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天才与灵感 朱光潜 知道格律和模仿对于创造的关系,我们就可以知道天才和人力的关系了。 生来死去的人何只恒河沙数?真正的大诗人和大艺术家是在一口气里就可以数得完的。何以同是人,有的能创造,有的不能创造呢?在一般人看,这全是由于天才的厚薄。他们以为艺术全是天才的表现,于是天才成为懒人的借口。聪明人说,我有天才,有天才何事不可为?用不着去下功夫。迟钝人说,我没有艺术的天才,就是下功夫也无益。于是艺术方面就无学问可谈了。 “天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它自然有一部分得诸遗传。有许多学者常欢喜替大创造家和大发明家理家谱,说莫扎特有几代祖宗会音乐,达尔文的祖父也是生物学家,曹操一家出了几个诗人。这种证据固然有相当的价值,但是它决不能完全解释天才。同父母的兄弟贤愚往往相差很远。曹操的祖宗有什么大成就呢?曹操的后裔又有什么大成就呢? 天才自然也有一部分成于环境。假令莫扎特生在音阶简单、乐器拙陋的蒙昧民族中,也决不能作出许多复音的交响曲。“社会的遗产”是不可蔑视的。文艺批评家常欢喜说,伟大的人物都是他们的时代的骄子,艺术是时代和环境的产品。这话也有不尽然。同是一个时代而成就却往往不同。英国在产生莎士比亚的时代和西班牙是一般隆盛,而当时西班牙并没有产生伟大的作者。伟大的时代不一定能产生伟大的艺术。美国的独立,法国的大革命在近代都是极重大的事件,而当时艺术却卑卑不足高论。伟大的艺术也不必有伟大的时代做背景,席勒和歌德的时代,德国还是一个没有统一的纷乱的国家。 我承认遗传和环境的影响非常大,但是我相信它们都不能完全解释天才。在固定的遗传和环境之下,个人还有努力的余地。遗传和环境对于人只是一个机会,一种本钱,至于能否利用这个机会,能否拿这笔本钱去做出生意来,则所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有些人天资颇高而成就则平凡,他们好比有大本钱而没有做出大生意;也有些人天资并不特异而成就则斐然可观,他们好比拿小本钱而做出大生意。这中间的差别就在努力与不努力了。牛顿可以说是科学家中的一个天才了,他常常说:“天才只是长久的耐苦。”这话虽似稍嫌过火,却含有很深的真理。只有死功夫固然不尽能发明或创造,但是能发明创造者却大半是下过死功夫来的。哲学中的康德、科学中的牛顿、雕刻图画中的米开朗基罗、音乐中的贝多芬、书法中的王羲之、诗中的杜工部,这些实例已经够证明人力的重要,又何必多举呢? 最容易显出天才的地方是灵感。我们只须就灵感研究一番,就可以见出天才的完成不可无人力了。 杜工部尝自道经验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所谓“灵感”就是杜工部所说的“神”,“读书破万卷”是功夫,“下笔如有神”是灵感。据杜工部的经验看,灵感是从功夫出来的。如果我们借心理学的帮助来分析灵感,也可以得到同样的结论。灵感有三个特征: 一、它是突如其来的,出于作者自己意料之外的。根据灵感的作品大半来得极快。从表面看,我们寻不出预备的痕迹。作者丝毫不费心血,意象涌上心头时,他只要信笔疾书。有时作品已经创造成功了,他自己才知道无意中又成了一件作品。歌德著《少年维特之烦恼》的经过,便是如此。据他自己说,他有一天听到一位少年失恋自杀的消息,突然间仿佛见到一道光在眼前闪过,立刻就想出全书的框架。他费两个星期的工夫一口气把它写成。在复看原稿时,他自己很惊讶,没有费力就写成了一本书,告诉人说:“这部小册子好像是一个患睡行症者在梦中作成的。” 二、它是不由自主的,有时苦心搜索而不能得的偶然在无意之中涌上心头。希望它来时它偏不来,不希望它来时它却蓦然出现。法国音乐家柏辽兹有一次替一首诗作乐谱,全诗都谱成了,只有收尾一句(“可怜的士兵,我终于要再见法兰西!”)无法可谱。他再三思索,不能想出一段乐调来传达这句诗的情思,终于把它搁起。