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一帘幽梦 作者：一心 | 编辑：凤尾  耳畔突然响起《我有一帘幽梦》的熟悉旋律和逼真得有点接近原唱的歌声，我下意识地睁开了微醺的双眼，顺着大屏幕的方向看去。当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上学时几乎从不和男生说话的晓芙同学在独唱时，我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随着“我有一帘幽梦，茫茫人海谁共……收拾一帘幽梦，牢牢锁在心中……”的幽婉歌声渐歇，大厅里又响起了更加热烈的掌声。我想，也许是因为她唱的实在太好了，也许是大家受了某种气氛感染，也许是同学们对印象中内秀的她能够站在台上唱歌感到喜出望外，但是我却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闪现的泪光。在下一首歌和掌声响起的时候，我悄悄走到她身边，举杯敬了她一下，顺便递给了她一张抽纸，笑着跟她说：“你唱的太投入了，擦擦汗吧！”她轻轻的道了声谢谢，举杯回敬时半杯啤酒一仰而尽，迎着大屏幕照过来的亮光，我清晰地看到她已泪湿脸庞。我刚回到座位上，她就起身去了洗手间，还没有等她回来，几个男同学就连推带拉的拖着我，去参加下一场聚会。接下来的几天里，那熟悉的旋律和幽婉的歌声，不时在我耳畔响起，我就在想她貌似幸福的背后，一定有着无法诉说的难言之隐，可是虽然好奇却又不便打听。  数日后的一天凌晨两点多钟，我在朋友圈转发了一个帖子，她瞬间就点了赞，我就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就说睡不着，经常失眠。在我的启发鼓励下，她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把憋了多年的委屈一股脑都倾倒了出来。 她说中学毕业时，自己想在家创业，家人不支持，想出门打工，家人又觉得一个女孩子出去不放心，只有待在家里。可是按照农村的惯例，不继续上学就得谈婚论嫁了。十九岁那年，在媒人和家人的陪同下，她硬着头皮去参加了第一次相亲。小伙子个子不高，大眼睛、双眼皮、很白净、话不多，见面只是笑笑，第一印象看不是难以接受的那种。她娘悄悄跟她嘀咕说:“看来这孩子也许不得在你话上头，你要是说人家弟兄几个或脾气不好的，你就活拉受气吧！”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娘是疼她，担心她太老实太善良，如果嫁了太强势的男人肯定会受气。 因为是熟人介绍，又都在一个乡镇离得不算太远，两家老人一见面便拉上了。知道他们家住在镇上，父子俩都是公家人，家境还算殷实，她娘当场就流露出了满意，毕竟那时候能找个吃商品粮的对象，还是挺令人羡慕的。对方家里见她个头高挑、身材匀称、漂亮端庄、文静老实，父母都是读过书的通情达理之人，也是一眼相中。媒人凭着多年的经验，就赶紧趁热打铁的说，既然双方家长都没有意见，就让两个小孩先处处看吧。她的终身大事，在父母做主下，就这样大体上定下来了。  相亲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更别提相处了，偶尔逢集遇到时会打个照面，但是彼此都很忙，根本顾不上多说几句话，况且两个都很腼腆的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当时她想，也许是因为之前彼此都是陌生人，才没有话题的，也许以后接触多了，熟悉了就会好的。有一次她家里的面粉吃完了，娘让她上街时买一袋回家，谁知临下集前却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乡间的小路已经泥泞得不能骑车了。没有办法，她只有把自行车暂时寄放在他单位的走廊里。可那袋面粉还是要带回家的，因为家里已经断面好几顿了。正在她面露难色时，他年长几岁的同事建议，让他帮她把面粉送回家，班上的事情他先给顶着。当时，天上下着细雨，地面越来越滑，一个人扛着五十斤的面粉，虽然不算太重，但还是很难走的。途中她几次提出想要和他一起抬，他都坚持说不用，一口气扛了好几里地，累得满头大汗，到家一口水都没来及喝，就匆忙赶回单位上班了。