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大堰塘"这三个字,我就会回忆起当年下乡时发生在这里的许多人和事。
下乡后的第二年(一九七○)春节前,为了让社员们过好年,队上决定提前把大堰塘的水放掉一些,好打鱼,并计划给每个社员分上一斤鱼。打鱼这天,大堰塘堤坎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鱼网出水,大都是一二斤重的白鲢和草鱼,但打到最后,竟打出三条大鲤鱼,分别是三斤半,四斤半和五斤半,看见大红鲤鱼,社员们都兴奋起来,我也很是高兴,于是上前给队长说,我想分最大的那条鲤鱼,好带回重庆同家人过年(显然这是不合理的要求),谁知队长欣然答应,把大鲤鱼分给了我,使我非常激动。
于是我把大鲤鱼剖了洗净并抹了盐,挂在屋内近两米高的墙中央,准备阴干后带回重庆。谁知耗子捷足先登,天天晚上跑来啃食,我事先没有料到耗子能爬上笔直的、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墙壁,几天后发现时,鲤鱼身上已到处是耗子啃的洞。无奈,我只好留着自己享用,分多次把它蒸而食之,味道还不错。后来我问会计这鱼好多钱?会计说这条鱼一块二角五分钱,我说给现钱,他说不用,已记在那里秋后算帐。
大堰塘四周虽有众多的梯田,但田中鱼儿并不多,倒是有一些黄鳝。一天和我耍得很好的贵娃约我晚上下田去抓黄鳝,他准备了许多关黄鳝的篓子一一那是一种用竹子编制的一尺来长的小竹篓,两头小中间大,内有倒刺,只要鱼鳅黄鳝钻进去就出不来,之前我从未见识过这种捕鱼器具。贵娃在每个篓子中央放上炒熟的干胡豆泥,然后逐一将其安放在水田里,第二天白天我们就去挨个收篓子,里面大都关有黄鳝,有几个篓子里居然还是两条!
大堰塘下方不远处是一个很高的岩坎,下大雨时这里会形成小瀑布,而且会有一些鱼儿流出,听贵娃说有一次下暴雨后,坎下有人捡到过十多斤重的大草鱼,就是从大堰塘里跑出去的。
有一年放水灌田,露出了大堰塘背坎水中的石头。一天中午饭后,我到大堰塘边闲逛,见水边的石头下有黄鳝尾巴露出,知道下面藏有黄鳝,于是我用力搬开大石头,眼前情景让我大吃一惊,只见一大堆黄鳝互相缠绕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因我事先并无充分的思想准备,也从未在野外见过打成堆的黄鳝,所以搞得我无从下手。犹豫了半天,最后来了一个两手抓,两只手用力向黄鳝抓去,当手指接触到黄鳝时,众黄鳝如同利箭般地四处射向堰塘水中,让我目瞪口呆,结果我一只手一条,总共才抓到两条黄鳝,真是尴尬得很。
关于我卧室中的那只大螃蟹,也是在大堰塘边上抓的。那是一天的下雨前,我端着脸盆去大堰塘洗衣,还未走拢,就见这只大螃蟹在路上慢慢地爬。我在老家时就喜欢经常到小河沟去搬石头抓螃蟹,也抓了不少,但都很小,还未见过如此大的螃蟹。我稀罕它,于是上前用手按住了螃蟹的两个大螯,把它带回家,放在角落里。
我的卧室很潮湿,那是因为墙外的阴沟(排水沟)高于卧室的地面,而阴沟的上方又是水田所造成的。我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头天晚上撕下一张作业本的纸平放地上,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那张纸全湿透了,而且紧贴地面,这足以说明这地面的潮湿程度。幸亏墙体下方全都用了条石打底托住泥墙,否则那泥墙早塌了。
大螃蟹来到我的卧室后,开始一段时间还常见它在墙角处爬行,后来我便忘了它。大概在一年后的一天,我突然看见了那只大螃蟹蹲在墙角的石头旁,很是惊奇,原以为它早已饿死或干死了,谁知还在那里,只是消瘦了许多。于是我凑上前去仔细观察,那螃蟹竟举着两只大螯不断舞动并迅速爬开,钻进了墙角的石头底下。此后,偶见大螃蟹出来放风,直到3年后的1974年7月我调到公社农机站上班,那螃蟹还在卧室的墙角处爬行。
大堰塘的堤坎斜对面是一个大石滩,是洗衣服的好地方,队里的妇女们大都把衣服和床上用品拿到这里来清洗,人多也施展得开,我曾在这位置钓过鱼,但未钓到过鲫鱼,都是钓的大白攴,也钓到过草鱼。大堰塘的鱼吃钩很标准:七星漂先轻轻抖两下,然后慢慢下沉,接着又慢慢往上冒,一拉就是一条大白攴,再下钩,又是如此,所以说很标准。
因是集体的鱼,我也不好多钓,更多的则是在夏天的晚上,待洗衣的妇女们走完之后,在黑暗中脱光了衣裤,下到塘里,游泳洗澡,很是惬意。
盛夏的夜晚,我还喜欢端把凉椅,带着蒲扇,到大堰塘的堤坎上纳凉,因我住的院子和大堰塘仅隔两三条田坎,所以很是方便,一迈腿就到了。队上的许多年轻人如贵娃、八妹,还有小一些的苏年、大长寿、小长寿等许多小孩晚上也爱来堤上玩耍,乘凉,有时大家会围着我,让我讲故事。于是,我只好把在老家石桥铺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地给他们讲一通,当然是鬼的故事居多。
队里分了干包谷后,晚上纳凉时,我便把包谷搬到提上,叫大家帮我掰包谷粒儿。小伙伴们一边听故事,一边掰包谷粒,故事讲完,一箩筐干包谷也掰完了。最热的那几个晚上,我和贵娃还拿着小床单,在大堰塘旁的红苕地里睡过觉。
弹指一挥间,五十年过去了,但我仍惦记着大堰塘,惦记着仁和寨,惦记着那些弯弯的梯田和曾在大堰塘堤坎上一起乘凉的伙伴们,惦记着生产队里的乡亲们,所以会经常在梦中回到了生产队,回到了大堰塘,不知乡亲们是否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