两年之后,他到罗马去玩,失足落水,爬起来时口里所唱的乐调,恰是两年前所再三思索而不能得的。 三、它也是突如其去的,练习作诗文的人大半都知道“败兴”的味道。“兴”也就是灵感。诗文和一切艺术一样都宜于乘兴会来时下手。兴会一来,思致自然滔滔不绝。没有兴会时写一句极平常的话倒比写什么还难。兴会来时最忌外扰。本来文思正在源源而来,外面狗叫一声,或是墨水猛然打倒了,便会把思路打断。断了之后就想尽方法也接不上来。谢无逸问潘大临近来作诗没有,潘大临回答说:“秋来日日是诗思。昨日捉笔得'满城风雨近重阳’之句,忽催租人至,令人意败。辄以此一句奉寄。”这是“败兴”的最好的例子。 灵感既然是突如其来,突然而去,不由自主,那不就无法可以用人力来解释么?从前人大半以为灵感非人力,以为它是神灵的感动和启示。在灵感之中,仿佛有神灵凭附作者的躯体,暗中驱遣他的手腕,他只是坐享其成。但是从近代心理学发现潜意识活动之后,这种神秘的解释就不成立了。 灵感就是在潜意识中酝酿成的情思猛然涌现于意识。它好比伏兵,在未开火前,只是鸦雀无声地准备,号令一发,它乘其不备地发动总攻击,一鼓而下敌。在没有侦探清楚的敌人(意识)看,它好比周亚夫将兵从天而至一样。这个道理我们可以拿一件浅近的事实来说明。我们在初练习写字时,天天觉得自己在进步,过几个月之后,进步就猛然停顿起来,觉得字越写越坏。但是再过些时候,自己又猛然觉得进步。进步之后又停顿,停顿之后又进步,如此辗转几次,字才写得好。学别的技艺也是如此。据心理学家的实验,在进步停顿时,你如果索性不练习,把它丢开去做旁的事,过些时候再起手来写,字仍然比停顿以前较进步。这是什么道理呢?就因为在意识中思索的东西应该让它在潜意识中酝酿一些时候才会成熟。功夫没有错用的,你自己以为劳而不获,但是你在潜意识中实在仍然于无形中收效果。所以心理学家有“夏天学溜冰,冬天学泅水”的说法。溜冰本来是在前一个冬天练习的,今年夏天你虽然是在做旁的事,没有想到溜冰,但是溜冰的筋肉技巧却恰巧在这个不溜冰的时节暗里培养成功。一切脑的工作也是如此。 灵感是潜意识中的工作在意识中的收获。它虽是突如其来,却不是毫无准备。法国大数学家潘嘉赉常说他的关于数学的发明大半是在街头闲逛时无意中得来的。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有一个人向来没有在数学上用功夫,猛然在街头闲逛时发明数学上的重要原则。在罗马落水的如果不是素习音乐的柏辽兹,跳出水时也决不会随口唱出一曲乐调。他的乐调是费过两年的潜意识酝酿的。 从此我们可以知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两句诗是至理名言了。不过灵感的培养正不必限于读书。人只要留心,处处都是学问。艺术家往往在他的艺术范围之外下功夫,在别种艺术之中玩索得一种意象,让它沉在潜意识里去酝酿一番,然后再用他的本行艺术的媒介把它翻译出来。吴道子生平得意的作品为洛阳天宫寺的神鬼,他在下笔之前,先请斐旻舞剑一回给他看,在剑法中得着笔意。张旭是唐朝的草书大家,他尝自道经验说:“始吾见公主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王羲之的书法相传是从看鹅掌拨水得来的。法国大雕刻家罗丹也说道:“你问我在什么地方学来的雕刻?在深林里看树,在路上看云,在雕刻室里研究模型学来的。我在到处学,只是不在学校里。” 从这些实例看,我们可知各门艺术的意象都可触类旁通。书画家可以从剑的飞舞或鹅掌的拨动之中得到一种特殊的筋肉感觉来助笔力,可以得到一种特殊的胸襟来增进书画的神韵和气势。推广一点说,凡是艺术家都不宜只在本行小范围之内用功夫,须处处留心玩索,才有深厚的修养。鱼跃鸢飞,风起水涌,以至于一尘之微,当其接触感官时我们虽常不自觉其在心灵中可生若何影响,但是到挥毫运斤时,他们都会涌到手腕上来,在无形中驱遣它,左右它。在作品的外表上我们虽不必看出这些意象的痕迹,但是一笔一划之中都潜寓它们的神韵和气魄。这样意象的蕴蓄便是灵感的培养。它们在潜意识中好比桑叶到了蚕腹,经过一番咀嚼组织而成丝,丝虽然已不是桑叶而却是从桑叶变来的。 