回想起风雨中，自己一边为他撑着伞，一边还得顾着面粉自己都快淋湿的温馨场景，想着那个肯为他不讲价钱的男人，她还是挺感动的。那是她生平中第一次对男人产生好感，觉得娘做主选的这个对象，虽然很腼腆，但是还是值得托付的，这后来也成了弟弟妹妹们经常调侃他们俩的话题。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相识后才一个多月，他奶奶便病逝了。按着农村的习俗，家里有老人去世的三个月之内就得结婚，不然就要等三年后才能结婚办喜事。男方家里不愿再等三年，就托媒人上门提亲，因为情况所迫，虽然觉得女儿还有点小，但不想错过这段姻缘，父母也没征求她意见就答应了。很快男方家里就来下了彩礼，过了红（定亲），并看了结婚的日子。结婚前几天的一个下午，他俩一起隔壁县城亲戚家办事情，下车时天已经黑了，他送她回家的路上，为了超近道经过一段干涸的沟底。因为沟沿两侧较陡，两个人并排走的时候，难免会偶尔身体或手脚碰到一起，从没有和异性接触过的他们都不禁有点心猿意马。在荷尔蒙的强烈作用下，他们俩一个紧张，一个兴奋，在沟底的尽头，他突然扔掉拎包，一把把她紧紧抱住，挣扎中她脚下一滑两个人就滚在了一侧的沟坡上。他把她压在身下，想要用滚烫的双唇去亲吻她，她害羞地挣扎、推搡、摇头、捂嘴，僵持了几分钟后他提出谈判解决，轻轻的亲一下就走。她害羞的放宽了矜持，嘴唇接触几秒后她便推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没有经历初恋的美好，但是初吻的紧张兴奋，还是让她失眠了，一整夜里她都在想象即将到来的婚姻。她憧憬婚后的生活里，两个人应该是相互沟通、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尊重、相互支持、相互帮助的。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次扛面粉回家竟是她对他的唯一一次好感，那次沟底的初吻是她唯一一次关于浪漫的记忆。 失望从婚礼的当天，就蔓延开来。从小到大，在影视剧情里，在身边现实中，她没少看过别人家洞房的布置，结婚前的几天里，她还无数次想象自己的新房会是什么样子。但是，走进新房的瞬间，她的心就凉了。新房的墙面是白白的，一张能显喜庆的图画都没有，门窗上、家具上，连一个大红的囍字也没有，更别说拉花、彩带、气球之类的。更让她欲哭无泪的是婚礼那天，他穿着一套并不干净的旧衣服，那么重要的日子，居然没有安排照相，没有留下一张能够纪念的照片。初夜，她带着身体被撕裂和灵魂被贱卖的双重伤痛，看着他酣然入梦的时候，泪水止不住的肆意奔涌，但因为怕公婆说她矫情，咬着嘴唇没敢发出半点哭声。  结婚之后她试着去了解他时才发现，他那个人很冷，不交流，不沟通，不说话，既使主动找他沟通，也懒得说话，问多了还很不耐烦。面对整天冷漠得不说一句话的丈夫，她慢慢也变得无语了。自己本来就是个很内向的人，谁知遇上比她还内向的，她茫然无奈的对自己说：忍着吧！心里苦了闷了就唱唱歌吧，有时候唱着唱着，便会泪水滑落脸庞。刚开始，她实在受不了还会和他吵，到后来她发现每次争吵，最终受伤的总是她，渐渐的也就心累了。就做自己该做的，咬着牙熬日子。 她娘算着她预产期快到了，让她妹去她家看看。妹问:“姐夫，我姐呢？”他冷冷地回答说:“你姐不在。”便没有下句了。还是旁边的领导告诉她说:“丫头，你姐来毛孩了，是个男孩。”她妹妹一听便哭了，跑回去和娘说时，娘抹着泪怀疑她生的是女孩，不然不会是那种态度呀！现在，每每想起妹讲过的那一桩二十年前的往事，她都会心里发酸得想哭。她生孩子时倒是非常顺利，婆婆陪着到医院，等了两三个小时就顺产了，因为没有出多少血，就没打算住院，给孩子打完防疫针，就准备直接坐车回家了。她以为他会来接她回家，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踪影。看着婆婆抱着孩子上了公共汽车，她呆呆地站了会，也只能自己跟着后面上了车。颠簸了二十多分钟到站下车时，天空正下着毛毛雨，路上很泥泞，婆婆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家赶，她也只能忍着产后的疼痛，远远地跟在后面，艰难地走回去。