对数字情有独钟,过目不忘。别人怕记不住就把大事小事各种数字,都抄录到本子上,领导来了,看本子汇报,样子像对领导尊重,实际上离开了本子就会晕头转向。当然有的领导就爱好下级的这类表演。省里地区来了领导,李主任汇报时也一样拿出本子放在面前,也不时翻翻看看。有次省里来了一个领导,在李主任汇报完后要看看他的笔记本,李主任这下着急了,但又不能不给领导看,他一边把笔记本送给领导一边说,我的笔记本真的没写什么,刚才汇报的都是记在脑子里的,我接受批评。那位领导拿过他的笔记本,看来看去,一本50余页的笔记本,只是在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李求实,里面全是空白。那位领导办事相当认真,他叫办公室主任把县里有关报表拿来,对着记录的李求实汇报的数据一项一项查对。核查的结果叫他大吃一惊,无论是财政税收,还是粮棉油产量,还是农民收入,无论是近期的还是过去的资料,李求实说的一点都不差,连四舍五入也是正确的。那位领导伸出大拇指说,李求实啊李求实,真是名不虚传!什么是心中有数,这就是。我这个人最反对的就是搞工作也好,汇报也好,照本宣科,离了本子,离了讲话稿,不能汇报不能讲话。其实要是真的是你做的,你经历过的,还要本子干什么。我们的基层领导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从此,李求实的名声远播。全县上上下下的干部都害怕向他汇报,不是怕汇报,是担心汇报的资料前后不对框,怕他抠。

韩江看到李主任这么说,胆子更大了。他不顾夏长安在场,敞开心扉谈起调查研究的一些情况、他的想法和拿出的初步方案。李主任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韩江汇报了一半,办公室主任进来说该吃中饭了。李主任说这样吧,吃了饭接着听。

吃完中饭李主任不管夏长安韩江怎么说,坚持不休息,继续听汇报。韩江接着又汇报了整整二个多小时。李主任一听完,就站了起来,在桌旁走来走去,边走边说:“好哇,好哇,跟我想到一块啦。过去我就提出过因山制宜,发展多字号经济。什么叫多字号,就是多种经营嘛。山区耕地少,粮食当然要抓。以粮为纲不是全面插秧,河滩种苞谷,山地种红薯黑豆,田头地角种瓜菜也不插秧。我们山多,山上不能种粮,就要抓多。我们抓多,有了钱就可以买更多的化肥,就有更多的投入来造更多更好的农田,以多促粮,就不怕人家说我们违背以粮为纲的方针了。小韩的方案很大胆,比我当初想的更全面,当时我只想到要多办一些多字号的社队企业,现在的什么茶场呀,加工场呀,养蜂场呀,以及各类加工厂就是那时办起来的。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些厂,我们现在的区公社以及大队的日子更难老过。办场是一个办法。老夏,你们的韩主任说要叫生产队队队都来搞,社员都来搞,视野更开阔了。我看行。我记得,你们区原来办了个固体酱油加工厂,现在怎么样了?”

韩江说:“那个厂关闭几年了。”

李主任说:“固体酱油是你们区的特色产品嘛,解放前就有,我看要恢复。老夏呀,你是书记,就从你们区搞起。先把那个固体酱油厂办起来,再把各大队小队都组织起来,只要是社会需要的,能发展什么就发展什么。我主张只做不说,搞好了再说。夏书记,你看怎么样?”

夏长安看到李主任的态度坚决,心中虽还在犹豫,口中不能不明确表示说:“按李主任说的办。”

李主任说:“小韩是抓财贸的,要拿出一些精力来抓抓这件事。光想不行啊,还是要干。”

韩江说:“财贸工作上的事太多了,只怕没那么多的精力来抓其它的。”

李主任说:“哦,夏书记你们再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抓好,由谁具体分工抓好?不管怎样,我是支持你们的,抓好了,我来总结。”

夏长安说:“我们立马研究。”

李求实主任一走,区委召开了区委、区革委会全体成员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如何发展多种经营。

会议通知的时间是上午八时,昨晚就通知到了人。快到八时了,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会议室。夏长安接了一个电话过来,对焦向阳主任说:“县委张副书记要到沿江公社去,要我到那里去等他。会议由你主持了。”

焦向阳说:“今天商量的是大事,你不在不好,还是等你回来再说。”

夏长安说:“会议通知了,不能再改。不然的话,你们先议一议,我晚上回来接着开,怎么样?”