葛水平:世界的本质就在于它有一种味道 我的写作是因事而发,又由事而生情。在写作中似乎很少考虑读者,我只考虑我笔下的人物,他们是我生命向已有的过去延伸的努力。 葛水平会写作,小说、散文、诗歌都有涉猎;水平会画画,主要以戏曲人物和驴为对象,有意趣,有生活;水平还会古琴,懂戏曲,会摄影,会裁剪服装,然而最重要的是,水平会生活。 冯骥才评价葛水平说:“只有她这支富于灵气又执著的笔,才能在生活的暗流里,触及到这些历史的灵魂,乡土的韵致,鲜活的性情,人性朴素的美以及转瞬即逝的诗意。”《活水》是葛水平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她延续一贯的写作风格,把所有的笔墨都投注在山神凹,以几十年的时间跨度作为故事的大背景,精雕细琢了大时代剧烈变幻下的村庄和村庄里的一众小人物的生动故事。小说厚重的内涵、真实的细节、生动的人物和场景,使它显现出韵味上的风情万种和气象万千的质地。 《活水》,葛水平 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8年12月,定价:45.00元 中华读书报:我一直很好奇您的经历,是怎么从戏曲转向文学的?也可就此梳理一下自己的创作过程。 葛水平:我12岁的时候,父亲说:你去学唱戏吧,说不好能唱成一个大把式。中国家长的意愿永远都是孩子们的方向。我是当时学戏的学生中最小的,主角让年龄和个子大一点的同学演了,我一直跑龙套,当丫鬟。世人对没有文化的演员贬称:“戏子”,对我是一种挫伤。16岁开始写诗歌,二十多岁自费出版第一本诗歌集子《美人鱼与海》。我的诗歌都是一些成长中狂妄自大和无法排解的孤独。为了生计我写过各种文体,甚至学过打快板。90年代早期开始写报告文学和散文,末期开始写小说。我的写作一直停留在乡村,这也是出生并成长在乡村人的优先选择。尤喜夏秋时分夜晚降临时的村庄饭场,人的影子是靠声音来传递的,所有空间向我展开的,正是我理解的这个世界的雏形。尤其是,农家院子里的苇席上,大人和小孩都坐在上面,月明在头顶照着,在一天疲劳中即将进入梦乡时分,饭场是对劳动生活的一种补充,一种调剂,有时则是一种较真,一种抬杠。似乎乡土写作一直是我永不改变的风格。 中华读书报:处女作是在哪里发表的?走上文坛顺利吗?能否谈谈您早期的文学创作? 葛水平:80年代我跟随上党梆子剧团去长春电影制片厂拍一部戏剧片《斩花堂》,我写拍摄花絮。一本叫《大众电影》的杂志有时一期会选发我几篇文章,这大概算是印成铅字的处女作。第一首诗歌也是这个时期在《山西青年报》上发表,这是激励我继续写作的肯定。 中华读书报:您是自《甩鞭》才被更多的读者熟知的吧? 葛水平:故乡年节,穷人家买不起鞭炮,穷人也是人,也要听响儿。一堆篝火一个甩鞭人,是白云苍狗的世界不变场景下的热闹,那热闹也是生活温热的光焰。一个男人指节粗壮的铁黑色的大手,一杆长鞭在月亮即将退去的黎明前甩得激扬;一个女人去想那长眉浓烈似墨,大嘴吼出威震山川的期待,爱的背后铺垫着的是生活的锅灶,我的故乡对天地之爱居然如此大气。爱到老,依然会扯着皱褶重叠的脖颈仰望那一声撕裂的鞭声,爱和坚守都与山河有关。面对这样的乡村我有一种祭献的冲动。乡下人天性有一股“犟”气和“韧”性,我的小说中的人物,不自觉地融入了乡人的脾气、性格、爱憎。生活是一条大河,始终奔腾不息地流淌着,我只是一个在今天这个突变时代上船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故乡的人事成就了我的今天。 中华读书报:能否具体谈谈长篇处女作《裸地》? 葛水平:在没有动笔之前,我有无奈,或我有寂寞。走过村庄,看到时光的走失竟然可以这般没有风吹草动,那些曾经的繁华呢?布满青瓦的屋顶,青石砌好的官道,它们是一座村庄的经脉,曲折起伏,枝节横生着故事,难道它只能是记忆了吗?我曾经以一个作家的身份在一个县里挂职。第一次下乡,见一山东逃难上太行山的老人,他说:我爷爷挑着担子上太行山,一头是我奶奶,一头是锅碗家什,出门时是大清国,走到邯郸成了民国。