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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主体性哲学

 老顽童的收藏馆 2020-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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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从庄子与惠子的同游濠上的故事开始。庄子看到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很快乐,惠子就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回敬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从认知的规律上来说,人是主体,鱼是客体,惠子认为人可以描绘鱼如何游,但不能描绘鱼如何快乐。这两种认识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认识论是近代西方哲学的一个核心问题,在前主体性哲学里,我们谈了笛卡尔、康德、黑格尔兜兜转转,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人类的认识是有限的,只能看到世界的表象,只有上帝可以看到全部真相。就好比那头大象,只有上帝能看到完整的大象,其他人都只能摸到象腿、耳朵或鼻子。因此人类不可能从本体论上彻底理解这个世界,透过现象看到最终的本质。所以不要总是纠结这个世界的本质到底是怎样,现象背后的本体到底是怎样,这些内容与人的实际生存和伦理价值没有关系。

笛卡儿通过“我思故我在”中的那个“思想者”提出,至少在这些虚假表象下,“我在思考”是真实的,因而我可以进一步推断哪一部分为真实。这样思考中的我是主体,思考的对象是客体,从而完成了从本体论到认识论转向。因此,研究本体论,如果不站在东方“道”的高度上,是无法俯瞰或推断全局的。在西方的本体论视角只能得到一堆碎片。但从认识论,每一个小确幸都可以把握住自己的小幸福。

但认识论同样存在主客二分的分裂与理性与感性认识的悖论问题。主客对立的逻辑前提导致了一个分裂的宇宙,由此西方人建立起无数对立的范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人与神,灵与肉,理性与感性等等。直到后现代,才再次转向,开始关心主体间性。

理性与感性认识的悖论则表现在,理性的思维,前提是要有基本概念作为起点,而基本概念的本质就是“确定性”,在基本概念所提供的确定性的基础上,人才能开展理性的思维。但在理性展开之前,它的起点绝不可能是自己(理性)。那它是什么呢?它就是 “感性认知”,也就是“公理”,或者叫“先验的直觉”。人依据直觉对未知领域的对象的灵感、洞见和设立假说的能力,就是人的感性认知能力。从认知的角度讲,它的作用是为人的理性思考提供没有实证的“确定性”或者事实。也就是说惠子作为主体,对客体鱼的描述是理性的,而庄子则是非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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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本体论思维中是没有主体的位置的,上帝或者理念、绝对精神等创造了人和一切存在物。而人的自我意识认识到自己是和万物不同的,但又苦苦找不到“上帝”或“绝对精神”这样虚幻的母体,产生了西方人的精神的第一次断裂。人取代了神,成为世界和存在的中心,人及其意识成为主体,主体以外的所有东西变成了客体。人的精神和意识,甚至从肉体中脱离出来,精神是主体,肉体是客体,进一步陷入了主、客体的分裂和对立之中。这是西方人的精神发生的第二次断裂。

莱布尼茨提出了单子论,认为独立的、封闭的单子是能动的、不能分割的精神实体,是构成事物的基础和最小单位。单子本身没有部分,是单纯的东西,即精神性的单子。这实质上把物质世界最小单元是原子的思想,惯性地应用在了精神意识领域。其实这种惯性思维还表现在,西方对社会的分析也最终切割出一个最小的原子:个体的人。这样从外部生硬切割出的“原子人”,他内在的精神、思想、感情的外部关联能切割的清楚吗?

因此,很快西方哲学家们就看到了这个理性大厦建构的恐怖未来:把自然物看做是具有广延性的物质实体,把世界描绘成按照固有的规律而机械运动的过程。包括人,都是这个宇宙大钟表机械运动中的一个零部件。

这个图景使尼采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以唯意志论开始对任何理性哲学进行了最彻底的批判。之后,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和克尔凯郭尔的存在主义和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的非理性都开始粉墨登场。他们用非理性、非主体元素取代人的“认识理性”,如意志、欲望、本能、生命力等等,目的是为人的存在开辟新空间。在尼采看来,传统哲学最大迷惑产生的根源之所以是理性,是因为理性的逻辑本性。尼采断喝,上帝死了,使西方人的精神断裂带赤裸裸的展现出来。他直言,没有事实,只有解释。这一下就把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笛卡尔等所演绎出来的认知理性和主体性哲学思想砸了个粉碎,尼采认为理性只能达到表象世界,而不能达到人的本真存在。他甚至认为传统哲学长篇累牍的全是谎言,毫无价值。

维特根斯坦则更彻底,他的工具,最开始是逻辑分析,后来是语言分析。他的语言分析,不仅可以破除虚妄的哲学骗局,还可以对人进行精神治疗。比如,惠子因为“庄子怎知鱼之乐”而苦恼。维特根斯坦会告诉他说,你烦恼只是因为你发明了一个“庄子知道鱼快乐”这样的一个问题。把这个问题消除了,也就不会再烦恼了。他认为,所有的哲学思想,本质上都是语言游戏,所有的思想家,讲的都是私人语言。大家在合法性上,都是等同的。维特根斯坦进一步摧毁了人类理性赖以构建的那个“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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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似乎受东方文化的影响很大,他所描述的都给我们以非常熟悉的感觉。他似乎不像其他西方哲学家那么关注西方人的精神分裂问题,而是认为,人活着的最高意义,在于推翻资产阶级的压迫,并且要永续地革命,直到解放全人类,才能真正实现人的全面自由。他认为精神只是上层建筑的一部分,而上层建筑,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这些只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不匹配所导致的社会异化现象,都是阶级现象。可是,假如每个人都很有钱,阶级消失了,精神问题也会自动消失吗?

