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技医鳖目 作者/殷钟学 梗概：三叔是位眼科医生，他精湛的医术，引来了一位很特殊的病人。 我们这个千余口人的白龙庙村，紧邻淇河。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却出了一位方圆百里闻名的奇人，这位奇人就是我三叔。 我三叔少年聪慧，学业优秀。少年时的三叔立志要当一名行侠仗义的侠客。成年后三叔没当成侠客，却跃出农门，读了医学院，在省医院做了一名眼科医生。虽然身为知识分子，三叔与生俱来的一颗侠义之心依然未眠。 三叔人到中年，医技精湛。却因这颗侠义之心，罹招牢狱之灾。三叔的犯罪过程是这样的：他负责的病区，有许多需要移植眼角膜的患者。特别是那些年轻病人，有的因失明致家庭破裂，又丢了工作。患者身心惨遭重创，却还要无限期在医院耗着，苦等眼角膜。那些如花的生命，就这样在医院里白白浪费着青春。 一方面是供体紧缺，另一方面，医院的太平间里，那些死尸身上，可给患者重现光明的眼角膜，却被家属送到火葬场，一把火烧掉了。三叔多次试图说服死者家属，让他们同意捐献眼角膜，可一次次被家属拒绝。更有甚者，对三叔怒目而视，恶语相加。 三叔侠义心起，趁夜晚只身独闯太平间，在死尸身上取了八只眼角膜，连夜手术，使八位患者重见光明。 次日，死者家属发现了异常，打电话报了警。我三叔被判了三年大狱，医院也开除了三叔的公职。 三叔刑满释放后，请求回原单位工作。医院以不能接收“两劳”释放人员从事医疗工作的纪律，拒绝了三叔的请求。但院方又想利用三叔精湛的医疗技术，就开出了苛刻的条件：说可以让三叔以打工者的身份，进医院工作。 三年大狱，并未泯灭我三叔一个男子汉的血性。三叔拍案怒回：“打工我也隔过你这门！” 三叔一气之下，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白龙庙村，在村里开了一间眼科诊所。三叔高超的医术，数年间便在家乡声名远播。而今，我三叔的诊所已发展成一所眼科医院。三叔身价百万，却不忘乡亲，对穷困者只收一点点成本费，甚至医药费全免。 这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三叔正在看电视，一个奇怪的病人找上门来。说奇怪，主要是这人长得实在不敢恭维：患者面色黑中带绿，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尖嘴凹腮。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腥气。 患者甚是谦恭，低头缩肩，站在离三叔数步之外，说患眼病多日，曾多方求医无效，闻知先生医技高超，今日特地登门打扰，请先生圣手解难。 三叔见这患者相貌怪异，说话却又是蛮有学问的样子，更是奇怪。三叔问来人：“你这皮肤颜色异常，是不是有病啊？”来人头更低了，仍是恭谨地回答：“在下生就此等肤色，并非有病。让先生见笑了。” 三叔不好意思地一笑说：“你别介意，这是我做医生的职业敏感，并非取笑你。对不起啊。”来者惶恐言道：“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三叔让患者近前，见患者的右眼红肿流泪，显然已患病多日。三叔即让患者坐到眼科专用检查镜前，先给患者检查。 三叔将镜头前推，去照患者的右眼。不经意间，三叔往镜中瞄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三叔双手扶着镜头架子，怔了。这种专用检查镜，医生看得清病人，病人却看不到医生的脸。所以，这个奇怪的病人并没看到三叔惊愕的面部表情，仍是老老实实地歪着脑袋，将那一只病眼对着镜头，等三叔检查。 三叔虽从镜中看到一幕匪夷所思的奇怪影像，但他并不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侠义聪慧集于一身的三叔，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个奇怪病人的来路。 明白了病人的来历，三叔却并不说破。仍是镇定地给病者做检查。三叔将镜头对准患者的病眼，观察许久，终于找到了患者的病因。患者这只右眼下部，有一个比小米粒稍小些的异物。因这异物的密度与眼球的密度十分近似，若非经验丰富的三叔，换作一般的眼科医生，是很难发现的。 虽然发现了病灶，但患者眼睛的构造，与普通人眼的构造大异。要手术取出异物的话，得先彻底弄清这只眼的构造。不然的话，手术中碰伤患者的血管或神经，就会导致患者失明。 三叔给患者检查毕，把检查结果详细告知了对方。随后，三叔问道：“这种病，在你们家乡那一带的医院里，能不能手术治疗？或者，有没有不用手术就能取出来的治疗办法？” 患者略一思忖，回道：“都不能。在下素知先生医技如神，才慕名前来的，还是求先生您给手术吧。” 三叔一笑，说：“可以给你做手术取出异物，但我得准备一下，你三天后再来好不好？” 患者连连点头同意，说道：“多谢先生肯给小可做手术。先生医术精湛，不亚于华佗再生。且小可素闻先生急公好义，品行高尚，先生一定能手到病除！”三叔一笑道：“别给我灌迷汤了。我一定尽心给你治疗就是。” 患者这时面露尴尬，嗫嚅问道：“手术费需多少？”三叔说：“手术费先不用交，你只把今天的检查费交了就行。” 患者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布袋，羞赧地说道：“小可无钱，家里有些许微物，望先生开恩，允许在下以此物折抵手术费。” 患者解开袋子倒在桌上，竟是一袋子晶莹的珍珠。大的如枣子，小的也有蚕豆般大小。 