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婴不死君难”,面对崔杼的弑君行为,晏婴的行为,跟封建礼教“忠君思想”,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既没有对弑君的凶手崔杼,有任何反抗行为,也没有做到“君辱臣死”。事情过后,崔杼拥立新君齐景公,晏婴照样上朝拜贺,把被杀害的齐庄公扔到脑勺后面去了。显然,晏婴对待齐庄公,就像对待普通臣僚,完全没把他当做自己君主。按照礼法,他的这个行为很没有操守,他还不如记载此事的太史,太史四兄弟,为了一句“崔杼弑君”,三人被杀,第四个依然坚持以“崔杼弑君”记录于史,这种以命捍卫操守的德行,甩晏婴几条街。 然而,历史并未因此诟病晏婴,甚至对他的行为投了赞成票!原因就在于,客观上晏婴无力改变局面,主观上晏婴不认为自己有责任“死君辱”,而他这个超越世俗的观点,得到了后世的赞赏。 崔杼弑君,晏婴哭祭崔杼杀害的国君是齐庄公,他的死属于咎由自取! 崔杼参加棠公的葬礼时,看中了棠公的遗孀东郭姜(也称棠姜)。恰巧,东郭姜的弟弟东郭偃是崔杼的家臣。由东郭偃撮合,崔杼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东郭姜人虽美,品行却不咋地,不知道什么机缘,她竟然跟齐庄公勾搭成奸。崔杼得知后非常生气,就想报复齐庄公,恰好有一位叫贾举的内侍,曾经因为受到齐庄公的鞭打,一直怀恨在心,俩人一拍即合。 有一次,崔杼装病,没出席会见莒国国君的仪式。齐庄公一看,这么重大的活动崔杼都不参加,看起来病得很重,那得去看望看望,顺便再会一会东郭姜。 齐庄公的阴暗心理,被崔杼摸得准准的,早早准备好了等着齐庄公落网。齐庄公一进崔家,就急匆匆跟东郭姜关门干坏事。贾举以不能打搅齐庄公为由,将他的卫士挡在了门外。 齐庄公还没尽兴,被崔杼的兵丁抓了个现行。齐庄公立刻怂了,先请求和解不被允许,又提出和崔杼订立盟约,又被拒绝,最后他使了个缓兵之计,请求去宗庙自杀。家丁们说:“家主病了,不会见你,我们只知道奉命抓淫贼,不会接受别的条件!” 齐庄公一听绝望了,他顾不得身份,强行冲出屋子,爬上墙头想跳墙逃跑。有时候跳墙的并不都是狗,人急了还不如狗,齐庄公就是如此。他刚刚爬上墙头,还没来得及跳,崔杼的家丁们乱箭齐发,把他射落在地,又上前一顿刀砍剑劈,齐庄公终于做了花下鬼! 消息很快传传来,大臣们吓得都不敢出声,更没人敢去吊唁。晏婴得到消息,二话不说直奔崔府。随从很为晏婴担心,这个节骨眼,崔杼连国君都杀了,正是丧心病狂的时候,你去不是找死吗? 晏婴不闻不问,依然闯进了崔家,伏在齐庄公身上大哭一场,又做完祭奠礼仪,然后起身离去。崔杼的家臣们劝崔杼杀了晏婴,崔杼叹了口气:这个人很得民望,杀不得! 卿士代政的历史格局,晏婴无能无力晏婴敢冒死闯崔府祭奠,说明他根本不惧生死,既然如此,崔杼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弑杀君主,晏婴为何不讨伐崔杼呢?不是晏婴不想这么做,而是他有心无力,根本做不到。因为春秋末期,周公设计的宗法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诸侯架空天子,卿大夫又架空诸侯,甚至家臣架空卿大夫,这种礼坏乐崩的事比比皆是。 最典型的就是鲁国,鲁国国君上面是傀儡周天子,鲁国国君也是傀儡一个,国政归于三桓(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三家)。三桓就很牛吗?也不一定,权势最大的季孙氏也是傀儡,他被自己的家臣阳虎架空了。也就是说,鲁国的大权,实际上掌握在阳虎这个家臣手上。 齐国也一样,齐国最有权势的卿士,有国氏、高氏、崔氏、庆氏等等。这些卿士都是齐国宗室,按照宗法制,他们本来是保护国君的抓手,但势力一大,就成了祸害国君的凶手!不光齐国如此,各国皆然,比如晋国的六卿,后来相互厮杀,剩下韩赵魏三家,干脆就把晋国瓜分了! 崔杼就是齐国当时最有权势的卿士,他不光掌握朝政,还掌握军队,自己还有私人武装,难听一点说,他才是齐国真正的主人。 晏婴的身份跟崔杼没法比,他不是宗族,也就是说他其实并不是掌握实权的卿士,而是比卿低一级的大夫,手上没有兵权,家族也没有武装力量,纯而又纯的“打工仔”。 这种社会结构,导致崔杼有足以对抗国君的势力,晏婴这个打工仔,根本无力对抗崔杼,更没法对抗社会结构。他能做的就是,静等崔杼拥立的下一位国君出现,然后继续打卡上班。 晏婴的君、臣、社稷三维关系关系论有人可能要说,晏婴虽然没有能力对抗崔杼,但总得有太史兄弟,以脖子试刀的勇气吧,为国君的死殉葬,那才是人臣之道啊! 对不起,晏婴不这么认为,《左传》记录下了晏婴进入崔府前,他与随从的对话: 晏子立於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这对话有点长,首先晏婴旗帜鲜明地表态:我不会为国君而死,也不会因为他的过失逃亡。接着他说了以下几个观点: 一、君主应该是掌社稷,为民服务的;臣子是为社稷服务的,不是隶属于君王; 二、假如君主为社稷死,臣子就应该追随,假如国君为自己的私利而死,除非他的私宠,别人没有义务陪他死; 三、别人弑君,我凭什么背锅逃亡? 在晏婴的理论体系里,他认为社稷的中心是“民”,君主的职责就是爱民,君主的义务就是通过掌控社稷,以达到爱民的结果。大臣本质上是社稷的附庸,社稷是大臣忠心的对象,而不是君主!只有君主确实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大臣才能跟他保持一致,否则,大臣没有义务为君主个人的私利,所造成的后果买单! 显然,齐庄公不是死社稷,而是死于个人的私利,那么作为臣子的晏婴,当然没有义务为他殉葬,能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哭祭,那就是已经相当给面子的事了! 扭曲的君臣关系放在今天,晏婴这话很容易被接受,但放在古代社会,无疑是石破天惊的悖逆之言。按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教,臣子对君主应该是绝对的忠诚,不讲任何条件的忠诚。 令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是,儒家思想的创始人孔子,却对晏婴大加赞赏。其实这一点不奇怪,只是很多人并不了解孔子,对他的思想学说产生了误解。孔子强调忠君,但跟晏婴一样,从来不讲臣子对君主无条件的爱,而是对等的爱。最典型的一句话就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由此看来,春秋时期的君臣关系,并不像后人想象中的那么僵死,思想风气开化得很,这就是晏婴思想诞生的土壤。 而强调臣子对君主的绝对忠诚,是随着君主专制的加剧,而产生的怪胎!尤其到满清,大臣都以是君主的奴才为荣。这种变态的关系,使后人误以为,中国的历史环境一向如此,其实都是误解! 其实要我说,晏婴已经是给足了齐庄公面子,按他的思想,哭祭齐庄公对他来说都是丢脸的事,恨不得两只眼都闭上,死了更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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