焦向阳说:“那就这样,我还有几件事,是上次对你说过的,一直没时间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其它几件工作安排布置下去。”

夏长安说:“可以,不过那几件事要不了多长时间,完了再议议多种经营。”

夏长安说完,叫办公室郭主任和他一起走了。

看到夏长安离开,会议由焦向阳主持,会场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焦向阳年龄四十有八,是云岭的老区长老主任,经历过好几任的区委书记,是人们常说的要提拔嫌老了,要退休嫌小了,要办事少不了的人。资格老,办事要是认真起来,谁也不敢马虎。要是松,人们便学蚂蚁上树跟着爬,就会无所顾忌,不仅畅所欲言,而且插科打诨什么都来了。当然这不仅不影响人们对他这个老主任的尊重,还会叫人觉得他能体谅干部人情味足。韩江曾碰到过好几个这样的二把手,他们往往比那些活泼不足严肃有余的一把手还得人心。

副主任马根宝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焦向阳说:“焦主任,今天要听计划生育汇报吧?”

焦向阳一脸地疑惑地说:“谁说的?”

马根宝指了指妇女主任欧春花说:“你当主任的还不知道?我们的欧主任搞了个好典型,连寡妇都被她上了环。该总结总结,让大家学习学习。”

话还未说完,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焦向阳也笑着说:“新闻,新闻!寡妇上环,正好可以乱搞。这哪是计划生育,是乱弹琴。”

欧春花说:“焦主任,别听他们的。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欧春花担任区妇女主任三年多了。她是从大队妇女主任提拔起来的。她年过三旬,丈夫在部队担任连长,属人们常说的军管对像。她长的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虽不能说是怎么漂亮,却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倒是两个小小的酒窝为她增色不少,一身常穿的女式军装使她显得十分精神。乍一看,在山区农村女性中算得上中上等水平。她为人泼辣大胆,和那些在农村基层工作的妇女干部一样,什么丑话都敢说。她更胜一筹,鸡巴卵子鸟可以信口而出,很少有男子开玩笑能占她的便宜。当然她工作上也有一套。听到马根宝的话,她摸了摸被人们笑的发红的脸说:“啥子东西,尽是乱说。要说坏事就坏在你那根宝,现在计划生育还抓的不狠,照我的看法,什么根啊,宝啊,鸡巴卵子鸟啊,统统割了它!”

副主任马卫东说:“冒见过像你这个小婆娘如此狠心的,与其割不如抠(欧)的好。”

欧春花说:“抠了给你喝黄汤!”

坐在欧春花身旁的孟小堂拍拍欧春花的肩膀说:“不说这了。你怎么当的妇女主任,连这事也忘了?那次你说寡妇结扎是吴家山公社妇女主任汇报的,你还说当时参加会议的人都笑弯了腰。不管怎么说,你们的工作还是做得很细致嘛。那个寡妇也是育龄妇女,不上环,怀了阿崽咋办?”

马根宝说:“什么寡妇,怕是打括号的寡妇。”

欧春花说:“小堂客,规矩点,莫动手动脚的,我跟你这个割了鸟的小堂客说不清楚。你还是去打你的括号吧。”

宣传委员长孟小堂说:“就算我是个堂客,你也是个婆娘,动手动脚也抠不到你的什么。你要是超计划生育,我来给你抠。”

马卫东接过话说:“怎么,你们俩还有一手。依我看,你俩一起搞刮宫结扎最好。一个孟老括,一个抠花花,肯定是最佳搭档。”

大家又笑了。

韩江问坐在身旁的党委委员兼武装部部长靳耀明:“怎么大家叫孟小堂叫孟老括?”

靳耀明说:“这还不知道?有次区里开大会,书记要孟小堂宣读文件。念到中间,碰到了文字间的括号,他照直读作括号——反括号,引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从此大家都叫他孟老括。”

韩江听了也忍不住地笑了。

大家唇枪舌剑,打了个平手。接着马根宝、欧春花又分别讲了几个笑话。焦向阳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清了清嗓子说:“言归正转,开会。今天的会议原本讨论研究发展多种经营问题,夏书记走了,现在时间也不够,留到晚上讨论。我这里安排几项工作,讲完散会,大家好各人忙各人的事。”

当天晚上夏长安在沿江公社没回来,焦向阳又不愿主持这样的会议。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开会。

新官上任三把火。夏长安一上任就整顿会风。一是不准迟到,二是不准中途溜号,三是不准开小会。晚上七时一到,人就到齐了,大家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会议桌前,摊开笔记本,把自来水笔放到本子上。完全没有上一次焦向阳主持会议时的那种活跃气氛。韩江不是不喜欢焦向阳那个人,只是觉得有点不适应。他倒是从心底里喜欢像今天这样,他认为这才像个办事开会的样子。

