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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理记】吴与弼:妙古今而贯穹壤,主宰一身而根柢万事(上)

 真友书屋 2020-04-03

吴与弼学无师承,然而他却成为了明代心学的源头,王鏊在《震泽常语》卷上中说:“本朝所谓道学者始于吴与弼。”关于吴与弼的学术专长及其贡献,四库馆臣在给《康斋集》所写的提要中称:“实能兼采朱、陆之长,而刻苦自立。其及门弟子陈献章得其静观涵养,遂开白沙之宗。胡居仁得其笃志力行,遂启余干之学。有明一代,两派递传,皆自与弼倡之,其端绪未可尽没。”


吴与弼撰《康斋先生文集》十二卷,明嘉靖五年林维德刻本

由此可知,吴与弼的学问有一部分得自二程、朱子的观念,还有一部分则是得自于陆九渊的心学。四库馆臣在这里用了“刻苦自力”四个字,这也正说明吴与弼的学术体系没有师承。
然而他的弟子却很有名气,一是陈献章,二是胡居仁,这二人各创一派,将吴的学问发扬光大。而更为重要者,是陈献章的弟子又将这种观念传导给了王阳明,到王阳明这里,心学开创了一个新时代。虽然阳明出于各种原因,很少谈及吴与弼,但后世却认定阳明学术观的源头应当追溯到吴与弼。

老人带路登山


日本学者冈田武彦在《王阳明与明末儒学》一书中说:“把一斋作为中介,就能追溯阳明与象山心学之间的联系。”
“一斋”指的是娄谅,娄跟陈献章与胡居仁齐名,且与这二人并称为吴与弼的三大弟子。冈田武彦的这句话是说,吴与弼的学问传给了陈献章,陈又传给了娄谅,而娄把自吴与弼传下来了的学问传导给了王阳明,只是冈田先生把这种学问的源头追溯到了陆九渊那里,由此也可以看出,冈田认为吴与弼的学术观应当是遵奉陆九渊的观念。

山上的湖泊

既然吴与弼在理学史上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故黄宗羲的名著《名儒学案》把吴与弼列在首位,黄在文中称:“康斋倡道小陂,一禀宋人成说。言心则以知觉,而与理为二。言工夫则静时存养,动时省察。故必敬义夹持,明诚两进,而后为学问之全功。……白沙出其门,然自叙所得,不关聘君,当为别派。於戏!椎轮为大辂之始,增冰为积水所成,微康斋,焉得有后时之盛哉!”

黄宗羲认为吴与弼的学说均是得自于宋代的理学家,而吴重点讲求者则是心,这也可以看出吴与弼更多的是传承了陆九渊的心学。然黄宗羲又说陈献章为吴与弼的弟子,而后创造了“白沙之学”。然而他又认为陈的学术观其实跟吴有些差别,虽然如此,黄还是认定吴与弼对理学有很大的贡献。

吴与弼墓碑


为什么黄宗羲如此高度地评价吴与弼?容肇祖在《明代思想史》一书中予以了这样的解读:“黄宗羲为王学的信徒,所说的‘椎轮为大辂之始’的话,大概因为王学出于陈献章,而陈献章出于吴与弼,故列于《学案》之首了。然而吴与弼是朱学的信徒,他是极端拘守的,而且学问简陋,除《四书五经》宋儒著作外,几乎都不注意的。”

容先生猜测说,黄宗羲夸赞吴与弼的原因,有可能正是因为吴培养出的陈献章把学问传导给了王阳明,而黄也是阳明学派中人物,然而容肇祖又说吴与弼其实是程朱理学的信徒。看来这件事还真的应当细聊几句。

对于容肇祖的这个认定,侯外庐等所著的《宋明理学史》也有类似的评价:“与薛瑄同时的吴与弼,也是明代前期的朱学人物。所不同者,薛瑄偏于下学,主道德实践;吴与弼则侧重于‘寻向上工夫’,求‘圣人之心情’。”

远方的墓丘


本书将吴与弼跟薛瑄并提,认为他二人都是明初的遵奉朱子之学者。然而薛与吴也有区别,薛的观念注重实践,而吴则更偏重于探求内心。如此说来,将吴与弼列为程朱理学传人也确有其道理,尤其从吴最初的经历即可看出这一点。

吴与弼年轻时,也跟其他学子一样,喜欢诗词曲赋。在他19岁那一年,其前往南京看父亲,他在父亲的住所看到了一部朱熹所编的《伊洛渊源录》。这部书对他太有吸引力了,他在该书的跋语中写到:“睹道统一脉之传,不觉心醉……。于是思自奋励,窃慕向焉,而尽焚当时举子文字,誓必至乎圣贤而后已。……与弼迷途少改,实始于此文。”