三叔见到这许多珍珠，并未有丝毫的惊奇和意外。三叔淡淡一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一颗就够了。” 患者道：“小可家乡，一相不以此物为贵。先生答应给小可治眼疾，就是小可的大恩人，您一定得全部收下。” 三叔的面色沉了下来，将手中茶杯在桌上一墩，郑重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行医二十七年，从不妄取患者一分钱。我留下一颗珠子其他的快收起来吧！” 患者见三叔坚决不肯收这些珍珠，面露不安，双手打拱说：“小可其实另有求先生之处，且事关小可身家性命。先生先答应收下这些珠子，小可才好讲出原委。”三叔看对方似有难言之隐，就说：“你先说说看。” 患者对三叔提出两项要求：第一，把手术给安排在夜静时分。第二，不要其他人参与，让三叔一人给他做手术。三叔一笑，很痛快地答应了。患者告辞出门时，三叔说：“天黑，你眼睛又不好，我送送你吧。” 患者满脸惶恐之色，摆着手说道：“怎么敢当，先生留步，先生留步。”三叔一笑止步，望着这位不速之客的背影，问了声：“你家是在东边住吧？”患者一怔，回头应道：“是的是的，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送走这位患者，三叔睡意全无，打开电脑，开始在互联网上搜索甲鱼的解剖图谱。 第二天，三叔说想吃甲鱼，让家人去买回两只。三叔把两只甲鱼拿到自己屋，关起门来，吩咐没急事不让别人叫他。三叔一个人，在屋里呆了许久。 说话间就到了约定的日子。这天晚上，那位奇怪的患者早早来了。三叔给患者眼球上滴了麻药，等麻药效力正好时，三叔针刀并用，数分钟的时间，就给患者取出了眼中异物。三叔给患者包扎好这只病眼，将那个取出的异物在放大镜下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你道这异物是啥？竟是一粒鱼卵。不用说，患者是这鱼卵落入眼里后，觉得难受，不停地揉眼，才把这东西给揉进去的。 三叔回头看看手术台上的患者，见他身上麻药效力已失，患者神志已完全清醒了。三叔对患者诡秘地一笑，问道：“先生有一千岁没有？”患者并没觉得三叔问得突兀，咧嘴一笑说：“知道瞒不住先生您，在下虚度一千七百个寒暑了。”患者对三叔一伸大拇指，由衷地赞叹：“先生真是侠义、聪慧、神技集于一身的不世高才。小可第一次登门，先生就看破小可的来历了吧？” 三叔吟吟一笑答：“没你说的那么神。我确实是第一次就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可不是凭智慧，是凭那个。”说着话，三叔朝那台检查镜一指。三叔说：“你化作人形，只能瞒得过凡人眼目，却瞒不过机器。在这架镜子里，你可就原形毕现了。” 原来，上次给这位患者检查时，三叔不经意间从镜子里看到的，是一只硕大的鳖头。三叔将镜头后拉，出现在镜后的，是一只磨盘大的老鳖。白龙庙村紧邻淇河，三叔当时略一思忖，就明白这位患者并非人类，是河中灵物患了眼病，实在无奈了，才化成人形。让自己给他治眼来了。 三叔对这只水族灵物十分好奇，不由得就问起他的身世来历。这只幻化成人形的老鳖介绍：他已有一千七百多岁，是掌管淇河百里河道水族的将军。 三叔向大鳖问起前朝人间旧事，这只千年老鳖却并不知道多少。他解释道：“水陆相隔，族类各异。若非情急，在下也不敢唐突现身于人世间。搅扰先生，实在是事出无奈。人间诸事，在下实在是知之甚少。” 三叔想起近年来河流污染日趋严重，淇河里鱼虾渐少，遂向这位水族将军问起此事。三叔这一问，显见得是触着了这位水族将军的痛处，大鳖头一低，目中落泪。许久，长嘘一声，道：“并非在下指桑骂槐，实在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不法厂商只为利益着想，将有毒污水，尽排于河道中。水族生灵，因此丧命者何止千万？而今之渔夫，亦至丧心病狂之境：投毒、电击、炸药崩……种种绝毒手段，实在是骇人听闻。虾苗鱼崽，俱不放过，真是要竭泽而渔啊！” 大鳖说到此处，泣不成声。哽咽许久，恨恨说道：“世间万事万物，莫不相佐相生，共存方得共荣。人间素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说，人类对我水族如此赶尽杀绝的行为，到得头来，势必会引火烧身，祸及自己呀！” 三叔面上僵僵地，无以应对。许久，才低声说：“实在是我们人类对你们有罪……”大鳖摇摇头：“先生不可一概而论，世人皆似先生者，我们可共存共荣了。” 夜深了。临别，三叔约老鳖闲来到医院里聊天。老鳖双手一揖道：“先生医好在下的眼睛，可谓恩深义厚。本不敢拂先生美意，可是我们互为异类，来往多了，被世人窥得真相，不免骇怪惊诧。流言一起，或许不利我水族众生，或者可能对先生盛名有损。我们毕竟互为异类，今日有缘相识，却从此相忘于江湖，也是雅事啊。”三叔心中暗想：不愧是只千年的老鳖，经见得事情太多了，虑事就分外小心周全。三叔遂点头道：“好好好。” 此后，三叔出资，托县旅游局管理，在淇河沿岸栽花种草，建起了沿河文化景观带。引来八方游客，人流熙熙。县里增加了旅游收入，便加大了对淇河的保护力度。从此污染被控制了，非法捕鱼者也绝迹了。这条淇河，又恢复了昔时水清鱼跃的景象。 作者简介：殷钟学，男，1965年生，农民。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鹤壁市作协理事。有百余万字的文学作品散见于《雨花》、《美文》、《延河》、《四川文学》《阳光》、《河南日报》等报刊，作品曾被《读者》等多家报刊转载并收入多种选本。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