一个掰扯不开甚至胡搅蛮缠的想法闯入了我的脑海:写那些生命和土地的是非,写他们在物事面前丝毫不敢清浊不分的秉性,写他们喝了面糊不涮嘴的样子,写他们铺陈在万物之上的张扬。我想了很久,什么叫生活?中国农民与土地目不斜视的狂欢才叫生活。 中华读书报:《活水》写了几代人的生活,到了小满这一代,对乡村已经是鄙夷和不屑了。而从乡村到城市的进程中,也有不断流失的民间的传统文化。但是从您的角度完成乡村到城市转化的叙事,令人耳目一新。这是您要表达的主题之一吗? 葛水平:二十多年前我的小爷葛起富从山神凹进城来,进门第一句话说:蒲沟河细了,细得河道里长出了狗尿苔。吓我一跳。几辈人指望着喝蒲沟河的水活命,水却断了。小爷说,还好,凹里没人住了,我能活几年?就怕断了的河,把人脉断了。《活水》写的是我的故乡,现在村庄因为人脉断了,已经成为荒沟,这部长篇是写给我故乡的祭文。 每个生命都有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生存能力和适宜环境,哪怕是一株毫不起眼的青草、荆棘和绿叶。活着,也只有活着才能面对自然张力四射。乡土文学记忆中的故事已经十分遥远,和写作者的命运关联也已日渐依稀,土地的记忆已经泛化为大地,传统更多地升华为一种精神和感情的彼岸,对应着现代城市生活的各种弊端,写作者给已经进入历史记忆的传统赋予了各种幻觉幻影,现实的传统乡村被美化后,对日益浮躁的现代社会已经起不到清凉油和平衡器的作用了。 中华读书报:刚开始读《活水》时,感觉有些散,出场人物多,互相之间没有牵连。但是读着读着,就被带进山神凹了。在叙事节奏上,您是如何把握的?写的时候会不会考虑到读者的感受? 葛水平:我们通过文字来感知和了解世界,这正是文学存在的基本点,通过文字阅读,产生形象思维,也是人的高级思维能力。我的写作是因事而发,又由事而生情。在写作中似乎很少考虑读者,我只考虑我笔下的人物,他们是我生命向已有的过去延伸的努力。往昔烟云,将消失者再现,短暂的生命,如小到如同无的村庄,多少个这样的村庄消失在了社会进步中。 中华读书报:小说中很多细节,比如申秀芝制作羊皮的过程,申斗库做豆腐的过程,申秀芝给树旺媳妇“治病”时的扶乩,小满和小暑第一次进澡堂子洗澡……描写如此之细致,充满了生活气息。您如何看待细节在小说中的作用? 葛水平:小说是用情节来表情达意的。情节,是引起作品人物情绪发生变化的转变点,小说的起伏,真正的本质,其实就是人物情绪的变化。而所谓细节,则是具备生动说明意义的事件展现点,让小说内容更为真实可信,因为虚假和真实,往往在于虚假没有细节。以从属而言,细节服务于情节,从表现而言,细节是情节的具体化。 中华读书报:乡村的爱情如此荡气回肠。李夏花的命运让人心疼,但是她有申寒露的爱情足以幸福。韩谷雨对申秀芝说的一句:“爱情就是把一个人放在心尖尖上疼。”——又朴实又动人。您觉得自己笔下的乡村爱情有什么样的特点? 葛水平:爱了就爱,很少用一颗富于想象的头脑去构建爱情。生命的豁达,对于写作者来讲自始至终都是站在这样一个高度。生死大限只是闭眼睁眼之间,我们执著不得,只好以平常心对待。乡村爱情,经历苦难后各自内心的安宁与永恒的确证,生命与生活的通透,比起苦难。乡村爱情就像乡村民歌一样来得更直白形象。民歌的世事洞明其实是经验的结果。好的民歌阔爽大气,直白坦荡,偏又情致缠绵,余韵不歇。当一个人爱了恨了,来了又走了,掺杂着不舍、难过时,你会感觉就连无数细小明亮的尘埃也一起合谋来堵你胸怀。这时候的乡下人就很直白地说:妹是哥的心尖尖肉。 中华读书报:“懂风情的人才是这世上杀伤力最大的武器。”这句话很是贴切。小说中的女人,无论是翠红、张老师、李夏花还是小满,都是“懂风情的”女人。您所理解的风情是怎样的? 葛水平:花香气,草鲜味,土地的腥膻。深情款款的去寂寞。 中华读书报:韩谷雨的唱、李晚堂的哭丧令人过目难忘。音乐戏曲的镶入在小说中有何作用? 葛水平:音乐作为一种艺术,也能够在人的内心形成震撼,有时候甚至能起到一种用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效果。