胡塞尔提出了现象学,认为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活动,人类的意识,存在着前逻辑的,先验现象学的先验本质。因此,在胡塞尔看来,惠子是属于向外观照,偏重于客体的直觉体验,因此惠子看到的鱼是一种不停用鳃呼吸、用嘴摄食的变温水生脊椎动物游来游去而已。而庄子属于向内观照,偏重于主体的直觉体验,因此庄子看到的鱼是一团快乐、优雅的水中的灵魂。而庄子则会鄙视胡塞尔的现象还原法,认为他就是盲人摸象,只能从局部认识还原物体,从摸到的象腿、象鼻、象尾巴这些局部还原的大象能是同样的大象意向吗?

这种现象还原法跟王阳明的心学也不完全一样,王阳明的心是综合了认知和伦理等要素的一个综合体,而胡塞尔是把认知、逻辑和道德伦理一层层地全部分开,当然,这有一个好处,就是很容易理解,很容易掌握,大概一个智商为25的人也可以轻松的掌握,但问题是一个复杂系统,无法还原成若干个简单系统的叠加组合。因此这种方法在复杂系统中一筹莫展。

随着“认识论”主体的解体,继上帝死了之后,那个大写的“人”——普遍理性,也死了,被其他元素取而代之,如福柯的“话语”理论(人性本质来自“话语”建构,非现成之物)、后现代主义的“语言游戏”。西方哲学逐渐发生转移:从反思人的认识条件,转向关注人的现实生活,由理论热情转向实践热情;由认知转向伦理,至此,西方传统主体性哲学走向主体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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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为了避免形而上学的主体性和“人”的被对象化而选用 “此在”这个概念,以表达除了死亡需要“人”孤独面对之外,人的存在及所有的情绪,言谈,领会等等都是与众人共在的,而不是割裂、孤独的。海德格尔把西方人带回到了第一次精神断裂的地方,但依然没有找回母体。所以他只好说“人即时间”,也许是想表达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尽管他自己都不相信。

海德格尔的好友雅斯贝尔斯,想进一步把人从孤独的单子中解救出来,他关注人与人的主体间灵肉交流活动,包括知识内容的传授、生命内涵的领悟、意志行为的规范、并通过现存世界的全部文化导向人灵魂觉醒之本源和根基,而不是导向由原初派生出来的东西和平庸的知识。但最终他还是停留在主体性崩塌后的废墟中,没有建构出一个新的架构。

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哲学在上世纪60年代以后掀起了巨大波澜,他的理论动摇了整个西方文明的基础,他受教于梅洛-庞蒂、阿尔都塞和福柯等人,也深入研究过胡塞尔、海德格尔的现象学,受索绪尔影响的法国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说,以及萨特、巴塔耶、布朗肖的文学等等。后来,这些人大多成为他的解构对象。

德里达的破坏力惊人,他在尼采把西方几千年的传统哲学的理性大厦摧毁后,又把西方试图重新建立的非理性和语言结构分析哲学的大厦炸了个粉碎。德里达直接指出,西方哲学颠来倒去的变化总是逃不出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控制。逻各斯意味着在万物背后都有一个根本原则,一个中心语词,一个支配性的力,一个潜在的神或上帝,这种终极的、真理的、第一性的东西凌驾于所有的人和物之上,万物遵循它的运转逻辑,而逻各斯则是永恒不变,它近似于“神的法律”,背离逻各斯就意味着走向谬误。德里达的解构目标正好是这个逻各斯中心主义。

德里达要解构现有的单元化的秩序,不仅仅指社会秩序,甚至包括个人意识上的秩序,比如创作习惯、接受习惯、思维习惯和人的内心较抽象的文化底蕴积淀形成的无意识的民族性格。

德勒兹在拉康和弗洛伊德基础上重构了欲望,以往,欲望是由于欠缺而引起的一种匮乏式的、否定式的主体心理状态。德勒兹则将欲望看成是生产性的,积极的,主动的,创造性的,非中心性的,非整体化的欲望,是和尼采的意志类似的一种创造性力量,它具有革命性、解放性和颠覆性。因此德勒兹对一切中心化和总体化企图都发起了猛烈地攻击,他热烈地追求者一种平滑的、游牧的、无器官的、根茎的、容贯性的、生成的不确定性。在他那本著名的“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千高原” 著作中写出了德里达的解构风格,书中的每个章节是独立的,可以按照任意的顺序阅读,这种意识流的方式以期获得一种不同秩序组合产生的微妙的主体间性体验。

这已无限接近了东方思想的模式,但也将永远的停留在无限接近上,西方的字母语言是一维的确定性的符号系统,无论怎么反逻各斯,怎么去中心化,语言的结构就决定了这条无法逾越的红线。中国的汉字是多维的象形符号系统,相对于字母语言抽象的、割裂的、确定的线性语言模式,汉语天然的是一个整体的、动态的、不确定的非线性结构,甚至不需要结构,一个象形字的孤字都可以表达出一个完整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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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西方哲学又进一步深化、完善和发展生命主体性的理论。而对生命主体性理论的深化和修正的过程又同语言学转向密切关联在一起,可以说,语言学转向是当代哲学发展的最基本趋势,对主体性的理解也都是利用语言学转向的成果来进行的。在主体性理论与语言学转向结合的过程中,存在着两种基本的倾向:一种是立足于现代性,从历史过程和主体间关系来削弱和修正中心性主体,以重建人本学的主体性理论。另一种是后现代性的立场,主张差异和多元,反对中心话语,消解作者的中心地位,从而根本否定人本学思维和中心性主体,在他们的理论中蕴藏着一种对主体性的同以往完全不同的理解,即主体间性。这条线索上索绪尔、福柯、麦克卢汉、哈马贝斯等我们下次再讲。

至此,我们也明白了,惠子与庄子谈的鱼,其实一个是主体性的鱼,一个是主体间性的鱼,完全不是同一频道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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