一肚子苦水和泪水，害怕被熟人看到，却不好意思掉一滴眼泪，回到家却听说他和伙伴们到饭店里庆贺喝酒去了。 她仔细观察分析后，觉得他心智还不成熟，二十几岁了整天只知道自己吃喝玩乐，还动不动耍脾气，整个就是一个大小孩，就曾经试着像教育孩子一样引导他、宽容他。但是她苦口婆心对他说话，就像对牛弹琴一样，她彻底失望了，决定无法改变他，就只能改变自己，为了孩子她要变得坚强和勇敢。孩子三个多月大时，有一天夜里发高烧，头很烫他也不管，只顾自己睡觉，喊了好几遍，很不耐烦和不情愿地起了床，跟着到了医院还懒得敲门，还是她自己抱着孩子去喊门。值班医生看到他这么冷漠，都怀疑他们不是一家的。她满眼是泪，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家，还是忍着了。  转眼孩子就上了小学三年级，贪玩不写作业，他却从来不管不问，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逼着孩子写作业。他却很生气，说她管孩子太紧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就责怪他做父亲不尽教育义务，还阻挠她教育孩子。因为语气重了点，他接受不了，居然动手打了她一顿，还让孩子作业不要做了，一边玩去。那天夜里，她当着他的面离家出走了，他既不拦着也不追，还不让公婆拦着。她一个人绝望地在黑夜里走了很久，当走到桥上时她犹豫了，觉得自己活得太没意思了，真想直接跳下去死了算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跳河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他还照样能过得好好的，还会找个后妈虐待她的孩子，她不能死，她得活着。天亮后，她忍无可忍的提出了离婚，可是婆婆却堵着门不让走，家里来了说事的长辈都在一边吵他、一边劝她。她第一次很坚定很勇敢地，当着那么多人面郑重地说:不让她走也可以，但他必须跪着向她道歉。他当时有没有跪着，她现在也忘了，反正是道歉了，就那样日子又继续了。为了家和孩子，她一个人挣两份收入，翻盖了楼房，购买了新房，更换了新车，在别人眼里，她是幸福的。但是她背后的伤痛，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她也曾经渴望今生能有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当希望的肥皂泡因为早婚破灭后，她没有气馁，只想能够遇到一个通情达理、知她懂她的男人，但是就连这样微小的愿望都像天方夜谭一样渺茫。所以，同学会上看到很多年没有见到的老同学后，心里仿佛娘家来人和找到组织一样委屈难受，才会在唱歌时情绪有点失控。 倾诉到了最后，我不无欣慰地看到，年届不惑后，她对婚恋和人生都有了很深的领悟。她说：读了一位老师推荐的《人生》《活着》和《平凡的世界》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经历的所有不幸，根本算不了什么。在那场只有亲情、没有爱情的失败婚姻里，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努力，学会了珍惜，也学会了淡忘，她不会经常追忆那些心痛的往事，她要活在当下、珍惜拥有，不畏将来、不怨过往，只努力做更好得自己，把今天和明天过好！ 她还嘱咐我说：茫茫人海中能够遇到了自己的真爱，是难得的缘分和莫大的幸福，一定要好好珍惜，因为生命中真正的遇见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今生，她已认命，我也只有在心里默默的祝福她，如果真的有来生，她的一帘幽梦能够有人与共，会有个懂她爱她的人，与她天涯海角彼此珍重。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一心，弱冠从军，书生意气，舞枪弄炮之余素喜涂鸦弄墨。偶有习作在报刊杂志、内部刊物、网络平台推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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