小说创作中音乐的出现却能让我们的感官全面活动起来,它可以推进情节,体现人物的情感,让人在阅读时得到充分的享受。我的祖辈在土地上埋下种子,然后浇水、锄草,然后等待秋天,没有诗意,只有生动的喜悦。所以,乡人的生活幸福指数并不是从拥有的钱财和学识来判断的,而是看这个人是否会调剂生活,调剂生活带来的点滴快乐,拥有把快乐放大、把痛苦缩小的能力才是乡村的高人。 中华读书报:为什么在小说中安排了那么多憨人?大嘎、金环、树旺的媳妇、韩瑞凤、申芒种……也有很多经典名著中都有傻子的形象,这种叙述方式或视角,给小说带来什么? 葛水平:有许多侧面衬托,就是通过对其他人物、事件的叙述和描写,来衬托主要人物。通过次要人物的活动来衬托主人公的活动和形象,从而达到塑造人物形象的效果。也就是说,次要人物可以将原本单调的故事情节衬托得活灵活现,凸现人物品质,表达思想感情,使主要人物更加鲜明清晰。物化世界和我们依赖的“力”和无限自然相比依然微不足道,造化神奇,故乡奇人怪事的出现比我作品更丰富,因而,我只是想写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山神凹。 中华读书报:您的小说,厚重、大气,这在女作家当中十分可贵。在驾驭这种宏大题材方面,您显示出过人的力量和胆识。不知是否缘自地域和您的性格特征? 葛水平:对于山西人深层次的解读,乡土题材是山西写作者的优势,山西前辈作家中没有一位不是建立在此基础上。因此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个地域的文化和自然环境、社会经济和文化传统,对当地人的性格有较大的影响。不同地域的自然环境和文化以及社会经济的发展,一定影响着不同地域的人。 太行山实在是太古老了,老到山上的石头挂不住泥土,风化成麻石,最薄瘠的地方不长树,连草也不长。村庄挂在山上千姿百态,当空的风霜雨雪走过,农民请它们留下来,给他们的生活添加福气,有时候添加来的福不是福也许是祸,但是,他们已经融入了这种生活记忆。他们也有他们的理想和虚荣,他们的理想中含有焦虑的目光,他们的虚荣常常是挂在脸上的,靠天吃饭,靠地打粮食。靠天靠地还不是他们心中最好,最好是政策好。然而有一些人因为无知和良善,像掷出骰子一样抛出了自己的命运,为的是想活好或者活得更好!当然,没有比无知更易于制造残酷的生存了!当你看到山里人切实的生存状态,你就会知道他们中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要放弃赖以生存、视为生命的土地,远离曾经日夜厮守的村庄和熟悉的农业,宁愿一切荒芜也要豁出去!土地真是一片好土地呀。 中华读书报:您又是女人味十足的,写作之外画画、摄影、做手工活、弹古琴……能谈谈生活中的葛水平吗? 葛水平:世界的本质就在于它有一种味道。对于女人,年岁越长性别越不明显,我特别害怕老到没有性别。写作之外的事我都喜欢,可能唯有写作是我的硬指标。更多的日常我是虚度的,比如疫情期间,好天气我都要开车进山躺在荒草上晒太阳,有时候一个下午过去了,就晒太阳,看云彩。喜欢下雪,如果冬天看不见雪就觉得这一年少活了一季,所以我是一个很在乎四季的人。人生只有一季,努力活成一个女人的样子,如果有十足的女人味道那真实上天对我太爱了。 中华读书报:您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是否非常满意?您希望成为怎样的作家? 葛水平:日子就像一匹窄窄的布,生存告诉了一些活着的事理,有不容易,有坏天气,有难过,但都是活着才能有的经历。我和这个世界上无数个家庭主妇一样,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寻找着生存的意义。我十分知足我的当下生活,甚至认为上苍给我的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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