七点一到,夏长安宣布开会:“这个问题是韩主任提出来的,县革委会李主任很赞赏。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要好好研究研究,形成集体意见。”

夏长安真像有人说的很会耍滑头,到了会场上不说他有这个想法,而是说是韩江提出来李求实主任赞赏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今后有什么事,就是跟他有关,关系也不大,只要肩膀一歪就可以溜掉。他仅此三言两语就要韩江汇报多种经营发展方案。

韩江一讲完,大家就议论开了。不过这次议论是真议论,再也无人敢开玩笑。

分管农业的副主任许根宝兴奋地说:“这个方案好。李主任肯定欣赏。他过去就提过多次,还办了点。只是后来挨了批斗才没搞成。从我们区实际情况看,调个思路,抓多种经营比年年挖山不止强多了。花红大队为什么比较富,富就富在花红上,他们要是没有花红,就那么点粮食,还不是要穷得两个卵子打凳响。没有花红收入,他们那来那么多的钱买化肥,没有化肥,他们的粮食也没现在这么多,更没有资金建蝴蝶泉电站。大家说是不是?我们要多几个花红这样的大队多好啊。既然李主任支持,我同意搞,马上就搞。不过,现在除了种粮以外,一年到头就是围堤造田,时间安排上不好办。”

许根宝说到这里犹豫了。许根宝是沿河公社人,年近五旬。他从五十年代由农业合作社社长干起,到公社副主任、主任,直到区革委会副主任。几十年来他跑遍了云岭的山山水水,对云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对云岭的农民从老人到小孩都能叫得出名字,对云岭的特产如数家珍。他的犹豫既是韩江考虑过的,也是韩江所忧虑的。

许根宝的话刚一说完,刘日东委员抢着说:“我生在云岭,长在云岭,工作在云岭,对云岭的山山水水村村户户,像自己头上的头发有多少根一样,清清楚楚。云岭区里穷,穷在那里,穷就穷在缺少粮食。搞多字号,增加收入当然是好事,我不反对。但是,那是水中的月亮,镜子里的花朵,要见效不知要等到那一天。还是要抓火烧眉毛的事,锅漏往急处补嘛。现在上面一再要学大寨,改天换地,建设良田,以粮为纲,照韩主任说的,是不是与上面的精神矛盾,到时上面追查,谁负责?”

察颜观色,顺水扯帆,见风使舵是刘日东的拿手好戏。韩江知道刘日东会持反对意见,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地提出来。他太沉不住气了,他以为自己当了组织委员,大权在握,神气起来了。看来在官场上他比眼前的年轻的夏长安差多了。

韩江接过话说:“这是县革委会李主任安排试点的,问题是我提出来的,当然是我负责。”

刘日东说:“由谁来抓这项工作呢?夏书记,你考虑过没有,这个方案要实施,并非易事,总得要专人抓。不知夏书记考虑叫谁具体抓?”

夏长安说:“不是让大家讨论么?”

分工负责社队企业的副主任马卫东说:“按理说该归我这个负责社队企业的负责。但这个任务太重,它不仅涉及到企业,还涉及到大队生产队,请领导考虑。”

夏长安担心把问题闹僵,传到李求实的耳朵里,对他不是好事。他急忙扭转话题说:“这个问题放到最后,现在统一思想,看到底怎么抓?”

大家知道既然县革委会主任李求实有话,就没人再公开反对了。开始激烈反对的刘日东,坐在那里闷闷不乐地抽着烟,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议到后来,赞成的多。几个心中不赞成的,也不愿明说,只是时不时地插一、二句话,提几个困难和问题。最后形成决定:由韩江带一个班子对全区进行一次调查,拿出具体操作方案。同时办好试点,拿出样板。没有样板,对领导对群众都不好讲话。

夏长安最后说:“我和焦主任商量过了,韩主任分管的财贸工作暂由焦主任直接管,韩主任今后把全部工作精力放到抓多种经营上来。由于多种经营和社队企业工作交叉,马主任的分工不变,韩主任和马主任要互相配合协调好。有事要多商量,当然涉及大的事情,要向区委、区革委会报告请示。大家看怎么样?”

与会者齐声说:“同意。”

夏长安问韩江:你呢?

韩江说:“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后要大家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大家都知道这项工作难度大,牵涉面大,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而且我这个人过去长期在学校读书,下来工作的时间不长,实践经验和阅历都不如在座的诸位。要向大家多学习多请教。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众志诚成才能有所成效。今后有事还少不了要登门向各位请教,到时不要将我拒之门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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