这本书让吴与弼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道统,由此他觉得自己为了参加科考而学的那些文章都是一些糟粕,于是他就焚掉自己的所作,并且下定决心要在道统传承方面做出自己的贡献。然而他未曾觅得名师,于是就靠读前人的著述来学习理学观念,黄宗羲在《明儒学案》评价他说:“刻苦奋励,多从五更枕上汗流泪下得来。”看来他是靠苦学而修得了对理学观念的融汇。

走到了近前


如何才能学得前贤的观念?吴与弼在《励志斋记》中写到:“圣贤教人,必先格物致知以明其心,诚意正心以修其身。修身以及家、而国而天下,不难矣。故君子之心必兢兢于日用常行之间,何者为天理而当存,何者为人欲而当去。”他的这句话首先是讲术了朱子的格物观,同时他强调要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感悟何为天理,何为人欲。然而吴与弼更多的则是强调,通过修心来达到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在《浣斋记》中说:“夫心,虚灵之府,神明之舍,妙古今而贯穹壤,主宰一身而根柢万事,本自莹彻昭融,何垢之有?然气禀拘而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欲为垢无穷,不假浣之之功,则神妙不测之体,几何不化于物哉?……于是退而求诸日用之间,从事乎主一无适,及整齐严肃之规,与夫利斧之喻,而日孜孜焉,廉隅辨而器宇宁,然后知敬义夹持,实洗心之要法。”

由此可知,吴与弼强调的是,通过自身的修炼而让自己的心达到完满自足,可见他所主张的心说与朱子不同,侯外庐等主编的《宋明理学史》将吴与弼的心说与朱子的心说进行了细致的比勘,而后指出了两者间的不同:“朱熹论心,一般是指理与气相合而有的心,这个心‘有指体而言’,‘有指用而言’,故心与理、性、情之间,不能一概而论。”

既然二者之间有着这样的差异,那么吴与弼所主张的心说更接近于哪一家呢?侯外庐等称:“吴与弼论心,接近陆九渊的‘本心’说。其所谓‘洗心’,也接近陆氏所谓此心‘只自完养’之说:‘人气禀清浊不同,只自完养,不逐物,即随清明’。‘清明’即本心明彻发露。显然,吴与弼‘体认’朱熹的‘涵养性情’、‘涵养本原’,已非朱熹之本意,而是陆学的‘涵养本心’了。”

吴与弼墓奇特的外形


既然吴与弼的心说更接近于陆九渊的观念,这也正是后世将其认定为王阳明学说的源头的理论依据:“由于吴与弼强调向内径求,主张在‘思处’格物,因此在谈到为学修道的功夫时,他特别重视‘平旦之气’的‘静观’和‘枕上’的‘夜思’冥悟,故刘宗周称吴与弼之学,‘多从五更枕上汗流泪下得来’。正是这种‘静观’、‘夜思’的为学修道的功夫,成为其理学思想的最大特色。其后,他的门人陈献章、胡居仁,正是从这里衍变而为王守仁心学的‘发端’。”(侯外庐等主编《宋明理学史》)

有意思的是,吴与弼常常提到他在做梦时跟历代的前贤大儒进行交往,这个交往最早可以追溯到孔子,《康斋先生集》卷一中有这样一段话:“梦孔子文王二圣人,在南京崇礼街旧居官舍之东厢,二圣人在中间与弼在西间。见孔圣容貌为详。欲问二圣人生知安行之心如何。又仿佛将文王书一册在案披玩,似文王世系。”看来,他在南京时刚刚接触到朱熹的道统之作就做了这样一个梦。当然,也有可能他是在看到《伊洛渊源录》之前所作者。总之,他梦到了孔子。同时他还梦到了一册周文王的书,不知这是不是他致力于儒学的原因。

背山面水


而此《集》中还有几处梦到孔子的记载,比如《集》中的这一段:“新居栽竹。夜归吾妻语予曰:‘昨夜梦一老人,携二从者相过,止于门,令一从者入,问:‘子傅在家否?’答云:‘不在家。’从者曰:‘孔夫子到此相访,教进学也。’”看来这个梦令吴与弼比较遗憾,因为他跟妻子说孔夫子带着两个弟子前来看他,正巧赶上他不在家。

对于朱子,吴与弼也梦到过几回,比如他在《集》中说:“梦侍晦庵先生侧。先生颜色蔼然,而礼甚恭,肃然起敬起仰也。”吴做梦自己陪在朱子身边,而朱子对他的态度特别和霭,朱子的芊芊之风让他大有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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